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潯聽柳之南說了去而複返的原委,笑不可支,“她不過是跟你訴苦罷了,怎麽就是中邪了?也難怪她要哭。”又是不解,“以往你們在外祖父家不也偶爾碰麵麽?一點兒都沒發現?”


    “當然沒發現了。”柳之南撇撇嘴,“宜室姐一去那兒,就和大伯母關在房裏說體己話,根本沒空跟我敘談。今日這一坐下來閑話家常,可真是把我嚇到了,想也沒想就說她中邪了。”


    葉潯想想,“她就缺你這樣的人點醒她,話說的重些也沒事。”


    “為什麽是我?”柳之南又撇嘴,“你怎麽不勸勸她?”


    “我到底是她婆家人,隻能偶爾提醒幾句,不方便多說。”葉潯也有點兒沮喪,“說了也不能立竿見影。”江宜室需要時間慢慢改,可偏偏事態不會給她那麽長的時間。


    “她現在這樣子,神仙也喜歡不起來吧?”柳之南很不情願地起身,“我還得過去跟宜室姐賠個禮,話到底是說的太難聽了。”又蹙眉,“可我就是有口無心的人,萬一再惹得她哭……”


    葉潯擺擺手,道:“沒事,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她不是聽不進好話的人,知道你也是為她好。”


    “你這隻狐狸。”柳之南笑著去掐葉潯的臉,“你哪兒是想我了,分明是要我來幫你罵醒宜室姐的,是不是?”


    葉潯笑著躲閃,“也想你,也要你幫這個忙。除了你我還能麻煩誰?”


    柳之南聽了很受用,“姐妹之間,說什麽麻煩不麻煩的。”隨即就覺得任重道遠,“我可別又幫倒忙。”


    “不會的,你隻管去。”


    “好!”柳之南整了整衣衫發髻,踩著輕快的步子走了。


    為了犒勞柳之南,葉潯親自下廚,做了幾道精致的菜肴,還特地做了柳之南喜歡的魚片粥。飯菜上桌之前,命半夏去請柳之南回來用飯。


    這時候,程媽媽過來了,笑著行禮之後,道:“元淮跟在大少爺身邊,聽回事處的人說,明日徐閣老、吏科都給事中要來府中探望大爺。”


    葉潯點一點頭,有些驚訝。吏科都給事中她毫無印象,卻記得徐閣老。前世作為錦衣衛指揮使的裴奕,到她喪命之前,隻上過兩道彈劾朝廷重臣的折子,其中一個就是次輔徐閣老。錦衣衛隻要彈劾人就是有理有據,言官也不能駁倒。那件事之後,皇上倒沒認真追究折子上的十二大罪狀,隻說徐閣老許是身子不妥精力不濟才出了些差錯,命其將養一段時間。


    徐閣老卻是個不安分的,上躥下跳地指使言官彈劾裴奕,孟宗揚也跟著湊熱鬧,好幾個月都忙著上折子告黑狀。


    裴奕一時間成了眾矢之的,卻是從始至終不曾反擊。她擔心他,問他會不會有危險。裴奕隻是笑說徐閣老鬧騰得越厲害,下場更慘,不需擔心。


    後來,皇上每日看著那些指責、栽贓裴奕的折子來了火氣,杖責帶頭鬧事的言官,命三法司徹查徐閣老十二樁罪。


    再後來,徐閣老的罪狀證據確鑿,落得個抄家淨身離京的下場,一代權臣就此被打回原形,再無翻身之日,他在朝堂的羽翼也隨之被皇上大刀闊斧的減除。


    經過那件事,官員對皇上愈發畏懼,也再沒人敢惹裴奕。這件事證明的並不是皇上對裴奕的偏袒,而是裴奕年紀輕輕就深諳權謀之道。在上折子之前,他就料定了皇上會輕描淡寫地發落徐閣老,還料定徐閣老不會安於現狀瘋狂反擊,自己會成為眾矢之的。他有人脈,卻在這時棄而不用,讓皇上看到徐閣老在朝堂網羅了多少官員。


    天子最忌諱的,恰恰就是官員拉幫結黨威脅到皇權。徐閣老沒被處死,並不是幸運,恰恰相反,他餘生會過的生不如死。


    天子、權臣若是憎惡、忌憚一個人,給予的懲戒從來不是一擊斃命,從來是要人生不如死。


    隻是很少能有人做到罷了。


    那件事從頭到尾,彈劾裴奕的人隻有孟宗揚全身而退,被皇上申斥幾句、罰俸一年了事。如果不是孟宗揚是裴奕頭號對手,葉潯真會懷疑,他是繞了個大圈子幫裴奕扳倒徐閣老。


    裴奕日後可能會扳倒的徐閣老,要來探望葉鵬程,這件事就有些意思了。


    在葉潯看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話絕對是至理名言——徐閣老絕對不是什麽好東西。隻是猜不出徐閣老想要做什麽,是要利用葉鵬程挨打的事打壓外祖父,還是要幫葉鵬程如願讓她的婚事泡湯呢?


    都是很有可能的事。


    葉潯認真思忖之後,問程媽媽:“大少爺有沒有派人去柳家報信?”


    程媽媽點頭,“一聽說就命人報信去了。”


    葉潯稍稍放下心來。外祖父及時得知就行了。這世間她認為最彪悍的人,除了皇上、裴奕、孟宗揚這種殺人不眨眼的,還有一個雖是文官卻能在腥風血雨中屹立不倒的外祖父。


    程媽媽又道:“有些小事,元淮若是拿捏不定,就讓他先來告訴您一聲吧?”


    “好啊。”葉潯命新柳取來提前備下的一匹細葛布和十兩銀子,“這匹布是給您的,銀子您和元淮平分,日後少不得要你們勞心勞力。”


    程媽媽千恩萬謝而去。


    柳之南回到房裏,眉飛色舞的,“宜室姐哭了一場,像是想通了不少事情,要我多陪她一段日子,方才和我說了半晌小時候的事。”


    “你是得陪她一段日子,晚間卻一定要歇在我這兒。”


    “這還用你說?”柳之南在餐桌前落座,看著色香味俱佳的菜肴,“為著每日大飽口福,我也要膩在你這兒。”


    兩個人說說笑笑的用完飯,各自洗漱。葉潯把架子床讓給柳之南,自己則睡在寢室臨窗的大炕上。


    柳之南也是自己睡慣了的大小姐,偶爾能與人睡在一糯。米。論。壇起,時日久了肯定不習慣,對這安排挺滿意的。她倚著床頭看書,對葉潯道:“你那兩個妹妹怎麽也不來見見我?”


    葉潯也正借著燈光看書,漫不經心地道:“沛兒這段日子要習字做功課,還要做繡活,怕是抽不出時間。葉浣就別提了,你不能跟她膩在一塊兒,省得出事。”


    “嗯,到你的地盤了,我聽你的就是。”


    這邊姐妹兩個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正房裏,葉鵬程與彭氏也正麵色沉凝的商量事情。


    彭氏喃喃歎息,“我是不能指望了,隻望著你能為阿浣、世浩的前程著想,給他們一條生路。”


    “這些不用你說,我心裏清楚。”葉鵬程道,“皇上沒來由地發落了宜春侯,他短期之內是不能指望了,年紀相當、一心要娶那孽障,還能助我一臂之力的……還真是不好找。可不論怎樣,都不能讓她嫁給長興侯,我寧可她一輩子留在跟前礙眼,也不能讓她嫁給柳閣老的親信。”


    彭氏啜了口茶,思忖片刻,眉眼飛揚起來,“怎麽沒有那樣的人?我聽下人說,淮安侯孟宗揚在阿潯定親之後,還曾托人來過府中,找大兒媳說合。他可是與長興侯平分秋色的人物,若是你認同這件事,請徐閣老給他遞個話,這事籌謀一番總能成的。而隻要孟宗揚同意,接下來的事就好說了。”


    “徐閣老……”葉鵬程麵露為難之色,“他來探望是假,要見見那孽障是真,他二弟的原配三年前病故,張羅著續弦呢。以門第來說,這事情算是不錯,可那孽障到底是葉家的人,嫡出長女,給人做填房總是落人話柄。”


    彭氏聽了,心裏樂開了花,麵上卻隨之現出為難之色,“你說的是,何去何從都在你。是阿潯一輩子風光如意要緊,還是你重返官場讓我們母子三個有個好前程要緊,需得你仔細權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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