邢顏和聶宇離開之後,葉潯問起裴奕。


    裴奕頷首,“自然可以常來常往。聶宇這次過來,就是為了他出征之後,請你和娘照顧他夫人。他也是皇上皇後信得過的人,我們兩家勤走動些有益無害。”


    “可你在兵部,他卻在五軍都督府。”葉潯還是有些不踏實。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的關係,就是相互鉗製。


    裴奕就笑,“他若是大獲全勝,再立戰功,回來後便要以傷病為由找個閑職;若是出師不利,回來後則要上折子請罪,結果還是一樣。他隻在這種時候出頭,閑時不會介入官場是非。”


    葉潯就此放下心來,隨即又打趣他:“他連這些都與你說,可見你們早就有交情了,卻不曾告訴我——還把我當外人呢?”


    “我總說你沒良心,你還真就是個沒良心的。”裴奕不滿地揉她的臉,“每天七事八事的,我這不是還沒顧得上跟你說麽?”


    葉潯笑著推開他的手,往別處逃,“知道,逗你兩句罷了。”


    他卻三步兩步追上去,嗬她的癢。


    夫妻兩個鬧在一處。


    聶宇出征之後,葉潯與邢顏得空就在一起坐坐,本就投緣,加之能夠常來常往,很快就成了交好的朋友。


    隻是葉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感情上認可邢顏,理智上還是防患於未然,去聶府時與去陌生之處一樣,貼身帶著新柳新梅,外麵跟著秦許等護衛。


    皇後比較留意邢顏,不時賞些滋補之物,要邢顏好生調理身子。得知她與葉潯交好,自然喜聞樂見,更是對燕王妃笑道:“這下就不用我掛心了,阿潯最擅長調理之道。”


    燕王妃笑著頷首,“可不就是麽。”


    皇後又道:“你也別總悶在府裏了,得空就帶上她們兩個進宮來說說話。”


    **


    秋末,孟宗揚向皇上提出外放。


    皇上沒理會他先從一城之主做起的說辭,直接封了他一個宣慰使司同治的官職,仍是四品,地點為廣東。


    孟宗揚哭笑不得,裝作以為皇上沒聽清楚,又把心跡重複一遍。


    皇上沒好氣:“祁先生最是記掛你,你卻要從勞什子的百裏之才、一城之主做起?我都替他覺得丟人。愛去不去,不去就還老老實實當值!”


    孟宗揚還能說什麽?正正經經地接旨謝恩。稍事安排,五日後啟程離京。


    柳之南隨行。


    孟宗揚臨行前夕,在醉仙樓宴請裴奕。兩個男人在一起,自然不會說家宅、女眷那些事,隻說以往、日後,暢談至深夜才走出酒樓。


    分手之前,孟宗揚拍了拍裴奕的肩頭,“之前給你們添麻煩了,怪我。”


    “說什麽呢?”裴奕捶了他一拳,“你我是朋友,到何時都是,得空寫信。”


    “那還用說?”孟宗揚笑容清朗,轉身上了馬車。


    裴奕回府路上,孟宗揚偶爾閃過眼底的落寞揮之不去,一直在腦海閃現。


    都是成家的人了,都是成婚之前兩情相悅走來的,到了如今,卻是處境不同。


    孟宗揚不好過,他不難想見。


    不免唏噓。


    如果他娶的不是阿潯……


    那是難以想象的。


    若沒有阿潯出現,他會不會娶妻都難說吧?


    母親曾對他說:“如果不是真正認定一個女孩,就別輕易談婚論嫁,免得日後惹下孽債。我寧可你始終不娶,也不能作孽傷人。”


    他自然完全認同,為母親這般開明通透而難過又慶幸。


    如今的母親呢?滿心盼著阿潯再添幾個孩子,讓家裏熱熱鬧鬧的,近來總是張羅著給阿潯吃些滋補身體的羹湯,每日裏掛著舒心的笑,不知多滿足現狀。


    阿潯自然不是完美無缺的女子,卻無疑是適合他並適合這個家的。


    幸虧有她。


    回到家裏,葉潯睡意朦朧地坐起來,咕噥著抱怨他一身酒氣。


    他狠狠地吻她,卻沒再更進一步。


    這個月,她的小日子沒來。


    **


    葉潯想來想去,也沒去送柳之南,一來裴奕不準,二來相見太尷尬。


    算了,等彼此都釋懷時再說吧。


    要說責怪柳之南,她做不到,可要讓她絲毫不介意,也不可能。


    一如曾說過的,庭旭比她的命更重要,即便清楚柳之南是無心所致,也無法揭過不提。反過來想,如果太夫人與庭旭那次真的出了閃失,她恐怕會恨上柳之南,一輩子都不能原諒。


    這樣的經曆,一生都不會忘記,日後便是能與柳之南重拾姐妹情分,來往時也要處處謹慎,彼此都會疲憊不堪。


    不如漸行漸遠,站在一定的距離之外,盼對方安好。足已。


    江宜室與葉潯的想法大同小異,是以在柳之南離京這一日,與平時一樣,安心留在家裏處理家事、帶孩子。


    葉世濤回京之後,妥善的安排一番,將公事都交給諸如張九牧之類的下屬打理,自己盡可能地留在家裏陪伴妻兒。


    這天,他抱著孩子在室內來回踱步。


    江宜室則坐在東次間的大炕上合賬。


    葉世濤問道:“不去送之南了?”


    “怎麽能去呢?”江宜室答著他的話,撥動算盤的手並沒停,“真去了,你就該跟我發火了吧?”


    葉世濤低頭看了看已有睡意的兒子,唇角輕勾,語聲低柔幾分,“橫豎都要走了,見見也行。”


    “那也不去了。”江宜室無動於衷,“見了都不知道說什麽。在不在京城都一樣,要過個一兩年再看情形。別隻說我,你怎麽不去送送淮安侯?他人總歸是不錯。”


    “前兩日在宮裏見過,他不讓人送。”


    “這倆人,都有不足之處吧?”江宜室的手離開了算盤,“淮安侯一是沒時間,二是沒找到最恰當的方式讓之南懂事明理一些。之南麽,就不需說了。”


    “的確如此。”葉世濤微笑,“但是你別跟我說這些,一說這種事我就心虛。”


    江宜室不由笑起來,“你居然還會心虛呢?著實不易。”


    “還真是不容易。”葉世濤也笑,“臉皮越來越薄,奇了。”


    江宜室笑不可支,起身下地,“我去花廳吩咐管事一些事。”


    “嗯。”


    江宜室忙完手邊的事,向丫鬟詢問葉冰近況。


    丫鬟據實答道:


    葉冰這一陣都是又氣悶又傷心,病倒了。孫家倒是沒說過她什麽,一直忙著給她請名醫、太醫調理身子。王氏時常去看望葉冰,得知來龍去脈之後,隻好言寬慰。


    羅氏已經進了家廟,餘生都要守著青燈古佛,她沒給誰留下質問、報複的餘地。不論對錯,不論葉冰是否無辜,都隻能認命、接受。


    **


    入冬後,葉潯診出喜脈,與上次一樣,並沒害喜的症狀,惹得裴奕直擔心這一胎又是個兒子。


    生孩子這種事,他可不敢指望妻子能再接再厲生到女兒出生為止。


    可即便第二胎還是兒子,仍是大大的喜事一樁,正如太夫人說的:“兒女雙全最好,生個男孩兒也好,兄弟倆能一起習文練武,攜手長大。”


    總之,怎樣都好。


    亦是因為有喜,庭旭晚間想和母親一起睡的權利被父親強勢剝奪了,另外,讓母親抱、膩著母親撒嬌也是一概不準了。


    裴奕自從讓新柳、新梅服侍葉潯到現在,隻對她們發過這一次話:他不在家裏的時候,也要看好庭旭。


    一歲多的孩子了,偶爾又很調皮,萬一嬉鬧的時候踢到阿潯,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葉潯知道他是為著胎兒著想,隻得接受,從別的方麵彌補兒子。


    庭旭卻著實的不滿了,一天更是語出驚人,對著裴奕吐字清晰地道:“爹爹真煩人!”


    裴奕先是訝然挑眉,隨即就去抓庭旭怕癢的肋間,“說什麽呢?你敢不敢再說一遍?”


    庭旭心裏氣呼呼的,卻因怕癢忍不住要笑,表情別提多擰巴了,小嘴兒裏還在繼續指責:“我要娘親,爹爹不準,嗯,爹爹壞!”


    “娘親不舒服,你讓她費力的話,她會累,甚至保不齊會難受。”裴奕彎腰看著兒子,語氣柔和地解釋,“你想讓娘親難受麽?”


    “不想。”庭旭立即搖頭,隨後才半信半疑地道,“真的?”


    “真的。”裴奕捧住兒子的小臉兒,親了額頭一下,“爹爹不會騙你的。你長大了,體諒娘親一些,好麽?”


    庭旭有些失落,但還是乖乖地點頭,“好吧。”轉頭見到葉潯,便問道,“娘親不舒服?”


    葉潯不需想也知道為何有此問,歉意地點頭,“是有些不舒坦,等以後我再好好兒陪著你玩兒。”


    庭旭釋然,慢慢接受了父親的安排。也是因此,裴奕陪著兒子的時間多了起來,父子兩個愈發親近。


    冬至前夕,濟寧侯與西夏開戰。


    冬至之後,兩樁與楊閣老息息相關的案子擺上台麵。案子比起貪汙案,不算大,對於楊閣老來說,卻是致命的襲擊。必死無疑,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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