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它還能是什麽幹的?那個怪物玩弄人類,我們隻是他的食物,或是吸幹或是丟棄都隨它心意。”頓了半刻,喬從牙縫裏擠出滿腔恨意,“我以為我們應該最清楚了,不是嗎?” 黎安覺得自己問錯話,索性沒回答,而是做出同病相憐的悲憤神情慢慢扭過頭,閉上眼。 “那個怪物來過這裏,就在不久之前。”約翰用手指蘸了蘸地麵的血,食指與拇指緩緩摩挲,起身用煤油燈緩緩照向四周,照過每個人微蹙眉頭的臉,“很可能還沒走遠,也許,它已經知道我們要討伐的事了。” 遠處枝頭,不知是鳥還是蝙蝠鳴叫了聲,一石激起千層浪,引得周圍同伴紛紛吵嚷。 約翰的煤油燈閃過傑克麵前,傑克陰惻惻地哼了聲,抬手按住約翰還想往旁處晃動的燈盞,從下往上的燈光照得傑克本就深邃的五官更是埋在陰影裏:“我們發誓殺死那個怪物,怎麽,還沒到山頂,你就已經被這個示威嚇怕了?” 約翰臉色微變,不滿道:“你胡說什麽,我什麽時候怕了?” “不怕,那就不要說些廢話。”傑克鬆開按住燈的手,看了眼地上死不瞑目的人類同僚,緊接著鷹一般的雙眼死死盯住山頂的方向,“我們的目標就在眼前,最後說一遍,怕的人現在走還來得及,免得到時候拖大家後腿。” 暗中,有人看著地上慘死的屍體,輕輕抽著氣,但沒有人說話。 傑克扭頭率先繼續往山上走,背著獵.槍的結實背影堅定決絕,後麵幾人相互看看,也踏著滿地落葉碎枝跟上。 因為半途見到的屍體,隊伍中的氣氛變得更加嚴肅緊張。 前方的樹木漸漸稀疏但修剪整齊,地上也不再是鋪滿落葉的泥土地,而是用石頭修砌好的一條小道。 屹立在山頂的漆黑城堡,已經抬頭就清晰可見,隻不過此刻他們待的位置似乎是城堡的背麵。 沿著石頭路往上盤旋著繞到山的另一邊,森林小路的盡頭豁然開朗,巨大的黑色鐵門赫然佇立,而門口兩邊各有一隻石頭做成的蝙蝠模樣怪物,露出吸血的獠牙張牙舞爪。 鐵門之後,高大巍峨的吸血鬼城堡頂著一輪血紅的月亮,在夜幕中俯瞰這群妄圖闖入弑殺主人的人類。 漆黑的鐵門和古堡很有些壓迫感,他們站的地方離那裏還有些坡度,恍惚中有種古堡即將傾倒將他們壓得粉碎的荒謬感覺。 周遭及其安靜,他們踩著石頭路的腳步聲都變得異常明顯。 幾隻蝙蝠不知從哪裏飛過來,倒吊在兩邊樹杈上,猩紅的小眼睛監控似的盯著這群人,用翅膀包裹著身體,一動不動。 “這吸血鬼倒是有點品味。”祁羽看著路兩邊,說,“到家門前的路都修好了,兩邊樹還修出形狀來。” 這會兒他們已經走到鐵門下,羅飛飛不忍卒視地搖搖頭:“這門口雕像的品味,我可不敢苟同……” 祁羽順著他的話看了眼鐵門兩邊守門神獸似的蝙蝠,挑眉:“是嗎,我覺得還……” “誒,門是開著的?”走在前麵的人試探地推了下鐵門,沒想到看似牢不可破的高大鐵門輕而易舉地就被推開了條縫,羅飛飛一聽,注意力隨即就被吸引過去。 鐵門沉重,但他們人多,不費力氣就將它推開足夠人進出的縫。 祁羽又看了眼門口雕像,摸摸下巴,也跟著大家一道走進鐵門,還不忘在羅飛飛後麵說:“我覺得還行啊,以後家門口可以裝兩個來辟邪……” 羅飛飛對他突然詭異的審美不置可否。 鐵門之後,才是真正進入吸血鬼的地界,不知錯覺與否,門內門外似乎兩個世界,空氣中的氣味都有些怪異。 門口到城堡之間,是迷宮一樣偌大的花園。 盡管城堡遠遠看去給人以黑暗灰敗的壓迫感,花園倒是生機盎然,種滿各式樹木和白色紅色的玫瑰,在夜空下精神抖擻地盛開著。 滿園的花草樹木修剪整齊,從頭到尾像是在給這些入侵者展示城堡主人的生活如何優雅,像個真正的貴族。 而隻有受害者知道,那外表與人無異的怪物皮囊下,是邪惡與嗜血的本性。 傑克慢慢伸出手,忽而抓住一朵雪白的玫瑰,將那嬌弱的花瓣狠狠捏住,連莖上的刺刺破了手指都渾然不覺。 他神色厭惡,發泄似的將花整朵扯下,一揚手,被他揉碎的花瓣紛紛揚揚撒落在黑色鵝卵石鋪成的園中小徑上,潔白柔軟的花瓣自然也就沾上他被刺破手指留下的血滴。 血落在花瓣上,沒一會兒,竟然被花瓣盡數吸收,本應純白的玫瑰花瓣慢慢暈成鮮豔的紅色。 所有人都看見這一幕,心裏忽而湧上說不清的詭異感,覺得那些夾雜在白玫瑰中嬌豔欲滴的紅玫瑰好似都吸足了人血,才能有這種明豔的色彩。 有一瞬間,羅飛飛以為這些花會突然長出手來把他們拖入花叢中,將莖葉纏到他們身上,用刺一點點刺入他們的皮膚,吸食血液。 這種可怕的想法直到他們走離那片玫瑰花園都沒能變成現實,羅飛飛回過神,心想自己可能是被上一關的藤蔓給虐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他們走過城堡前的花園,漆黑古堡緊閉的大門就在眼前。 一路上順利得過於異常,幾人站在大門前,微微屏著氣,緊繃的神經一刻也未曾放鬆。 湊近了才發現,城堡外牆也並不是真正的漆黑一片。 它是暗色的磚頭堆砌的,而不知在這山頂風吹雨打的過了多久,難免留下歲月的痕跡,再加上外表纏繞了不少細細的藤蔓,在夜幕中這才顯得顏色像暗沉沉的黑。 吸血鬼就在裏麵,將他們的愛人、親人、朋友害死的怪物就在裏麵,這是那個怪物的家。 可為什麽這麽安靜,為什麽一點動靜都沒有,敵人都殺到家裏來了,難道吸血鬼就一點都不知道嗎? 其實所有人都隱約察覺到,那半途中的屍體像是對他們的挑釁,而外院為上鎖的鐵門又像是對他們的歡迎。 又或者,城堡的主人是想表示:我對你們的到來根本不看在眼裏。 也是,有食物送上門來,當然要開門歡迎。 更沒有誰會將食物對自己表現出的敵意放在眼裏,就像人類對牛羊雞鴨,後者在前者麵前隻有束手待宰的份,任何一時的抵抗都是無謂且不自量力的。 城堡的大門這回連推都不用推,喬的手還沒碰到門環,它便發出沉緩的低鳴,自行朝內打開了。 大廳裏點著燈,一眼就能看見正對門高高掛著一副衣冠楚楚的半身像,那人穿著優雅的禮服,側身對著畫布前的方向禮貌地微笑。 這應該是城堡主人的肖像,而他的上半張臉突兀地被整個從畫布上劃花了,隻能看見一雙溫和揚起的俊俏薄唇。 素來對吸血鬼的描述裏,他們的臉都是極具欺騙性的,就是這樣一個看似溫潤的人,張開獠牙殘害了如此多人的性命。 “衣冠禽獸。”不知道是誰啐罵了聲。 主人都開門邀請了,上門討伐的斷沒有舉步不前的道理,他們輕手輕腳走進門,警惕地四下張望。 羅飛飛握緊身上的武器,分別是一把手.槍和匕首。 他看了道具介紹,手.槍裏有一發銀製子彈,而匕首也是銀製的,隻要它們穿透吸血鬼的心髒,就可以不遺餘力地殺死對方。 羅飛飛右手摸到槍,左手反握匕首,回頭卻看見祁羽雙手插在口袋裏,毫無武器傍身像是來親戚家逛園子似的悠閑。 他想起祁羽似乎隻有那麽一小瓶聖水,便隨手將刀遞給他:“我還有把槍,這個你拿著。” 祁羽愣怔了半秒,伸手滿麵笑容地接過:“哎呀,還是我們家羅羅關心我。” 這人本就是給點顏色就開染坊,羅飛飛沒回話。 隨著走在最後的羅飛飛和祁羽也走進城堡內,城堡大門在身後沉沉合上。 三個npc瞳孔驟縮,緊張地衝回門口,剩下的玩家們則是滿臉的“果然如此”。 不知是誰歎了口氣,低聲說了句:“又來。” 的確,這遊戲開門關門動輒來個監.禁y什麽的,已經成習慣了……第151章 氪命的第一百五十一天 古堡內部並不似它從外邊看上去那般陳舊,從清可鑒人的地磚到刻著華麗花紋的樓梯扶手再到正對門口那幅半身像金製的邊框,都足以見得主人平日生活的精致典雅。 幾盞燭台照亮了城堡空曠的大廳,光潔的地麵也倒映出燭火的影子,那張僅露出下頜俊逸線條的畫上,溫和上揚的唇也似乎在火光中漸漸溢出無聲的譏諷。 “那東西果然是在這等我們呢。”三個npc衝回門前,確認過門無論如何也無法打開,約翰將手中的煤油燈熄滅,臉色冷得似冰磚。 傑克沉默數秒,忽然毫無預兆地端起獵.槍,對著畫上胸口位置“砰”地開火,吼道:“怪物!出來啊!” 槍聲在空闊寂靜的城堡裏炸響,足將旁邊幾人都嚇了一跳。 傑克的吼聲尋著城堡樓梯層層上揚,數秒後回應才在槍聲造成的耳膜震蕩中一起消失。 畫上的人胸口多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他的眼睛若是沒毀去,定是端著溫和的皮笑嘲弄而輕蔑地看向大廳裏這群滿腔怒火卻無處發泄的人。 除此之外,城堡還是悄悄然,沒有因為震耳欲聾的槍聲和怒吼產生一絲變化。 “別吵了。”所有人中唯一的女性——那個叫做蘇檬的女孩皺著眉低聲喝道,“吵得最凶的死得最快,不懂嗎?” 這女孩一頭利落的短發,反手握著的匕首也是銀製的,與羅飛飛交給祁羽的那把相仿,她沒理會傑克因為這句話而投向她的不善目光,徑直朝前走去。 畫像兩邊各有樓梯通往左邊和右邊的二樓,她似乎是覺得大廳裏沒什麽東西好看的,走到畫像之下抬頭專注地看了會兒,抬腳往右邊走:“既然將我們困在這裏,肯定需要做些什麽,我上樓看看有沒有線索。” “誒你別一個人去啊,危險。”鄧喬明見她一個女孩子自己就要獨立探索,本著團結友愛的精神和另一點私心追上前,“等等,我跟你一起……誒你等等!” “好,那我們走左邊。”喬對約翰和傑克說,“半個鍾頭後下來匯合,如果有什麽情況記得……” “那個……”站在最後麵的羅飛飛出聲,打斷了熱血激昂預備將城堡翻個底朝天的幾人,“我想你們都不必上去了。” 幾人疑惑地回頭看向他,羅飛飛抬手,指了指離門口不遠的一個小櫃子。 櫃子上放了一盞正在微弱搖曳的燭台,而燭台下方,赫然壓了一張微微卷這邊兒的羊皮紙。 大家進門後先是被畫像吸引住視線,又被突然的關門打亂,竟都沒注意到就放在門口不遠的東西。 所有人回頭看過來時,祁羽已經走過去將紙拿起,上下掃了兩眼,平聲念道:“各位無理的闖入者,晚上好。” 一個開頭便知道是這城堡的主人給他們留下的信,全部人臉上神色俱是警惕和驚疑。 這果然是早早聽到消息等著的,連信都提前寫好了! 祁羽看了大家一眼,似乎對他們的表情很滿意,接著抑揚頓挫地繼續念:“我知道你們前來的目的,但很遺憾,這是一個不可能成功的妄想。” 本就讓人火大的話語被祁羽用更讓人火大的語氣念了出來,傑克當即把獵.槍往背上一背就想衝上來撕信,旁邊幾人趕緊攔住。 “你們對我心存歹念,這本已經不可原諒,但本公爵心地一向善良,可以饒你們一命。” 祁羽頓了頓,繼續念下去:“既然來了,就別急著離開,讓本公爵好好盡盡待客之道。” “七夜。”祁羽輕輕挑了挑眉,“隻要你們能在我的城堡中活過七夜,我自然會放你們走。” “這七天裏,城堡會給你們需要的一切,你們隻需要好吃好喝地活下去而已,很簡單吧?” “餐廳在一樓,客房在二樓和三樓,四樓以上是我的私密地盤——如果你們有興趣,也可以去看看。” “人類,在期限到臨之前,請盡情享受城堡吧。” “——令人敬愛的格蘭特公爵,留。” 祁羽剛念完,手中的羊皮紙就被傑克抽走,大力撕扯兩下後丟至腳下。 他撚了撚手指慢慢後退一步:“看來,我們要在這座城堡裏待上七個晚上了。” “不,我們還有別的選擇。”蘇檬仰首看向吸血鬼伯爵被劃花的畫像,眼神冷淡而鋒利,“在七天時間裏,殺了他。” 傑克暴躁地踩了兩腳信紙:“殺了他!當然要殺了他!” “可把敵人困在自己家裏七天,他到底想做什麽?”喬思忖著,麵帶不安,拇指下意識摩挲自己下巴上冒出頭的胡渣,“他到底在哪裏?” 約翰冷笑一聲:“他肯定在這座城堡裏,嗬,那種喜歡玩弄獵物的東西,怎麽會錯過獵物精彩的表現?” 打著“吸血鬼獵人”名號氣勢洶洶要山上收拾吸血鬼的人,此刻反倒成了獵物,被主人困在城堡造就的牢籠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