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思忖,葉潯轉身道:“我去廂房坐坐。”


    紅蔻訝然,“您……不進屋去說說話?二小姐可是個嘴上不饒人的……”雖是這樣說著,還是在前麵引路,打了廂房的簾子。


    葉潯道:“就當我沒來這一趟,讓大奶奶應對即可。”她實在沒必要進去摻和。


    紅蔻:“……”還是有些擔心,又因與葉潯很熟稔,就抱怨道,“世子夫人也真是,怎麽能讓二小姐過來呢?”


    葉潯安然笑道:“世子夫人可不是無心之舉,你隻管放心。”她那個二嬸,那份精明、眼力,她和江宜室加起來怕是都比不過。


    紅蔻這才心寬不少,親自去端來一杯大棗茶、幾樣點心,笑著解釋道:“知道您這陣子喜歡吃蝦餅、如意卷,我們大奶奶也讓我們學著做了,您將就著吃些。”


    葉潯到了這裏,就和在家裏一樣自在,每樣嚐了嚐,笑道:“說什麽將就,做的很好吃。”


    紅蔻又想起一事,殷勤地道:“大奶奶早間讓人去買了些小酥魚回來,是給大爺和您預備著的,您這會兒想不想吃?”


    “好啊。”葉潯雙眼亮晶晶的,“拿來吧。”


    紅蔻去裝了一小盤小酥魚過來,又解釋道:“這是從一家新開的鋪子裏買回來的,在醉仙樓斜對麵。大爺說做的很是合口,大奶奶這才讓奴婢們隔三差五買些回來。”


    葉潯吃得眉眼笑彎彎的,“成,我記下了,日後就去那家買。自己家做的總是差點兒什麽。”


    紅蔻抿嘴笑起來,心說這兄妹兩個可真是的,貓一樣的喜歡吃魚蝦。轉身安排了小丫鬟在一旁服侍著,自己回了正屋。


    正屋東次間內,江宜室還在和葉冰說話。兩個人東拉西扯,剛說到正題上。


    紅蔻走到江宜室身側,附耳低語,把葉潯過來的事說了。聽得葉潯避到了廂房,江宜室頷首微笑。


    阿潯倒是了解她,知道她是沒人在眼前才會盡心料理諸事,親近的人一來,就會多出幾分依賴。阿潯要是進門,她立刻就當甩手掌櫃看熱鬧了。


    葉冰盡量委婉地道:“大姐那會兒的嫁妝,不止我,滿京城的人都知道有多豐厚。府裏有的人說,柳家給大姐添了不少東西,可是滿打滿算又有多少呢?鋪子、田產的房契、地契不過幾張紙,柳閣老和柳夫人另送的物件兒也隻裝了幾箱子,但是大姐的嫁妝可是整整一百二十四抬。”她抬眼看住江宜室。


    江宜室徐徐綻出笑容,神態愈發從容,“且不說別的,我先跟你說說為何同是一家女,嫁妝有多有少這一節。侯爺娶阿潯,隻聘金就有一萬兩——孫家的聘金有多少?聽說是五千兩?男方有多少聘金,女方必然要照著聘金準備嫁妝,剛剛好是正理,多備一些是情分。再者,侯爺是裴家獨子,有侯爵在身,孫家二少爺是次子,尚無功名。阿潯是葉府大小姐,你是二小姐。葉府第一個閨秀出嫁,於情於理都要將婚事辦得風光體麵。攀比這些,是自尋煩惱。”


    葉冰耐著性子聽完這些,似笑非笑地道:“大嫂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哪裏敢跟大姐攀比,隻是有些不解之處罷了。同樣的衣料首飾,比起當初給大姐的,成色都要差上三分。我倒是不想理會這些,偏生府裏的管事、丫鬟總要問問合不合我的意。怎麽能合心意呢?優劣分明,一看便知。那些個人便又跟我說,如今府裏不比以往富裕了,當初大嫂給大姐籌備嫁妝的時候,是派了專人去外麵精挑細選采買回府的,所以大姐嫁妝中的東西都是成色極好的,自然,也值錢許多。我不懂事,討了大姐的嫁妝單子看了看,便纏著我娘也要人買一樣的東西回來,我娘就說,沒那份閑錢花在我身上。比不了大姐,我認,隻是又是委屈又是不解,才來與大嫂訴訴苦的。”


    江宜室笑微微的,“原來是心裏不好受了,我也是愛莫能助啊。”打太極,不接招,心裏在盤算著下一步如何應對。


    葉冰也笑,“那麽,大嫂,說起來不過一兩年光景,府裏怎麽就不如以往富裕了呢?”


    江宜室故作訝然,“這些你去問二叔二嬸啊,我已不在府中了。”


    “就是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我才來問大嫂的啊。”葉冰笑意更濃,“起先是大哥打理家中庶務,你搬出來之前,是和我娘一起打理著內宅。外院的事我不清楚,內院的情形倒是聽了幾耳朵,要說如今是捉襟見肘就有些過了,可大不如前卻一定是有的。”


    江宜室慢條斯理地啜了口茶,“你自來是個爽利人,有話不妨直說。實不相瞞,我手頭的事情不少,你要隻是來與我說閑話的,不如改日,今日我真不得空。”


    話說到了這個地步,葉冰自然不能再繞彎子了,直言道:“府裏不少丫鬟、管事都說,你和大哥搬出葉府的時候,帶走了很多產業。大嫂,我眼看著就要嫁出去了,府裏這些事我也懶得管。我隻是為日後打算,想多點兒傍身的東西,這樣日子過著才踏實。我娘對我不聞不問的,我隻好自己來請你幫一把。你也知道,我是心裏藏不住事的,現在頭腦清醒,沒驚動祖父祖母,哪日若是發了昏,驚動二老事小,說不定就將這些事告訴外人了。到了那地步,於誰麵子上都不好看吧?”


    “帶走了很多產業。要我幫你一把。麵子上不好看。”江宜室品味著這幾句,輕笑出聲,“這樣說來,你是認準了我和你大哥吞了葉府的財產。那麽,回頭我得回趟葉府,好好兒說道說道這件事。細說起來,我們是長房的人,搬出來的日子也不短了,並且是絕無可能再回去的,要提出分家也不算過分,祖父祖母應該不會反對。”


    “……”葉冰微愣。這是什麽意思?江宜室要不顧情麵把家產的事鬧到祖父祖母麵前?


    江宜室已繼續道:“阿潯的陪嫁,經我手的,一半銀子是府裏的,另一半用的是我和你大哥的梯己銀子。我們搬出來的時候,我帶的是自己的陪嫁,你大哥帶的是他自己在外麵置辦的產業。葉府庫房裏的東西、外麵的田產鋪子等等,我們一樣都沒帶,這些都有賬冊可查。說到底,我們不稀罕,隻要能走出那道門,倒給你們一筆銀子都行。府裏起先是長房當家,那兩個人被逐出去之後,一應家當已充入公中。說句不好聽的,”她上上下下打量著葉冰,“那兩個人行徑再不堪,可如今你的衣食嚼用,有一半是他們給你賺下的。我倒是沒見過你這種人,占了便宜還不知足,還好意思要我給你添嫁妝……我是沒脾氣,可那是因為沒遇到過你這種不可理喻的。怨不得二嬸懶得理你,怨不得她要你來我這兒自取其辱。你果真是不值得人善待。”


    葉冰的臉騰一下漲得通紅,“你胡說!真像你說的那樣,你們現在怎麽會有這麽大一份產業?當別人不知道麽?你們隻閑置的宅子就有十多處,更別提生意興隆的鋪麵了——你敢發誓那些都是你們的?不過是看著祖父祖母不管事,渾水摸魚罷了!”


    “祖父祖母不怎麽管事,可是府裏多少年來的賬冊,都是外院賬房一份,光霽堂另存一份,誰也做不得假。回頭你讓二叔請示了祖父,去核對一番。”江宜室看著葉冰,眼神越來越冷,“你大哥對葉家已經仁至義盡,我也是顧念著二嬸的情分,才與你囉嗦半晌。來日你出嫁,我不會去喝你的喜酒,賀禮更是想都不要想;你出嫁之後,更不需記得有我這個嫂子,做什麽事都要避開葉世濤的名號。”


    江宜室原本是想掰開揉碎地跟葉冰好好兒說說原委,但是到了這時候,她對葉冰已經是厭惡至極。這個女孩子,先前覬覦裴奕就讓人生厭,眼下竟然敢話裏話外懷疑葉世濤吞了葉府的財產!真是給臉不要的貨色!幸虧二房隻這一個跳梁小醜,否則葉世濤這麽久看似淡漠實則寬厚的行徑不就成了笑話?


    惹她沒事,扯出葉世濤就是她不能容忍的了。


    “避開葉世濤的名號?哈!”葉冰怒不可遏,“眼下你倒是腰杆兒硬了,也知道仗勢欺人了!”


    江宜室心頭的怒火躥升,冷冷笑道:“仗勢欺人?多謝你提醒。我會讓你知道什麽才叫仗勢欺人。”語必轉頭吩咐紅蔻,“送客!”


    紅蔻心裏其實一直處於震驚的狀態——江宜室這一麵,不說百年不遇,起碼也是十年不遇了。但是麵上卻沒絲毫耽擱,脆生生稱是,給房裏別的丫鬟眼色,一同將葉冰“送”出門外。


    紅蔻回到房裏的時候,江宜室還沒消氣,道:“去給世子夫人遞話,告訴她,我要分家!”原本是她和葉世濤吃虧的事,卻被人曲解成了占便宜,憑什麽?這件事,她必須硬氣些!


    紅蔻稱是,心裏卻特別想笑,出門時拚命忍著。


    江宜室又喝了幾口茶,心裏才平靜了一些,去了廂房找葉潯。進門便忍不住笑了。


    炕桌上的幾碟子點心已被葉潯吃得七七八八,此刻,她倚著大迎枕睡著了。小丫鬟已給她蓋上了錦被。


    江宜室坐在葉潯近前,斂目細瞧。這丫頭的日子定是舒心得很,氣色特別好,夢裏都含著似有似無的笑。


    感情上,她一直把葉潯當小孩子一樣看待。而事實上,她更像個小孩子,需要葉潯幫襯、開解甚至敲打著。


    很奇怪的姑嫂情分。


    也是讓她覺得最安穩最牢靠的情分——隻要她是葉世濤的妻子,葉潯就是永遠不會放棄、離開她的人之一,到何時,都願意做她的支撐。


    江宜室唇角噙著笑,把葉潯將浮在臉上的一縷發別到耳後。


    葉潯側了側臉,睜開了眼睛。


    江宜室沮喪,“唉,怎麽睡得這麽輕?”


    葉潯卻不好意思地笑了,“本就不是睡覺的時候。”也沒起身,道,“我是來給你送衣服和花種子的。你不是喜歡玉簪花麽?今年秋天播種,明年春天就能開花。”


    “好啊。別的好看的花色,你也跟太夫人幫我要些種子,我讓你哥哥選出種植的地方。”


    “這容易。”葉潯喜滋滋地道,“我手裏有幾盆菊花盆景,也是別人送的,狀元紅、醉楊妃和玉牡丹很好看,分給你怎樣?”


    “那自然是好。”江宜室知道葉潯對菊花不是特別喜愛,便爽快地點頭。


    說了些家常瑣事,江宜室把方才和葉冰的事情告訴了葉潯,“依你看,我這樣應對妥當麽?”到底是沒有先例,沒來由地心虛。說起讓紅蔻去葉府遞話,更是有些汗顏,“我是不是鬧大了?”


    葉潯止不住地笑,“沒有。不信你等我哥回來跟他說說,他肯定誇你做得好。”


    江宜室拍拍心口,“有你這句話我就踏實了。”又實在是為一件事困惑,“二嬸何苦讓自己的女兒來我這兒受氣呢?”


    “二嬸可不是讓冰兒來受你的氣。”葉潯笑道,“冰兒這樣鬧一場,便是你不提,二嬸和二叔也要找你們說說家產的事。大麵上你們是搬出來了,可家產沒分啊。二嬸那個性情,花著別人的銀子,心裏怎麽會踏實?她寧可不要。況且你和我哥是擺明了不稀罕那點兒家產,隻需等你們把話說到明麵上。這樣一來,也能堵住府裏那些嚼舌根的下人的嘴。二嬸要管教自己房裏的人容易,卻不方便管教光霽堂裏的人——那些人一直揪著我哥之前的事不放,替二老不甘,什麽沒影兒的事說不出來?長此以往,最不好做人的還是二叔二嬸,嗬斥那些下人,好像他們不知道好歹;置若罔聞的話,府裏的風氣隻能是越來越差。”


    江宜室思忖片刻,覺得應該就是這麽回事,不由苦笑,“我就說麽,二嬸做什麽事都有個章程。她就不怕你哥一個不高興,把長房那份家當拿到手裏?”


    “那就更好了。世淇日後更要盡心竭力地打理庶務給家族賺錢了。養兒子是指望他振興門楣,不是要他守著祖產做二世祖的——二嬸不是經常這樣說嗎?”葉潯說到這裏,頓了頓,“當然了,這隻是我的猜測。我是凡事都往壞處、深處想的人,興許二嬸隻是要你替她管教冰兒呢。”


    江宜室笑道:“才不會,肯定就是你說的這樣。我幾斤幾兩,二嬸看的比你都清楚,說不定我會說什麽話都猜到了。她也是想借這件事讓冰兒長個教訓吧?一舉數得啊,真是了不起。”


    “你也越來越了不起了。”葉潯握了握江宜室的手,“要是換了我,肯定又要弄得劍拔弩張的,讓二嬸都跟著下不了台。”


    江宜室笑出聲來,“你當我不想那樣做啊?那會兒心裏都想打人了,到底是沒有先例,底氣不足。”看看時辰,又道,“留下來用飯吧?昨日得了上好的海參,當下就讓廚房煨上了。你哥哥不去外麵飲酒了,別人卻還記得他是個吃貨,送禮時總會順帶送些吃食。你要是留下來用飯,再讓廚房做一道野菌野鴿湯。”


    葉潯頻頻點頭,“好啊,你趕我我都不會走了。還有,你家那道魚肚煨火腿特別好吃,也做一道吧。”


    江宜室喜笑顏開地吩咐下去。


    **


    葉冰氣衝衝地回了葉府,進到閨房便摔了個茶杯撒氣。


    王氏聽說了,理都不理她那個茬。等紅蔻過來,說了江宜室的意思,王氏爽快地點頭,“回去替我跟她賠個不是,分家的事,明日我就讓賬房著手清算家當。”


    紅蔻倒是沒想到她是這反應,雲裏霧裏地回去傳話了。


    王氏等到葉鵬舉下衙之後,把事情跟他說了。


    葉鵬舉嗬嗬地笑,“這一步一步的,又讓你算準了。隻是可憐兩個孩子,稀裏糊塗的就讓你如願了。”


    王氏卻笑道:“世濤那個人精,有什麽是他看不出的?聽宜室一說就明白了。便是今日宜室做老好人,他也會提出來的。總這樣不清不楚的,對他對我們都沒好處。”


    “嗯,”葉鵬舉喝了口茶,“那就隻剩冰兒覺得委屈了,說不定此刻還在怪我們對她苛刻呢。”


    “等她嫁人之後,自然就明白過日子的不易。”王氏沒好氣,“她怎麽就不想想,阿潯那會兒,隻大嫂留下的陪嫁就多少東西呢?再加上柳閣老夫婦貼補著,可不就讓人咋舌了。認真論起來,葉家才給了阿潯多少東西?唉——怪我,到現在還活蹦亂跳的,一早入土為安,我娘家總能多給孩子們點兒傍身之物。”


    “說著說著就沒正形了。”葉鵬舉又氣又笑,“日後連著兩樁喜事呢,你偏要說喪氣話。”


    王氏將手裏的團扇搖得呼呼生風,“我倒是想說些吉祥話,冰兒她讓我說麽?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整日埋怨我們待她苛刻,話裏話外的,我們給她一座金山才應該。你也是的,沒事訓她幾句不行麽?你看她越來越像白眼兒狼就不上火?”


    “各人有各人的命。”葉鵬舉還真不能為這種事上火,“手指還有長有短,何況子女。冰兒眼下不懂事,嫁了人吃幾次虧就開竅了。以往你能想到宜室能有今日?”


    “冰兒可沒宜室的福氣。宜室是苦盡甘來了,隻管等著享福就是。冰兒那咋咋呼呼的樣子,到了婆家識數了還好,不識數早晚被婆婆妯娌狠狠修理一番。一個不小心,一輩子都難以抬起頭來。”王氏煩躁地擺一擺手,“不說這些了。等會兒我們去光霽堂請安,把分家的事說說。不管世濤那邊是個什麽說辭,我們都要擺出個態度來。”


    葉鵬舉頷首一笑。自心底,他是真佩服妻子的——芝麻大點事做引子,愣是扯到了分家這種大事上,並且她隻是推波助瀾,還沒做過什麽。


    路上,他在心裏斟酌好了措辭。這件事隻能據實稟明父母,至於女兒,定又要委屈一番,又能怪誰呢?為了府中的大局,侄子、侄媳已委屈許久了,不也沒說過什麽。府裏不知好歹的人多了去了,早就該整頓這種風氣了。隻是以前礙於時機不到,強忍到了這時候。


    占了便宜、欠了人情就得承認。不認賬還倒打一耙,是他一輩子都做不出且痛惡的。


    王氏在想的則是婆婆那邊的事。婆婆平日看起來很寵愛冰兒,添箱時隻給了一些頭麵、衣料,私底下另賞了二百兩銀子。沒把阿潯越過去。她真是鬆了一口氣。錢財誰都愛,卻要往長遠看。裴府、世濤與葉府的一點兒牽連,不過是兄妹倆與二老的祖孫情分,若是連那點兒情分都慢慢消磨盡,隻能形同陌路。到那一步,他們萬一遇到什麽事,裴奕和世濤絕不會出手相助。


    夫妻兩個到了光霽堂,把分家的事情說了。


    葉夫人有所遲疑。分家這種事,好說不好聽啊。


    景國公卻當即拍板,“就這麽辦吧。”世濤逼著他把葉鵬程幾個人逐出宗族的時候,他是很生氣。後來想明白了,氣消了,卻還是要繼續做出難以釋懷的樣子——長子落得個這樣的下場,他又怎能輕易揭過不提?落到人眼裏,他也太沒心沒肺了。如今事情過去的日子不短了,該讓世濤明白已經釋懷。況且裏的風言風語,定會影響次子膝下幾個孩子,該好好兒整頓一番。整頓之前,自然要借著家產的事讓那些下人知道,世濤不欠葉家,要欠,隻欠柳家。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第二天,葉府知會了葉世濤,讓他撥出幾個賬房裏的去葉府,一同清算家產。


    葉世濤已經聽江宜室說了原委,他無所謂,隨手指派了兩個賬房先生每天去葉府一趟。兩個賬房先生每天隻管喝茶閑聊,根本是去當擺設的。


    景國公和葉鵬舉便又請了江家幾個人去做中間人。就算是明知葉世濤不要家產,可場麵上的事還是要做足。


    江博興對這件事很有些興趣,願意看看女婿另一麵的品行,親自選派了幾個人。


    十來個賬房先生用了七八天的時間,將葉府家產清算完畢。


    事實證明,葉世濤不但沒撈葉府一點兒好處,以往還倒搭了不少財力、人力。


    賬麵理清了,葉世濤讓府裏的管事代為傳話:家產他不要,景國公府的一切,理當由景國公世子繼承。


    葉冰被這樣的事實噎得徹底消停了,閉門不出,終於有了個待嫁的樣子。王氏還是不理她。寬慰的話沒有,恨鐵不成鋼的話倒是一堆,想想還是不說了。


    江博興看葉世濤總算順眼了一些。心說那個混小子,以前吃喝玩樂之餘,竟賺下了一份家產,眼下還是四品官職,已是有錢有權的人物。女兒是料定他有這一日,還是老天不願辜負她?不論怎樣吧,前程光明就好。


    這件事有了結果,也到了葉世淇的婚期。


    葉世濤夫婦、裴奕夫婦前來喝喜酒,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


    過了幾日,葉潯、燕王妃有喜脈的消息先後傳出。王氏聽了,心知葉冰出嫁的時候,葉潯要安心養胎,不會過來。燕王妃在世淇成親的時候都沒來,下個月更不會露麵。


    江宜室聽得葉潯有了喜脈,大半天都高高興興的,親自挑選了不少適合做小孩子衣服的衣料,讓紅蔻鬆了過去。


    下午,她的母親江太太過來了一趟,她就笑不出來了。


    到了晚間,她和葉世濤用過飯,隔著炕桌相對而坐。


    瞥一眼聚精會神看書的葉世濤,她暗自歎息一聲,丟下手裏的賬冊,倚著大迎枕,摸了摸腹部。什麽時候,她才能有喜脈?


    “世濤,”她輕聲慢語地道,“燕王妃和阿潯都有喜脈了。”


    葉世濤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江宜室看著他俊美的側臉,“我們成親幾年了?”


    “……哦。”


    江宜室瞪了他一眼,“今日我娘過來了,問我是不是天生子嗣艱難。說要是生子無望,不妨打算著給你收兩個容易生養的通房。”


    “……嗯。”


    江宜室氣結,探身過去打了他一下,“你再說一遍?”


    葉世濤這才從書裏回過神來,尷尬地笑了笑,“你方才說什麽?”


    江宜室沒好氣地重複了一遍。


    葉世濤這才明白她的火氣從何而來,“這事兒嶽母說了可不算,我不同意。”說著話,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用同情的眼神看著她,“你也夠可憐的——我都不著急,嶽母怎麽是這個想法?看你舒坦日子過久了?”妻子一度渾渾噩噩沒個主見,和娘家也是有點兒關係的。


    “我娘怎麽說倒是不打緊,關鍵是你。”江宜室憂心忡忡地看著他,“你心裏急不急啊?”


    “……”葉世濤能怎麽說?說不急,她不愛聽,哪兒有不想要孩子的男人?說著急,她會傷心——懷不上。


    悶了一會兒,他才寬慰道:“這哪兒是急不急的事情?要隨緣,順其自然即可。”


    “順其自然?”江宜室的情緒又惡劣了幾分,眼角斜睇著他。


    他這次回京之後,每日看書整理各路消息到深夜,又不忍回房打擾她,常常睡在大炕或是書房。這樣井水不犯河水的情形維持下去的話,想要孩子的心思還是趁早收回為妙。


    “順其自然的話,我看你遲早會變成不近女|色的人。”說完這句,江宜室都覺得驚奇——風流成性和不近女|色可是相隔了十萬八千裏,眼前人用幾年的事實告訴她,他都可以做到。


    葉世濤明白過來,笑意從心底直達眼角眉梢。他展臂將她帶入懷裏,低頭吻了吻她臉頰,語聲中亦有著濃濃的笑意:“想我了?早說啊。”


    江宜室一下子紅了臉。想要孩子和想他是兩回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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