縷清楚這點,陸研心裏徒然漫起一股陰冷的異樣感,看向陸雲桓的眼神不禁起了變化。


    捫心自問,他確實對這個男人不夠戒備,雖然兩人並不存在任何血脈上的聯係,可那晚一聲“哥哥”叫出去,仿佛若有似無地拂開了了十六年前那個短暫夏天的記憶——


    那年陸家大宅,玻璃彈珠灑了滿地,陸研從一層樓梯口爬起來,細瘦蒼白胳膊拉攏在旁邊,是肩關節脫臼了。他嚐試著動了一下,立馬疼得眼眶通紅,全身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然後他抬起頭,在被淚水氤氳的視野中看見了一個人。


    陸雲桓站在倒數的幾節台階上,睜著烏黑漂亮的黑眼睛看著他。陸研分辨不出他臉上的表情,隻是下意識去畏懼可能會對自己造成二次傷害的人,哪怕對方同樣也是個小孩子。然而陸雲桓並沒有下來,而是毫無征兆的開始嚎啕大哭。


    陸研被哭聲嚇了一跳,連疼都忘了,他盯著陸雲桓憋氣漲紅的臉,卻發現他一滴眼淚也沒流,小小的指縫後,那個被他稱作“雲桓哥哥”的小家夥依然在看著他。


    那時候的小陸研還沒有辨別行為深層含義的能力,他隻知道陸雲桓是受寵愛的,隻要他哭了,自己就不會再受欺負了。


    到後來,十多年過去後,他對陸家所有人的記憶開始變得模糊,於是陸雲桓在他的定義裏就變成了一個小時候很愛哭的家夥,但那份即使不懂事也能被察覺的善意,卻在無意當中被記了很久很久。


    ……


    陸研深深緩了口氣,將那些不合時宜的畫麵趕出大腦,等情緒稍稍平穩後,才說:“二哥,我看不懂你,也不想再浪費時間了。璟霖說的我都信,現在可以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你能說清楚,我們就合作,不能的話——”陸研彎了彎嘴角,笑得看不出喜怒,“那就沒辦法了。”


    陸雲桓點了點頭,心平氣和道:“我能理解。”


    “你的推測沒有問題,如果不是你還活著,陸思琪原本應該是將出軌醜聞散播出去的那個人。咱們這位小妹心直口快,雖然行為有些叛逆,但是很有家庭意識,對博遠和我從不會隱瞞什麽。說實話,她已經私下詢問過我親子鑒定的事了,也說了從孫教授那裏看到的非親生報告單。”


    聞言,陸研平平“嗯”了一聲,沒做評價。


    早在第一次偶遇陸博遠和陸思琪的時候他就聽見了談話內容,也是在那時產生的疑慮,畢竟鑒定結果這麽隱私的物品不太可能輕易被旁人看見,那就隻有可能是故意泄露的,選定目標自然會是設防最低、最沒心機的人。


    陸雲桓道:“你設想一下,在博遠和我從陸思琪那裏聽到那個消息後,如果這時再有確鑿證據和緋聞傳出,以博遠的性格會懷疑誰?以他和李淑君的關係,又怎麽可能不把這麽重要的事告訴她?這樣一來,陸家依然會天翻地覆,到最後必然演變成僅剩下思琪和我具備繼承權的局麵,然後再解決掉陸思琪,我這個傀儡再隨便找個借口變賣陸氏集團,一切也就都結束了。”


    “可現在的問題是你活著,陸家多了個合法繼承人,打亂了原本的計劃。隻好將計就計,先挑起李淑君跟你的矛盾,你們掙個魚死網破,就能把對原計劃的影響降到最低。”


    “這也是我今天帶你來的原因,就像顧先生推測的那樣,你在附近,李淑君就不可能懷疑我,隻會認定是你在報複她的孩子。”


    陸研麵無表情道:“所以,二哥是真要算計我,才特意帶我來這裏的?”


    “不是我要算計你,”陸雲桓說,“是我替人辦事,不這麽做又怎麽可能讓對方相信呢?你看清現在的局麵,是有人要你和李淑君鬥,我能幫你的就是確保在這個階段時你不會先出局。”


    陸研不置可否,沒有說話。


    顧璟霖聽到現在覺得時間是差不多了,前前後後的各種事隻差一根線就能串起來,於是道:“說到底那人的目的是收購陸氏集團,這整個一套安排下來也算是放長線釣大魚了,陸先生,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在替誰做事?”


    “顧先生看不出來麽?”陸雲桓笑了,“陸承瑞過世後,陸氏集團和誰開始有了頻繁合作,李淑君又在示好誰,這些不是顯而易見的?”


    顧璟霖皺了皺眉:“還真是張天啟。”


    陸研聽聞一驚,瞬間想起那天在西山別墅撞見的從三層下來的男人,可聽顧璟霖這語氣倒像是一點也不意外。


    “你早就猜到了?”陸研不解。


    顧璟霖道:“你不了解國內娛樂圈的情況,沒把兩者聯係到一起去也是正常的。爭鋒相對的兩家公司,忽然提出了一個高投資的合作項目,還偏偏是在一方老總過世以後,怎麽可能不讓人懷疑呢?隻不過我想的是李淑君或許是有意整合陸氏集團旗下的子公司,變賣東煌娛樂,把核心產業從娛樂圈中剝離出來,完成轉型,卻沒想到她是被人利用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張天啟意在吞並整個陸氏集團,野心當真不小,他到底是怎麽獲取李淑君信任的?”


    陸雲桓:“或許從最開始就是他安排李淑君一步一步完成的這一切呢?”


    此話一出,在場的另外兩人同時怔住,緊接著不約而同地明白了對方暗示的意思。


    陸研追問道:“他就是李淑君的情夫,陸博遠的生父?”


    陸雲桓說:“對。”


    “可是……”陸研眉心擰起來,“他們既然是那種關係,又為什麽要……解決掉李淑君呢?”


    聞言,陸雲桓無聲一哂,再開口聲音不免染上一絲嘲意,說:“這種人的感情怎麽可能說得清楚?聽張天啟說,李淑君第二個孩子也是他的,但在快出生的時候他安排人在飲食裏加了會引發流產的藥物。因為時間離預產期太近,李淑君根本沒懷疑那天腹痛的原因,隻當是早產了幾天,可事實卻是孩子沒了,她清醒以後被人送進懷裏的嬰兒根本就不是肚子裏那個。”


    陸研徹底震驚了:“這人也太變態了!”


    “誰說不是呢?”陸雲桓譏諷道,“可能從一開始張天啟就是為了利用李淑君,所以才主動接近她,也可能還有其他原因。總之現在這個女人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留著反而還要把陸氏的財產分一半出去。”


    說到這兒,陸雲桓抬眼看向陸研,靜了片刻,又道:“當然這些隻是猜測,畢竟他從來沒跟我提過原因,隻是把需要做的事吩咐下來,我照做就可以了。”


    其實陸雲桓後麵的話陸研都聽得不太真切,他的思維還停留在張天啟藥流自己足月的孩子的地方。


    這時間點和他們早前的推測基本吻合,也能解釋得通李淑君至今不知道真相的原因。但當真相被陸雲桓用一種平靜得近乎冷漠的聲音闡述出來的時候,尤其是那句“懷裏的嬰兒根本就不是肚子裏那個”,沒來由的,陸研聽完莫名產生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繼而想到了慈善晚會當晚,他匆匆離開時不經意的一眼中,張天啟朝他舉杯示意的那個動作。


    就在這時,窗外一聲尖銳的警笛聲響起。


    陸研猝然回過神來,下意識起身要去窗邊,卻直接被人扣住手臂,原封不動地按了回去。


    “別衝動。”顧璟霖安撫道,“這地方要是被娛記抓拍到照片是很麻煩的。”


    陸研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看向陸雲桓:“張天啟打算怎麽陷害陸思琪,怎麽會有警車?”


    陸雲桓淡淡道:“今晚隔壁會所被包下來舉辦私人派對,主辦人是思琪的圈內好友,大概半小時前警方接到舉報,內容是有人假借派對的名義聚眾吸毒。現在警笛鳴響,看來是搜索有結果,可以正式抓人了。”


    “你瘋了?!”陸研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以陸思琪的身份,這麽做不就等於直接毀了她?二哥,就算你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她叫了你那麽多聲‘哥’,你看她有麻煩真不會動一點惻隱之心?”


    陸雲桓神色平靜,說:“事實是她那個朋友確實聚眾吸毒,她自己也清楚,張天啟不過是借了這把刀把思琪一起拖下水而已。坦白的說,心疼她的惻隱之心我有,但我受製於人不可能把事都做到了,前兩天我特意詢問過她可不可以不去參加朋友的聚會,今晚和我們一起吃飯,結果是她自己拒絕的。”


    “研研,二哥自顧不暇,幫你本身就冒了很大的風險,但這也是為了幫我自己,所以知道有風險也一定要做。至於思琪,除了問那一句外,我是真沒有其他辦法了。”


    陸研靜了半晌,然後點了點頭,說:“我能理解,不過按照你們的安排,陸思琪會有什麽後果?”


    陸雲桓道:“如果隻算今晚,那法律上定案至多是知情不報,但具體會是什麽結果,就要看張天啟的意思了,畢竟隻要關係到了,任何的記錄、報告和證詞都是可以被修改的。”


    陸研靠回沙發,閉上眼睛沉默了很長一會兒。


    他對陸思琪是沒有感情的,兩人甚至沒有過直接接觸,隻是在東煌那次留下的印象還不算壞。現在就好像是眼睜睜看著一個不相幹的人被人陷害,雖然不會心疼,但心裏總有一道坎兒,也可能是人天生的正義感在作祟,讓你做不到完全抽離出來,而不得不去在意那個人可能麵臨的後果。


    陸研心裏堵得難受,大腦一片空白,隻能強行鎮定下來,淡淡道:“現在怎麽辦?需不需要我假裝配合,就當陷害陸思琪的那個人真是我?”


    “不是不可以,但這個主要還是看你們的意思。”陸雲桓說,“如果做的話你現在就和我一起下去,表明身份以後警方會允許我們回局裏協助調查,到時候在打電話給李淑君,她得到消息肯定會親自過來,隻不過——”


    他頓了頓,目光輕輕瞥了顧璟霖一眼,又道:“這樣效果會特別直接,她見到你可能會情緒失控,做什麽或是說什麽都是控製不了的。”


    “沒關係。”陸研說,“我們走吧,戲演真一點,二哥回去也會比較好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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