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說完,陸研微微一怔,幾秒之後反應過來,整個人被那句話裏更內涵的一層意思撩撥得尷尬萬分,從臉頰一直紅到了耳朵尖。


    他這輩子頭一次遇見這麽外表衣冠楚楚,本質卻道貌岸然的神經病,就算有過一個多月的相處,可對方總是時不時就來個言語行為上的挑逗,而且完全不分時間地點。陸研現在一門心思全放在這混蛋有沒有受傷上麵,正著急等下文,結果他竟然說的是……!


    陸研被氣得哭笑不得,又不能動手把人暴打一頓,情緒一激動,眼眶又變得水汪汪的。


    影帝先生特別喜歡這小家夥紅著眼圈,盯著他又氣又委屈的可憐模樣,但眼看著人要被逗哭了,心裏再喜歡也得象征性地哄哄,要不家裏這位潔癖症患者一哭就停不下來,非得把眼淚流幹了才算完,看了實在心疼。


    “行了行了,不看就不看,怎麽還哭了?”顧璟霖邊說邊拿了條浴巾蒙在陸研腦袋上,像對待寵物犬那樣胡亂擦一擦,末了再把浴巾掀開去看那張臉,笑道,“臨下車還叮囑過你別著涼,你過來怎麽也不打把傘?”


    陸研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直接被揉懵了,睜著眼睛愣了好長一會兒,然後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混蛋是在關心他,終於忍不住被氣笑了,怒道:“別開玩笑了,跟您說正經的呢!到底有沒有不舒服?!”


    顧璟霖也嚴肅起來,一本正經地順著這話往下說:“沒開玩笑,你再不安慰它,它就真要不正經了。”


    陸研:“……”


    陸研一個十六年沒怎麽說過中文的純潔小潔癖海歸,口頭自然比不過眼前這位流氓話說得登峰造極的影帝,登時被對方塞得啞口無言,嘴張張合合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反駁的話來,最後眼睫一垂,終於還是沒繃住眼眶裏的淚。


    當然,這眼淚流的主要還是因為屁股被捏著。


    委屈地縮在浴巾裏一動不動的陸三少好氣啊!心說上輩子一定是欠了這神經病的,要不怎麽能在車禍以後變成他的寵物犬?緊接著還不受控製地演化出了現在這種半包養半交易的關係……


    自己一定是瘋了,陸研絕望地想,當初為什麽要提議那種事?!


    另一邊,終於還是把人欺負哭了影帝先生誘騙性地撫了撫陸研脊背,連同浴巾一起把小家夥裹進懷裏,最後按住後腦,好無恥地讓對方貼得更近一些。


    陸研情緒失控的時候人會比平時更乖,基本上顧璟霖怎麽引導他就怎麽做,而且兩人之間的親密舉動太頻繁了,他心理上對這人的接受程度已經大到對潔癖症患者來說非常不可思議的程度。再加上方才在外麵確實多多少少都受了些驚嚇,此時亂七八糟的情緒一齊湧上來,陸研哭得身體輕顫,混亂中甚至主動摟住了顧璟霖後頸,像是在尋求某種慰藉。


    顧璟霖心裏被這種乖順的舉動軟成了一灘水,他伸手摸了摸陸研的頭,溫聲安撫道:“別怕,我沒事,哪兒都挺好的,也沒受傷。這次跟你說正經的,不開玩笑了。”


    陸研低低“嗯”了一聲,也不說話。


    顧璟霖笑笑,又道:“擔心我麽?”


    陸研遲疑了幾秒,繼而緩慢點了點頭。


    顧璟霖把懷裏軟綿綿的小家夥扶起來,垂眸凝視著那雙水光顫動的黑眼睛,他難得猶豫了,像是在思考接下來的措辭,過了很久,才問道:“是哪種擔心?”


    陸研一愣,在滿目氤氳的視野中迎上顧璟霖的眼,他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擔心’該怎麽分類,或者用什麽樣的詞去形容,如果一定要說的話——”他頓住,接下來是長久的相對無言。


    而就在這次沉默漫長到顧璟霖以為陸研不會繼續的時候,卻聽見對方用一種不確信的口吻,輕聲說:“從小到大,我不信神,不信佛,我隻信自己。可是就在剛才,您被坍塌的建築掩埋的一瞬間,我感覺什麽都聽不見了。除了快點過去,我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就好像有一個無所不能的東西,突然按下了這個世界的靜音鍵。”


    他話音沒落,顧璟霖覺得自己的心髒莫名顫了一下。


    陸研低頭靜了幾秒,借助冷靜下來的時機快速調整好情緒,然後一聲不響地用棉簽蘸了碘伏,小心翼翼地清理過傷口內外,再用一小塊紗布簡單貼起來,先臨時止住血,等到去了醫院再做其他處理。


    整個過程中,顧璟霖隻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不說話也不幹預。等到陸研處理完傷口,看上去不會再做什麽了,他才輕笑著彎了彎嘴角,用一種狎昵而又帶著幾分輕佻的口吻說:“有點疼。”


    陸研皺了皺眉,感覺自己剛才已經盡可能輕了,這貨怎麽還說疼?


    “這也沒辦法,”陸研實話實說,“包紮前都要消毒的,那些瓦片不幹淨,等下去了醫院還得打破傷風,不然很有可能會感染。”


    顧璟霖道:“陸醫生沒有止疼藥麽?”


    陸研:“……”


    陸研心說這男人好嬌氣啊!碘伏沙一下都要止疼藥?不過吐槽歸吐槽,既然對方要求了,他就乖乖把急救箱翻了一遍,然後道:“沒準備,一會兒去醫院讓醫生開點好了,不過我懷疑人家不會給的,擦傷畢竟不算嚴重。”


    “醫生給不給無所謂,”影帝先生笑道,“你親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陸研:“……”


    正經不過兩秒,神經病啊!


    陸研知道自己又被戲弄了,扯下頭頂的浴巾直接糊了顧璟霖一臉。


    顧璟霖第一次看見這小家夥炸毛,蒙著浴巾笑得根本停不下來。


    陸研盯著麵前蒙著浴巾的神經病,猶豫半響,最終還是探身湊過去,隔著浴巾在對方唇瓣的位置輕輕吻了吻。


    他剛一親完,浴巾下的神經病瞬間就不笑了。


    陸研就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那樣取下浴巾,檢查了一遍確定紗布沒有被蹭開,正色道:“不疼了就好,我去給席先生打個電話,問問醫院那邊安排好了沒有,您休息好了就把衣服換上,當心別感冒了。”


    說完,陸研動作利索地站起來,跟沒事人似的下車打電話去了,留下一臉怔愣的影帝先生獨自思考人生。


    其實顧璟霖思考的內容很簡單,他今年二十八,按理說早就過了春心萌動好好談戀愛的年紀,原本應該隻追求養眼和滿足需求,但是——他慎重地權衡了一番心裏的想法,然後不得不承認他被那耿直的小家夥撩得心跳都快了。


    半小時後,房車直接開進了附近的一家區級醫院。


    由於地處郊區,這間醫院的規模不大,但畢竟離影視基地不遠,所以隔三差五就能接待一些身體不適或者拍戲中受傷的大小明星,醫生對這群人也算是司空見慣了,並不會特別關心來看病的是誰。不過畢竟來人的身份擺在那裏,綠色通道肯定還是直接開的,不需要掛號排隊。


    陸研作為名義上的助理全程陪伴走了個急診的流程,跟著顧璟霖重新清洗包紮傷口,打破傷風針,又拍了幾張片子。在確定完確實沒有其他問題之後,他把顧璟霖送回車上,獨自去排隊開了些消炎止痛和跌打損傷的藥。


    等一切都辦好了,司機開車把他們送回酒店休息。


    發生意外,拍攝工作肯定是要暫停的,劇組緊急開了個會,然後又分別征求過幾位出事主演的意見,最後決定修整一天後繼續。


    陸研聽到這個決定的時候其實非常意外,覺得休息時間太短,畢竟軟組織損傷都是在受傷後幾小時內才會表現出來的,隻休息一天就要複拍,顧璟霖身上難免會帶著瘀血紅腫什麽的,疼肯定避免不了。但顧璟霖的意思是在這地方待夠了,不想繼續耽誤時間,盡快拍完,電影能盡早殺青,他們也好回到家裏好好休息。


    陸研有提前回去的私心,所以聽了這理由也就沒做反駁,隻是私下裏偷偷找席琛談過一次片場的安全問題。後者不用他提醒其實就已經吩咐劇組重新檢查過布景的牢固程度,有了前車之鑒,這次誰都不敢掉以輕心。


    社交媒體上,顧璟霖拍攝期間遭遇意外的新聞不脛而走,粉絲們心痛得哀嚎一片。東煌娛樂的公關部特意打了個電話過來,吩咐晚一點再讓顧璟霖親自發微博公布自己平安的消息,也是為了調動粉絲們的情緒,順便增加一下新電影的話題熱度。


    於是等到再次開拍的時候,顧璟霖擔心這小家夥一衝動又跑過來淋雨,特意叮囑不讓陸研留在等候區了。陸研隻好乖乖在房車裏刷微博解悶兒,順便幫忙解決粉絲寄來的各種零食,等沒有上午的羅寶寶睡醒,短信一振,兩人便火速勾結到一起打遊戲去了。


    電影的最後幾場戲拍得非常順利,一周之後電影殺青,顧璟霖以身體不適為由謝絕了劇組慶功宴的邀請,提前返回了位於市中心的公寓。


    進入六月以後b市徹底入夏,室外的氣溫悶熱難耐,隔著玻璃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渾濁濕氣。


    陸研是個沒戶口的閑人,平時根本不用出門,而且人生地不熟的,也沒地方可去。顧璟霖倒是比前段時間要忙了不少,因為兩家公司聯合開拍的電影已經正式提上日程,所以他回來休息了沒兩天,就開始跟隨公司安排頻繁出席各種發布會和主題活動。


    這天晚上,陸研洗過澡,隻穿了件白襯衣坐在沙發上擦頭發。


    此時公寓裏隻有他一個人,陸研擦好頭發原本準備去廚房做點夜宵,打算等顧璟霖回來了一起吃過東西再休息。結果他還沒來得及起身,擱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驀地亮起,下一秒“嗡”的振了一聲。


    陸研下意識以為是顧璟霖,取過手機察看才發現是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那人說:【陸研你好,我是中心醫院的心理醫生,剛才接到顧先生的預約,已經為您準備好了後天下午的私人複診,記得準時過來。這是我的個人號碼,有問題可以隨時聯係,祝安好!】陸研愣了愣,算起來距離上次看病是有挺長段時間了,複查倒是合理,隻是沒想到顧璟霖會直接讓醫生和他單獨聯係,不過考慮到他最近確實太忙了,這種做法也算是情理之中。


    這麽一想,陸研掛上耳機,一邊溜溜達達進了廚房,一邊打電話到顧璟霖的手機。


    對方接通很快,背景音很靜,偶爾會有車聲,多半是已經結束了在回來的路上。陸研快速做出判斷,然後拉開冰箱門,思考夜宵該做點什麽。


    顧璟霖笑道:“想我了?”


    “您想多了。”陸研盯著一顆土豆,努力把它想成顧璟霖的樣子,“我收到了心理醫生的短信,讓後天下午去複查,說實話,有必要麽?我明明什麽治療都沒做過……”


    陸研歎了口氣,把那顆英俊的土豆取出來,又按照腦子裏的菜譜拿了黃油、培根和牛奶,一轉身關上冰箱門。


    顧璟霖道:“我也是忙到今天才想起來,順便就打電話聯係了一下,不過到時候可能沒辦法陪你一起,你自己開車過去吧。”


    “可以。”陸研把土豆洗幹淨,裝進盛好水的鍋裏開火煮。


    顧璟霖聽見點火的聲音,忍不住好奇道:“今晚做什麽?”


    “土豆泥,因為比較簡單。”陸研戴上手套,開始切培根碎,說,“我有點困了,一會兒做完可能要先睡了,你回來以後自己吃。”他頓了頓,又補充,“路上注意安全。”


    那邊顧璟霖正停在十字路口等紅燈,聽見這話覺得很舒服,兩人之間依然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但是卻慢慢培養出了一種不言而喻的親近來。


    “好。”顧璟霖說,“我再有半個多小時就回去了,你要是真累就別做了,直接睡吧。”


    “沒事。”陸研邊說邊按亮手機屏幕看了眼現在的時間,然後扯了個借口,說,“我要剝土豆皮了,剛煮出來很燙,先不說了。”


    顧璟霖腦補了一下那小家夥剝土豆的模樣,感覺沒站在旁邊看著簡直虧大了,不禁莞爾一笑,道:“那你小心點,我先掛了。”


    陸研乖乖“嗯”了一聲,等通話中斷,他毫不遲疑地摘了手套,翻開通訊錄,直接按下那個孫醫生的號碼。


    在幾響“嘟”聲過後,對方接通,客氣地說了句:“您好,哪位?”


    陸研皮笑肉不笑地一勾嘴角,淡淡道:“孫教授您好,我受朋友介紹,聽說您那裏可以做遺傳學方麵的鑒定,我有這方麵需求,不知道可不可以當麵談談?”


    孫萬軍這類電話接多了,一聽這話就知道對方所謂的“需求”並不是鑒定那麽簡單,他不可能隨便答應下來,但在聽見報酬前也不會輕易拒絕,隻模棱兩可地說:“我最近比較忙,可能沒什麽時間啊……”


    陸研清楚這是在等他出價,好整以暇道:“不瞞您說,我這邊的需求特別緊,隻要能成您能開出來的條件都會盡量滿足,不過有一點要求就是想當麵詳談。我這邊不方便,不能在電話裏多說這事,您看後天傍晚怎麽樣?”


    孫萬軍單聽這一段話隻覺得對方可能是個有錢的主顧,可他腦子清醒得很,還不至於為了錢就匆匆同意替人辦事,畢竟這種買賣,能幫人,自然也能害人,謹慎些終歸是不會出錯的。


    “後天傍晚我倒是有時間,不知道您介不介意來醫院找我?”孫萬軍道。


    陸研一聽就覺得這人太狡猾了,選了個不容易下手的地方,但既然對方已經鬆口了,他就不可能再討價還價,於是道:“可以,那您等在辦公室裏,我去找您。”


    “好。”孫萬軍道,“請問您貴姓?”


    陸研想了想,說:“姓陸。”


    “陸……?”孫萬軍遲疑了。


    “對,姓陸。”陸研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孫教授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不能把姓陸的找您這事說出去的道理,您說對吧?”


    他這麽一說,孫萬軍徹底糊塗了:“您是……陸家的哪位少爺?”


    “到時候您就知道了。”陸研說,“我會出更高的價格,隻希望這件事暫時瞞著我母親,等我們見了麵,一切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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