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慧一聽就知,這件事走皇後這條路是大錯特錯,慌忙告罪。


    皇後語聲溫和下來:“前幾年世風日下,荒唐事出得太多,你又年紀尚小,行事沒個分寸,本宮隻當你年少無知。”


    楊文慧磕頭謝恩:“多謝皇後娘娘!”


    “此事日後不可再提。記住,別人手裏的東西,你不能碰。你的確是擔不起郡主這封號,可本宮總要給你父親幾分體麵,今日暫且不發落你。”


    楊文慧諾諾稱是。


    **


    養心殿內,皇上詢問裴奕:“給你七日的假,滿夠了吧?”


    裴奕嘴角一抽,“七日?不夠。”


    “我成婚時隻歇了三天。”皇上一副“我對你已經很寬和了”的樣子。


    “是是是,臣再活十年,也不及皇上十中之一。”裴奕麵上恭維著,心裏腹誹著:打量誰都跟你一樣呢?你別說隻歇三天,就是不歇也正常。他婉言道:“臣是八百裏加急趕回來成親的,這您也知道。家裏家外真有不少事情要打理。”像他這麽苦命的新郎官兒,滿京城一枝獨秀。


    “也是。”皇上稍一思忖,“那就十天。”


    裴奕扯扯嘴角,牙疼得厲害的樣子。說半天才多給三天假,怎麽這麽摳門?


    “家事要緊,公務也要全力以赴。”皇上批示奏折的筆頓了頓,睨了裴奕一眼,很有點兒幸災樂禍的意思,“不少言官等著彈劾你呢,別怪我沒提醒。”


    裴奕打官腔:“臣謝主隆恩,謹遵聖命。”


    皇上說起葉潯:“那孩子通藥理,善食療,能幫你照料太夫人。磨礪一段,必能幫你打理好家中諸事,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裴奕連聲稱是。


    “既然娶進了門,就要善待。”皇上說到這裏,語聲中有了笑意,“這些該是柳閣老對你耳提麵命的,他不得閑,我就多說兩句。總而言之,你要讓他的外孫女過得如意,惹惱了他,我也不會給你好果子吃。”


    “臣知道您是為我好,您放心。”


    “知道就行,早些回府去吧。”


    裴奕稱是告退。


    回府路上,葉潯把楊文慧的事情說了,末了道:“幸虧皇後出言訓誡了靜慧郡主,否則啊,這事怕是還要有一番波折。”


    裴奕笑道:“皇後雖然不摻合事,卻護短兒,她知道燕王妃與你投緣,自然要護著你。”


    “才不是呢。”葉潯斜睇他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得到的很多好處,都是因為你的緣故。”


    “原來你是這麽想的。”裴奕壞壞地笑著,把她摟到懷裏,“那你想沒想過怎麽謝我?”


    “你要我怎麽謝你?”葉潯笑盈盈地看著他。


    裴奕笑道:“也是,你都以身相許了,我再要別的就太貪心了。”


    葉潯很有些啼笑皆非,還是認真地問他:“還想要什麽?不妨說來聽聽。”


    “還能有什麽,你好好兒的就行了。”裴奕板過她的臉,捕捉到她雙唇。


    葉潯立時氣息不寧起來,語聲含糊地道:“別胡鬧。”


    他不依不饒地糾纏。她是天生麗質,全不需粉黛裝飾,尤其是這嬌豔如花的唇瓣,誘人至極。


    葉潯拗不過他,那點子力氣根本無法與他抗衡,隻得依著他。可又不能否認,這耳鬢廝磨的感觸太*,酥|麻似是浸到了骨子裏,人如在雲端漫步。不要說當下享有,便是回想起來,也叫人心弦一顫。


    良久,裴奕才側轉臉,說起回府之後的事:“先去給娘問安,下午認親。問安之後,你回房歇一歇。”


    “嗯。”葉潯則依然為一件事困惑:“靜慧郡主的事,到底是她對你一往情深,還是楊閣老的意思?”


    情意能讓人發狂,權益則能讓人瘋狂。


    不論是發狂還是瘋狂,偶爾都能讓人醜態百出。


    “這事還真不好說。”裴奕分析道,“或者是楊閣老有心依附於柳閣老,加上靜慧郡主自己又有此意,便一拍即合。或者……是徐閣老的意思,曉得靜慧郡主的荒唐行徑,便趁勢借著靜慧郡主做文章,不論成不成,都想看出皇上的心意——皇後的意思,便是皇上的意思。”


    葉潯想了想,笑了,“那他們豈不是很失望?皇後雖然訓誡了靜慧郡主,卻沒懲戒她,如此一來,他們還是雲裏霧裏,看不出皇上到底是要抬舉徐閣老,還是一如既往地倚重我外祖父。”


    裴奕滿眼讚許,“我家阿潯怎麽這麽聰明?”


    葉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前幾年,外祖父常讓我看史書,平時也會給我講一些官場上的事。”


    “你說的對,今日這件事,以皇上皇後的性情,會當場發落靜慧郡主,這般處事,該是有意為之。說到底,宮裏宮外的事,能瞞過他們的不多,楊閣老那邊是什麽意思,他們恐怕比誰都清楚。”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很多權臣倒台都是因為一些風馬牛不相及的小事,而部分狡詐下作的權臣想要試探皇上的心跡,也通常是利用一些與朝政毫不相幹的小事。


    想來想去,葉潯都覺得,這件事應該是楊閣老的意思,若此事能成,他就勉強算是與外祖父搭上了關係,日後在內閣行走,便不需再依附於徐閣老,可以堂而皇之的成為外祖父的幕僚。


    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徐閣老篤定此事不能成,才鼓動楊家唱了這麽一出。若是皇後當即發火,免去楊文慧的郡主頭銜,便是警告徐閣老一黨消停些,別無事生非。


    偏偏,皇後是這樣的態度,旁觀者都看不清,局中人就更是一頭霧水了。


    橫豎自己都沒吃虧,葉潯也就不再費思量。


    回到府中,走進二門,裴奕道:“走走吧?讓你看看府中大略情形。”


    “好啊。”葉潯應下之後,又覺不妥,“可我們還要給娘請安……”


    裴奕就笑,“不差這一時,娘不拘這些小節。”一麵走,一麵給她介紹,“正中是我們的正房,娘住在東麵,西麵是練功場、馬廄,宅院後方是花園。家中人口少,不少小院兒都閑置著,你日後若是悶得慌,盡管將沛兒、表姐妹接過來小住。”


    “是嗎?”葉潯欣喜不已。


    裴奕對上她亮晶晶的眸子,不由失笑,“哄你高興可真容易。”


    葉潯順著他的話道:“可不是麽,橫豎我也就這點兒出息。”


    裴奕哈哈大笑。


    到了太夫人房裏,兩人行大禮磕頭問安。


    太夫人笑道:“快起來。坐下說話。”


    葉潯起身與裴奕一同落座。


    太夫人問了幾句進宮的事,便吩咐裴奕:“你去換身衣服,見見外院的管事。”


    裴奕稱是而去。


    太夫人起身對葉潯招一招手,“阿潯,我們去裏麵說說話。”


    葉潯連忙上前,虛扶著太夫人轉到東次間大炕上坐了,自己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太夫人目光和藹地打量葉潯片刻,笑道:“我這兩年精力不濟,手裏的產業交給了暮羽打理,他在家中便要忙碌一些。”


    是在解釋方才的話的由來。暮羽自然就是裴奕的ru名。葉潯笑了笑,算是回應。


    太夫人又道:“知道你們今日進宮,便定在了下午認親。家裏的情形,你大抵也心裏有數了,不外是我娘家那邊的幾房親戚,再有就是暮羽的三兩好友,不用緊張,到時有我在呢。”


    葉潯笑著點頭,“有您在我心裏就有底了。”


    太夫人的笑意更濃,“今日認親,明日就要回門,這幾日的勞累是免不了的。過後再好生歇息幾日。再有,明日若是得空,就回你外祖父那邊去問個安。等會兒你知會暮羽,讓他提前命人去柳府報個信。”


    葉潯訝然,“娘……”她大為感動,卻一時語凝。從來是這樣的,受得了別人跟自己找茬挑刺,卻受不了別人對自己的好,每到這種時候,就會笨嘴拙舌地說不出話。


    太夫人的手輕輕落在她肩頭,“如今是一家人了,理當為彼此設身處地著想。你自來與柳家人親厚,我不知道也罷了,既然知道,理當成全你一份孝心。”又笑,“暮羽去柳家的見麵禮已備好了,你不需掛心。”


    “娘,謝謝您。”


    “傻孩子,一家人,說什麽謝不謝的?”太夫人笑道,“天沒亮就起了,怕是早就乏了,快回房去歇歇。”


    葉潯恭聲稱是。


    太夫人望著葉潯步履輕盈地出門,欣慰地笑了。昨日滿堂賓客都在讚她這個媳婦有著傾城之貌,她又何嚐不是這麽想。絕色的女子多的是,可如葉潯一般讓女子每次見到都為之驚豔的卻是極少數,最難得的是,葉潯的美是那種讓人無從反感隻能折服的。


    太夫人膝下隻有裴奕一子,與多少做母親的一樣,沒有個貼心小棉襖是一樁憾事。但願,她們婆媳日後能親如母女,如此,這日子才能得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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