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走後,陸研又整理了一下套裝裙擺,然後套上長靴,佩戴好鹿皮手套,最後把顧璟霖給他準備的手機收進外套口袋,這才匆匆出門,下到一樓客廳。


    因為葬禮屬於相對私密,氣氛有非常肅穆的特殊場合,所以即便是顧璟霖這個級別的受邀人也不會帶太多隨行前往,否則會顯得很不禮貌。可讓陸研意外的是,這次過來的卻隻有席琛一人,連個化妝師都沒帶過來。


    席琛站在一層樓梯口,像是特意等在那裏似的,見他下來,便十分客氣地略一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這男人不苟言笑的樣子看起來很生分,但又並不是高高在上的那種。他的氣質依然斯文柔和,甚至稱得上彬彬有禮,像一種既定算法的程序,就連笑都是恰到好處的,沒有一分逾越,也沒有一分刻板,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擅長和媒體記者打交道的類型。


    陸研估計席琛十有八九不喜歡他,所以麵對他比麵對顧璟霖還要小心謹慎。


    他下了樓梯後特意走到席琛麵前,然後很禮貌地伸出右手,笑道:“席先生,您好,這是我們——”陸研頓了頓,決定忽略變成言言的那兩次,於是說,“是我們第二次見麵了。”


    席琛微微一揚嘴角,笑容淡得微不可察,他抬手握上陸研的手,說:“陸三少,雨天西山路滑,那兩部車撞得近乎報廢,您卻連點擦傷都沒有,也真是夠幸運的了。”


    聞言,陸研怔住,下意識去找顧璟霖的身影。


    顧璟霖此時正坐在沙發上喝咖啡,自然聽得出此番言語中含沙射影的攻擊性,他沒想到席琛會當著他的麵直接提出質疑,所以之前也沒有和陸研約定過這方麵的說辭。現在突然席琛被來這麽一下,顧璟霖也是猝不及防地愣了愣。


    他抬眼看向陸研,然後暗示性地小幅搖頭。


    陸研反應很快,雖然不知道顧璟霖是怎麽跟席琛解釋的,但既然這位經紀人提到了車禍,又同時提到了他沒受傷,這兩件事一聯係,其實也能想出個大概。


    “是這樣的,席先生。”陸研笑得眼睛彎起來,聲音有意放低,盡可能表現得溫和無害,他說,“我那天運氣不錯,有正好碰到個比較急的彎道,被甩出車窗才沒有墜崖。”


    這話一出口,陸研自己都遲疑了——這怎麽聽都是漏洞百出啊!


    席琛那麽精明的一個人,肯定是連個標點符號都不會信的,隻可惜他剛要追問,不遠處的顧璟霖恰巧插話進來。


    顧璟霖道:“差不多行了,我的人,你也要調查戶口?”


    席琛無語,回頭看了顧璟霖一眼,聲音緩和下來:“隨便聊聊天而已。”


    顧璟霖笑了,說:“時間不早了,趕緊給他上妝,你再有問題路上問我就行。”


    陸研聞言睜大眼睛,看席琛的目光都變得微妙起來:“席先生……會化妝?”


    “水平一般,隻不過顧少交代了不能帶別人過來,化妝師自然也不行,就隻能我親自來了。”席琛說,“三少別介意。”


    陸研皺了皺眉,不確定地問道:“化妝那個過程,會……會有身體接觸麽?”


    席琛:“???”


    其實陸研想隻是想表達“我有潔癖不能被碰”這個意思,但說出來就有那麽點變味了。再加上他跟顧璟霖那層曖昧不清的關係,這陸研雖然是陸家三少爺,可在席琛心裏其實被定義得跟高級mb差不多,眼下再聽這話,那任憑經紀人先生再正直,這時候也不得不多想一些。


    席琛麵色如常,看不出波瀾,可心裏卻著實被驚了一下。心說化個妝而已,這陸三少也太浪了吧?金主還跟後邊坐著呢,他竟然還敢公然撩他這個經紀人,這不是挑撥離間麽?


    陸研見他不說話,感覺自己可能沒表達清楚,於是十分為難地解釋道:“我可能接受不了您碰我,席先生,您別介意……”


    席琛:“……”


    這話,真是越說越離譜了!


    經紀人先生額角一根青筋跳了跳,萬分無語地看向顧璟霖,那眼神的意思很直白,明麵寫著“顧少您看這事怎麽辦吧”幾個字。


    顧璟霖知道陸研的意思,也明白席琛這是誤會了,之前有意沒介入,就是想觀摩一下陸研有沒有把席琛這款八風不動的冰山撩動的本事。


    這一看,果然沒失望,那小家夥還真是天然撩。


    顧璟霖無聲一哂,道:“是這樣的,那天跟你提過,研研患有潔癖症,不能跟外人接觸。你給他上妝記得戴個手套,動作快點,要不把他弄哭了,我還得哄。”


    席琛:“……”


    陸研:“……”


    陸研臉頰漲紅,尷尬得一句話都反駁不出來,心說這人怎麽又揭短又不要臉?潔癖症就說潔癖症,提別的幹嘛?!


    席琛垂眸看了麵前這位陸三少一眼,難得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想的卻是這認識才幾天,自家那位顧少都會哄人了?這陸研也真是有本事。


    “是我忘記了,”席琛道,“三少這邊坐吧。”


    陸研點頭,跟著他來到沙發落座。


    茶幾上預先擺著個中號化妝箱,陸研眼睜睜看著席琛從裏麵拿出一對瓶瓶罐罐,戴上手套,很嫻熟地把看上去差不多的幾瓶乳液按照某種順序揉勻,然後用化妝棉擦在他臉上。


    那一刻,陸三少的三觀還是有些崩塌的,畢竟這位經紀人斯文歸斯文,可樣貌氣質真是完全和“擅長化妝”這種技能產生不了哪怕一丁點的聯係。


    席琛給陸研化的妝很淡,一方麵是考慮到即將出席的場合,另一方麵也是希望不那麽引人注意。他做的最後一步是從箱底拿了頂事先打理好的栗色波浪卷假發,給陸研戴上後又按照他的臉型微調了鬢發和劉海。


    “顧少應該告訴你了,這次跟隨出席的身份是生活助理,這職位的作用就是全程陪在他身邊,一步都不能離開。”席琛說,“今天下午有雨,記得替他打好傘。”


    陸研說:“我知道。”


    席琛又叮囑:“不管什麽人問你話都不要回答,保持沉默,然後快速走開,可以來找我,我會出麵解決。”


    陸研緩慢點頭,示意了解。


    席琛不再看他,站直身子後,邊摘手套邊對顧璟霖說:“陸夫人的助理通知我今晚有個私人家宴,想邀請您去吃了便飯,估計又是和陸四小姐有關,您看——?”


    陸研一聽“陸夫人”這三個字,脊背不由得微微一僵。


    顧璟霖側目盯著他靜了幾秒,繼而無聲一哂笑,言語間倏而染上一抹嘲意,輕描淡寫道:“她還真是不拘小節,三少葬禮剛一結束就要舉辦家宴,也不知是要做給誰看。”


    “那您的意思是?”席琛說。


    “不去。”顧璟霖道,“今晚有約了。”


    席琛聞言短暫怔了一秒,旋即反應過來:“您這是答應羅紹澤了?”


    顧璟霖平平“嗯”了一聲,轉而對陸研道:“悶在公寓這麽多天,你除了醫院也沒去過別的地方,今晚你陪我一起去吧。”


    陸研雖然不知道這倆人在說什麽,但本能反應就是哪兒都不想去。


    況且葬禮在即,他的心思早就飛回了親子鑒定證明上,等下混進了西山別墅才是期盼已久的契機,至於晚上要做什麽陸研根本沒空想。


    顧璟霖見他不說話隻當是默認了,他放下咖啡杯,翻開袖口看了眼時間,起身對另外兩人說:“時間不早了,走吧。”


    隨後三人乘電梯下到地下車庫。


    走到車位後,席琛還沒來得及解鎖通勤車,停在旁邊車位的一輛黑色林肯前大燈兀自一閃,緊接著車門打開,從上麵跨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


    陸研盯著他的臉愣住了,那男人正是那天把他從機場接回來、也是臨別時把奔馳車鑰匙交給他的杜輝。


    杜輝顯然沒認出作女裝打扮的陸研,對那種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也沒興趣。他下車後朝席琛點了點頭,然後快步迎過來,對顧璟霖客氣道:“顧先生,下午好。外麵下雨了,別墅區的山路不好走,夫人特意讓我來接您們過去,也省得開車了。”


    “陸夫人太客氣了。”顧璟霖道,“不過我晚上還有其他事,自己開車方便些。”


    杜輝麵有異色,疑道:“晚上的家宴,您不去麽?”


    “晚上的事是早就約定好的,陸夫人那邊就隻能缺席了。”顧璟霖莞爾,佯作遺憾道,“還要麻煩您代為轉告,真是非常抱歉。”


    “既然這樣,那也沒別的辦法,看來夫人和四小姐都要失望了。”杜輝笑道,“那我在前麵帶路,顧先生跟好。”


    說完,他朝顧璟霖恭恭敬敬地欠了欠身,然後才折回去坐進林肯車內,率先給油點火,方向盤一打駛出車位。


    另外一邊,席琛和顧璟霖各開一輛車緊隨其後,三輛車魚貫駛出地下車庫。


    b市的雨才剛開始下,但天色卻陰沉得厲害,看來再過不久便會迎來一場傾盆暴雨,在這樣的日子舉行葬禮,倒也算是非常應景。


    顧璟霖早就注意到陸研看杜輝的眼神不對,等車子駛上出城的高速,才詢問道:“認識他麽?”


    “算是認識。”陸研低聲道,“那天下午就是他把我從機場接回來的。”


    顧璟霖嘴角噙著絲意味不明的笑意,追問道:“你覺得這姓杜的人怎麽樣?”


    他話音沒落,陸研眼睫輕抬,狀似無意地掃了眼前麵那輛打頭的林肯,腦中全是陸承瑞葬禮那天他和杜輝在車上的對話——


    算起來杜輝也是他回國後接觸到的第一個陸家的人,當時印象不錯,陸研覺得這男人很照顧他,有眼力見,又明白事理,甚至在他和李淑君發生口角的時候,這人還能很中肯的給出個從長計議的提示。


    也正因為這樣,陸研對於從他手中遞過來的車鑰匙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防備。


    ——是個笑著陰人的小人,是給李淑君做事的狗。


    他在心裏告誡自己。


    “不怎麽樣。”陸研回答道。


    “怎麽判斷?”顧璟霖笑問。


    “剛才在地下車庫,他用李淑君和陸思琪威脅你。”陸研思忖片刻,非常認真地說,“明明隻是個司機,膽子卻不小,說話也沒有遮攔,這種人一般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顧璟霖道:“你還挺細心。”


    陸研心說那是因為被陰過一次了,當然對他有所防備。但這事是肯定不能說出來,於是道:“有些人,聞起來就帶一股人渣味。”


    聽他這麽說,影帝先生忍不住輕笑出聲,靜了幾秒,不禁好奇道:“那我聞起來是什麽味道的?”


    陸研眉心淺蹙,神色複雜地歪頭看他:“我可以說實話麽?”


    “當然。”顧璟霖騰出隻手,十分親昵地握住陸研左手,擱在自己腿上。


    陸研深吸口氣,弱弱地說:“顧先生聞起來有點猥瑣。”


    顧璟霖:“……”


    “要是不說實話呢?”被無情傷害的影帝先生又問。


    陸研說:“雖然猥瑣,但是還是可以接受的。”


    顧璟霖:“……”


    這不就是不能接受的意思?顧璟霖被這個評價搞得非常受挫,莫名有種寵愛多日的小泰迪搖身一變就成了白眼狼的錯覺。


    “你就那麽討厭我。”顧璟霖哭笑不得。


    陸研感覺這個問題已經聽過很多次了,每次解釋起來的說辭都一樣,於是也不想再說。相處了這段時間,他知道該怎麽討好這個男人,更清楚他究竟喜歡自己身上的哪一點。


    天真正直的陸三少主動摟住顧璟霖的手臂,乖乖貼上去,也不說話,像一隻喜歡粘人的小動物,會用輕蹭和撒嬌來討好主人。


    這一招對顧璟霖來說確實非常受用,尤其是放在陸研這種不喜歡和外人接觸的小潔癖身上,他的主動和親近會讓人產生一種獨一無二的優越感,又有點征服和占有的意思,總之很滿足。


    然而這小家夥的下一個行為,卻著實驚了影帝先生一把。


    陸研歪著腦袋,垂眸盯著某處看了一會兒,然後鬼使神差地伸手戳了戳男人胯間不可描述的位置,說:“要麽?早晨都沒做。”


    其實陸研的思路很簡單,顧璟霖喜歡,他又戴了手套,兩者一結合,正好可以證明“我不討厭你”這個意思,直白粗暴,還不需要解釋。


    陸三少客觀地想。


    莫名感覺自己被猥褻了的顧璟霖:“……”


    雖然說雨天車震很美好,但前提是前麵沒有陸家司機,後麵沒跟著自己那位經紀人,外加上不用擔心參加葬禮遲到,最好還能途徑一片鮮少有人路過的小樹林。


    影帝先生也客觀地想。


    這小家夥真是極品,竟然能把流氓耍得這麽純潔撩人,要是哪天真猥瑣了,那一定浪到沒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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