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示屏從牆裏麵冒出來,像是一隻巨大又醜陋的眼睛,帶來監視者高高在上的問候,令人不適。 正下方的門受他們的控製將羅飛飛二人鎖在房間內,形成密閉的空間,儼然是甕中捉鱉。 對隔著屏幕猝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院長他們,羅飛飛猶豫了兩秒,心裏頭產生一丟丟的遲疑不定,還沒想好該做出什麽樣的表情才合適。 誰能說說,這種明擺著已經暴露自己身份的情況下,他這瘋到底是該裝還是不該裝了? 都到這一步了,似乎隻有傻子才會被一波裝瘋賣傻糊弄過去了吧,畢竟哪裏的瘋子會半夜有預謀地闖進別人的實驗室?說自己是亂跑逛進來這一道又一道門攔著的地方?誰信?這謊無論如何都圓不過來的吧?可是現在被發現了身份的話,那第一條任務不就…… 羅飛飛腦中冒出一大串彈幕暗自糾結的時刻,旁邊的林亦初默不作聲,他麵無表情地舉起相機,對著屏幕裏的人兩聲“哢嚓哢嚓”,一套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 【叮!已深入敵方實驗基地,遊戲劇情進入最終階段,任務一“裝瘋瞞過醫院裏的所有醫護人員”已完成,本條提示後玩家不再受條件約束,被發現不會損失複活卡。】 【任務二當前進度:80%,請再接再厲,完成任務二後即將開啟最終任務。】 想什麽有什麽,林亦初當機立斷的兩張罪魁禍首的照片推動了遊戲進展,而係統提示也來得真如及時雨一樣。 羅飛飛用和林亦初如出一轍的淡定表情注視著屏幕對麵的陸文等人,臉上毫無波瀾,心裏笑出了聲,想給林亦初豎個大拇指。 沒有必要因為任務限製再裝瘋掩飾了,但不代表羅飛飛就會如他們所願乖乖承認身份。 被任務要求必須要演的時候雖然盡心盡力但其實並不大樂意,這會兒不用演了卻覺得來了勁,人就是這樣,皮一下永遠是件開心的事情,戲弄對手,更是開心無比的事情。 “院長?”羅飛飛無辜地眨了眨眼,湊近兩步仰視著屏幕,驚訝道,“咦咦咦,你怎麽在這個小框框裏?哎呀,心心怎麽也在裏麵?你們被這個東西吃掉了嗎?” 對麵是能通過顯示屏上方的小攝像頭看見羅飛飛他們的,無辜三連問配上真摯的表情讓屏幕對麵的白樂心嘴角不受控製地一抽:“羅飛飛,你這裝的是瘋子還是傻子……” 哦豁,小叛徒還敢吱聲,兩條命的賬還沒找你算呢。 羅飛飛回憶著一覺睡醒發現自己死了的驚悚,對著屏幕真情實意地微微一笑:“心心,說好一起玩的,我們找了你好久,你怎麽自己一個人先跑進來了?” 被點名的白樂心還穿著病號服,是對肖筱下手後直接跑過來通風報信的。 她站在院長左後方,被這一句接一句的“心心”弄得後背發毛,本來想說些“我能怎麽辦這都是命運的安排大家都想贏的你不能怪我換了你也一樣”這樣的話,可張了張嘴又訕訕地閉上了。 羅飛飛明明是表情無辜純良地笑著,可那雙眼黑亮的眼神卻暴露了純良外表下浸染著黑色的內心,那眼神透過屏幕直直刺了過來,讓她心底一緊。 隻要是個正常人,做了壞事,多少都會心虛。 “你記得你說過什麽嗎?”羅飛飛看著她細微的表情,嘴角揚起的弧度更大,“先跑掉的人,是要下地獄的哦。” 白樂心: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這個人給別人擅自安上什麽台詞呢,我才沒有說過! 她先前有過一絲雖然做了很過分的事情但應該也不會被羅飛飛他們太記恨的妄想,也不知是羅飛飛什麽表現讓她被豬油蒙了心產生這個男生很好說話的錯覺。 現在看來……對方非但不是如她所想的人,甚至還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這梁子可是結大了。 林亦初隻淡漠地抬頭看了眼他們就沒將注意力繼續放在上麵,像是對他們說了什麽都與自己毫無關係,他往前兩步走到門邊,伸手開始掰門縫。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貧瘠的條件以至於一個黑客大佬試圖用脫離技術的最原始的方式打開麵前的門,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我勸你最好不要這麽做哦。”這裏的攝像頭不止一個,陸文可以從幾個角度看見他們的一舉一動,他的聲音從林亦初頭頂的屏幕中響起,“因為……” 陸文金屬鏡框中嵌著的兩片鏡片劃過屏幕的反光,他推了把眼鏡:“這個門呢,它有時候,會漏電。” 他說到“電”字時,同時笑著按下手邊的按鈕,一陣不足以電死人但足夠強勁的電流立刻從門上通過,遊戲還貼心地顯示出肉眼可見的藍色電流特效。 “唔……!”林亦初猛地放開雙手,發出一聲忍著痛的悶哼,踉蹌著後退兩步。 “林亦初!”羅飛飛伸手在後麵輕輕扶住他,語氣稍急,可抬起頭看清對方後,關切的語氣變成了很不厚道的憋著笑。 實在不能怪他,林亦初通了一瞬的電後滿頭短發齊刷刷地刺蝟一樣豎了起來,他被電了是十分淒慘,但不妨礙羅飛飛沒良心地想笑出聲。 林亦初並不知道自己的頭發發生了什麽事,隻看著自己的手搖搖頭:“沒事。” 電流通過身體的時候的確又麻又痛,幸好收手得及時,就是手指的皮肉被電得有點焦紅了,灼傷一樣,怪疼的。 “隻是對不聽話的孩子一點小小的警告。” 陸文的聲音再次透過屏幕傳出來,表情是一貫以來的溫文爾雅:“勸你們還是……等等,羅羅,你幹什麽?” 羅飛飛左右看了看,從桌子上捧起一個透明的玻璃器皿,裏麵裝著一顆完整的心髒,隨著搬運的震動而在液體中微微上下晃了晃。 他聽見陸文顯然警覺起來的語氣,抬起頭注視著屏幕中的人,同時屈起手指將手中的器皿敲得咚咚響,隨後當著顯示屏高高舉起:“你說什麽,我沒幹什麽呀?” 行動與說的話完全相反,下一刻,羅飛飛猛地用力將玻璃器皿擲向地麵,在一片刺耳的玻璃碎裂聲中,裝載著心髒的器皿四分五裂,玻璃碎片四處彈開,散發著濃烈氣味的福爾馬林撒了一地。 那顆被從主人胸腔中剝離而出,早已不會跳動的心髒沾著液體滾了滾,粘著幾片玻璃碎片落在羅飛飛腳邊,貼在地上軟軟地、孤獨地躺在滿地碎渣中。 “院長!”薇薇的聲音也從屏幕裏尖銳地傳出來,帶著忍無可忍的憤怒,而院長則像是被突如其來的騷操作閃到了腰,微瞪著眼,抽搐的眼角顯示出他兀自醞釀著怒意,一時間沒有更多的反應。 “院長。”羅飛飛得寸進尺,自顧自地又捧起桌上一個裝載著腎髒的器皿,“門,可以打開一下嗎?” “薇薇。”院長素來上揚的嘴角終於耷拉下去,麵對這種不怕死的威脅,羅飛飛第一次見他露出不悅的神情,他低低地喊了聲身邊護士的名字。 “嗯,知道了。”薇薇早就等不及了,說著就彎下腰在旁邊電腦上操作了一陣,按下回車鍵後偏過頭看著屏幕中羅飛飛他們的方向,提起唇角冷笑一聲。 看對方這表現,好像不太妙啊…… 羅飛飛警覺地聽見室內響起什麽東西被打開的聲音,然而門仍舊緊緊關合著,緊隨而來的是什麽氣體被高速放入與空氣摩擦產生的“嘶嘶”聲。 毒藥?被惹毛了想直接滅口?還是…… 不管是什麽,羅飛飛遵循著死也不能便宜了對方一定要膈應死敵人的本能,如法炮製著把手中的器皿再次摔成渣渣,再次向下一個器皿伸出魔爪,一邊摔還一邊喊:“哎呀這個好重哦手滑了,哎呀我不是故意的。” “羅飛飛!”護士忍無可忍,爆喝出他的名字,看上去像要立刻穿過屏幕將人撕碎。 這下不止羅飛飛,林亦初也忍著手指的疼痛麵無表情地開始砸場子,兩人不斷將各種器皿朝地上、牆上摔,整個房間充斥著乒乒乓乓的聲音,十分熱鬧。 被放出的氣體和房間裏濃鬱的福爾馬林氣味混在一起,也不知道有沒有產生什麽化學反應,羅飛飛多吸了幾口,衝鼻的氣味讓他覺得自己差不多就要兩眼翻白當場昏死過去。 他最後將手中的器皿猛地摔向房門,門還通著電,容器四分五裂後裏麵的內髒被電流電得貼在門板上,烤肉一樣,散發出詭異的焦味。 屏幕裏院長的臉已經黑到不能看了,從額頭至鼻尖都籠上一層黑影,兩片鏡片反著光,阻隔了旁人對他雙眼的視線。 “嘶嘶”著被快速放入密閉房間的氣體很快充斥滿整個房間,顯然也起了作用,羅飛飛眼前一陣陣的發黑,逐漸覺得意識在脫離自己的身體,手腳也越發虛軟,漸漸再也捧不動任何一個裝滿液體的器皿。 他扶著桌子慢慢下滑,手無力地撐在地上,膝蓋浸入被自己折騰出來的一層福爾馬林液體中,似乎還被混在裏麵的玻璃碎片刺破了皮,生理性的眼淚都被強烈的刺激氣味熏了出來。 羅飛飛強撐著抬起頭,在視野一片馬賽克樣的模糊中看見林亦初也倚著牆角不情不願地滑落在地。 失去意識前的一刻,羅飛飛咬著牙提上一口氣,虛弱地對著亮晶晶顯示屏的方向,豎起一個憤怒、不甘、嘲諷,包含著無數mmp的標準中指。第68章 氪命的第六十八天 黑暗,空洞,模糊。 羅飛飛的意識一直在不上不下的地方徘徊,時而覺得自己好像是醒著的,耳邊能聽見有人在竊竊私語,細細碎碎的,像一堆聒噪的小蟲聚在耳邊,嘰嘰喳喳,煩人得很。 這種有人在耳邊說話卻怎麽也不讓你聽清的感覺非常令人抓耳撓幹,他下意識將全部的感知放在聽力上,想再仔細聽清楚,這些破碎的話語也如他所願,漸漸在耳邊凝聚成清晰的聲音。 這些聲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尖銳哀切,有的虛弱幽怨,而所有的聲音都重複著同樣的一句話: 好痛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又來了,又是這句話,誰還沒疼過了,整天嗶嗶嗶,耳朵都要給你們念出老繭來。 被打擾了睡覺,羅飛飛暴躁地想著,過了一會兒突然覺得眼前朦朦朧朧地出現了亮光,起先隻是像隔著濃霧迎麵照射而來的車頭燈一樣,緊隨著霧氣慢慢散去,燈光也愈來愈強,強到刺眼。 手指驟然猛烈地抽動了一下,羅飛飛騰飛的意識猝然被拉回現實,猛地睜開了眼。 入目像看到一大團太陽在眼前放著光芒,下一瞬,他立刻又被近在咫尺的強烈光芒刺得合上眼皮,隻留下一條勉強視物的小縫。 什麽情況,一睜眼就看見頭頂這麽多閃亮的大燈泡? 羅飛飛條件反射地想抬手去擋,卻熟悉地再次發現自己再次被束縛住了手腳,綁成一個任人宰割的模樣。 “院長,他醒了。” 旁邊一個平淡無波的聲音幽幽地響起,薇薇抱著病曆夾站在不遠處,神色冷漠地看著他,眼神像在看一件物品,而非活生生的人。 羅飛飛這才注意到周圍有人,頭尚能自由活動,他歪過腦袋,用剛睡醒的呆滯神情耷拉著眼皮掃了薇薇一眼,對方回以嫌棄又帶著怒意的眼神。 他對這個護士本就沒好印象,隻看了一眼又轉向另一個方向,看見林亦初果然與他並排躺在不遠處,似乎還處於昏迷中,一頭被電成刺蝟的頭發已經軟了下來,閉著眼的樣子仍舊是一副淡漠臉。 他重新將視線轉回正上方,眯著眼睛與刺亮的燈泡大眼瞪小眼一陣,後知後覺地看出了這是個什麽東西。 無影燈。 羅飛飛在心裏歎了口氣,他對這玩意兒有點陰影。 他生平唯一一次躺在手術台上,是剛上大學的時候因為自己不小心,騎電動車衝進了小路旁邊的溝裏,速度還挺快,翻車後整個人飛出去一路磕磕撞撞,撞了個全身多處挫傷加骨折,被路過的同學送進醫院躺了整整一個月。 那時候在手術台上,麻醉得半夢半醒,隱約睜著眼就看見頭頂亮閃閃的無影燈和醫護人員們帶著口罩帽子穿著綠色手術衣的臉,他們在自己身上忙忙碌碌,似乎偶爾還能聽見類似電鋸和錘子的聲音。 因為麻藥的作用他當時雖然不覺得疼,但那場景在羅飛飛心裏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直接與麻醉清醒後傷口的疼痛掛上了鉤。 現在再看到熟悉的場景,羅飛飛又回想起那時摔下去的慘烈以及全身大大小小傷口的疼痛,忍不住齜了齜牙。 “醒了?”陸文聽到薇薇的話,不知道從哪裏走出來,身後跟著白樂心,他已經重新找回了麵部表情的控製權,恢複成溫文爾雅的斯文敗類樣,在離羅飛飛半米處停下腳步,“感覺怎麽樣?” 感覺怎麽樣……被綁在台子上待宰還能有什麽感覺,羅飛飛嗤了一聲,朝他露出並不友好的笑容:“院長這話問得真有意思,要不換你上來試試?” 陸文推了把眼鏡,反光的鏡片遮擋下看不見眼神,隻能見到嘴角高高地揚起,他緩緩戴上膠質手套,拿起旁邊桌上擺放好的手術刀,溫和道:“羅羅,現在不裝了?” “彼此彼此。”羅飛飛爭鋒相對,反唇相譏道,“你現在不作出一副時刻為病人著想的好好院長樣子了?” “羅羅啊。”陸文另一手拿起鑷子,從旁邊的容器中夾出碘伏棉球,輕柔地從羅飛飛頸部開始一路往下擦拭,“你知道你摔壞的那些東西,費了我多少心血嗎?” 濕潤的棉球擦過皮膚,留下絲絲清涼的感覺,羅飛飛這才發現自己昏迷的時候病號服的紐扣已經全部被解開,整個胸膛到腹部都暴露在外,已經是完全做好了實驗準備的狀態。 “珍貴的東西就不要那樣隨便擺在那,不然萬一哪天哪個瘋子闖了進來,怪誰?”羅飛飛笑道。 陸文並不多言語,微微伏下身,望著羅飛飛絲毫不見懼意的眼,慢慢說:“誰損壞的誰負責補上,雖然你們並沒有達到我實驗需要的要求,但內髒,勉強還是可以用一下的。” “院長,我覺得白樂心也可以用。”羅飛飛就是死也不忘要拉仇人下水,“你可得好好想想,有些人能背叛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 白樂心躺著也能中槍,暴躁道:“死到臨頭你就給我閉嘴吧!” “羅羅,你知道我要做什麽嗎?”陸文並不理會他挑撥離間的話,他說著,將鑷子丟進彎盤中,手術刀的刀尖淺淺劃過羅飛飛頸部的皮膚,所過之處留下淡淡紅痕,“我會先割開你的脖子,再割開你的腹部,看看你溫熱的心髒是如何跳動的,看看鮮活的肺是如何呼吸,還可以看見每一根鮮紅血管的搏動……你暫時不會死,隻是有一點點疼而已。” “然後,我會將你的內髒一個一個慢慢摘下來,你放心,我會很小心,不會傷害到它們,我也會讓你清醒著看到它們一個一個的脫離你的身體……”陸文繼續道,“你知道嗎,活人的心髒剛摘下來的時候,還是跳動的。” “你們實驗室都不知道給實驗對象打麻藥的嗎?”這描述足以讓任何被實驗對象汗毛直豎,羅飛飛吐槽著,心裏知道自己是時運不濟,碰到變態了。 陸文聽到這話,搖搖頭:“打麻藥,是給乖小孩的獎勵,像你這樣不乖的小東西……”他說著,朝身後的薇薇伸出手,後者從自己口袋中掏出兩個微型相機放在他手裏。 陸文將微型相機捏在手中展示給羅飛飛看,手術刀在手中微微用力,羅飛飛立刻感受到刀尖刺入皮膚的刺痛,陸文道:“居然還藏著這樣的東西,真的是,太不乖了。” 說罷,他將它們輕飄飄地丟到地上,抬腳狠狠踩成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