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過了一輩子那麽久之後,兩個鬼吏終於停下了腳步。


    晴宜掙紮著起身,顧不上檢查自己的情況,先去看關臨風。隻見他襯衫的後背、手肘處都已磨破,露出成片的淤青和擦傷。


    她眼中一熱,但也知道這不是哭的時候,強忍住眼淚,伸手去攙扶關臨風。可她這一路也挨了不少磕碰,此時一活動,隻覺得渾身疼痛,險些栽回地上。最後,反而是關臨風扶住了她。


    兩人互相扶持著站起來,卻發現眼前是處斷崖。


    晴宜低頭向下望了一眼,頓時變了臉色。


    斷崖下是個小山穀,山壁陡峭,草木不生,恐怕猿猴落入穀中都難無法攀登上來。穀內飄著一片黑壓壓的東西,如黑雲,如瘴霧,如盤旋不定的死亡陰影。


    晴宜定睛細看,發現那竟是密密麻麻數不清的鐵烏鴉!


    那些烏鴉似乎飛不出山穀,隻在穀中做低空盤旋。它們圍成幾個圈,不斷地向圈中心俯衝,好像是在爭搶著什麽吃食。


    高密度的鐵鴉將圈中心遮擋得嚴嚴實實,但漫天“呱呱”的鴉叫聲中夾雜的那幾聲歇斯底裏的慘叫,卻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被這些鐵鴉啄食的是落入山穀中的鬼!


    不一會兒,其中一圈鐵鴉慢慢散開,露出一片空地。


    空地上隻餘了數十片血淋淋的殘骨,似乎是鐵鴉們實在啃噬不動才剩下來的。那鬼全身的血肉和大半骨頭,竟都被鐵鴉一小口、一小口地啄盡了!


    晴宜還沒來得及驚恐,就看到那些骨頭殘渣竟然自己活動起來。


    每一片殘骨都以一種猙獰地姿態開始長大,片刻間就已經長成各種形狀,漸漸地,已經能夠看出哪一塊是顱骨,哪一段是椎骨,哪一根是股骨。骨頭各自成形的同時,也在互相靠攏,互相連接,最後組成了一副完整的人骨架。然後,骨架上開始長出血肉、脂肪、皮膚、毛發……


    一個被吃得隻剩殘渣的鬼,居然恢複成了原本的樣子!


    然而,還沒等他們看清那個鬼的相貌,盤旋在四周的鐵鴉便又撲了上去,開始新一輪的爪撕嘴啄。


    晴宜看得毛骨悚然。這鬼也不知道生前犯了什麽罪,死後竟要落入這山穀中,被鐵鴉一口口剝啄分食,”生而複死,死而複生”,無限重複這淩遲般的痛苦。


    頃刻間,那鬼又渾身是血,慘叫不已。


    鐵鴉似乎格外偏愛他肚子上柔軟溫熱的血肉,往那裏啄得最多最狠。


    隻見兩隻鐵鴉分別用嘴叨住他腹部兩側,都想要撕下一片肉,拚命用爪子、翅膀攻擊對方,惡狠狠地對打了半天,卻也沒分出勝負。這期間,又有其他四五隻鐵鴉圍了上來,叨住他肚子上不同部位的肉向外猛拽。


    拉扯間,隻聽那鬼突然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嚎叫。他腹部竟被生生撕開一個鍋蓋大小的口子,黑紅的腸子立刻流了出來。


    晴宜不由發出了一聲尖叫,轉過臉不敢再看。


    關臨風也在心裏暗叫不妙。


    這兩個鬼吏把他們帶到這裏,顯然是想把他們也扔進這鐵鴉地獄。先不說被鐵鴉一口口啄盡血肉會有多痛苦,最關鍵的問題是,他和晴宜不是鬼,是活生生的人!他們如果被鐵鴉吃盡了血肉,是不能恢複的!


    他發現,自己的手臂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攬住了晴宜肩頭。


    懷中的女孩緊緊倚靠著他,有些微微的顫抖,顯然她內心十分害怕,可依然在無條件地信任他。


    關臨風突然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他該怎麽做,才能保她平安?


    這兩個鬼吏一口咬定他們是逆刑的叛賊。如果他們不解釋,被推下鐵鴉地獄,結局肯定是死。可如果他們說出潛入鬼界的真相,陰司會輕易放過他們這幾個擅自闖入鬼界的活人嗎?關臨風覺得多半是不會的。兩種選擇的區別隻是,說出真相還會連累雷陽和瑤雪,以及是帶他們來鬼界的齊墨。


    溝通這條路走不通,他現在的狀況又做不到武力突圍,那麽,留給他的選擇,其實並不多。


    關臨風看清形勢,反而平靜下來。


    他微微側身擋住兩個鬼吏的視線,在晴宜耳邊低聲說:“等一下我出手後,你立刻往北邊跑,不要回頭,能跑多快跑多快,一直跑到忘川旁,往上遊走,回到奈何橋那裏找雷陽,讓他帶你和瑤雪離開。你再幫我給他帶句話……說望月就拜托給他了。”


    他這話分明是托孤。


    晴宜渾身劇震,尖聲問:“你要做什麽?我……”


    她話才說一半,那個拿鐵鏈的鬼吏已經走過來,粗暴地將他二人分開,開始解關臨風手腕上的鐵鏈。


    晴宜死死抓著關臨風的胳膊,妨礙了那鬼吏的操作,被他惡狠狠地推開。


    晴宜被推倒在地,隻覺得這一生中,從未有哪一刻像眼前這般絕望。她聲嘶力竭地向關臨風喊:“不要!你別犯傻!”


    “聽話,照我說的做。”


    關臨風麵沉如水,在那鬼吏剛解開鐵鏈、尚未抓住他的刹那,猛地向後躍開,雙手飛快變換,結起一串手印。


    他心中明白,這回再施龍翔,隻怕真的要拚上性命了。可是他現在,也隻有這一搏的機會。就算他因此力竭而亡,可他至少能給晴宜殺出一條生路,總好過兩個人都死在這裏。


    他手印尚未結完,倒在地上的晴宜已經不顧一切地爬起來,向立在懸崖邊的使狼牙棒的鬼吏撲了過去。


    她這一撲用了全力,甚至在撞到那鬼吏身上的瞬間,她還伸出手死死抱住了對方的腰。她這是下定了決心,搭上自己也要把對方拽下懸崖。


    關臨風看得分明,立刻停止了結印的動作,伸手去拉她。


    可他還是慢了。


    使狼牙棒的鬼吏毫無防備受了這一下撞擊,瞬間向後跌去,被晴宜抱著摔下了懸崖。


    晴宜這一招的效果還不止於此。


    她手上的鐵鏈還沒有解開,鐵鏈的那一頭仍纏在另一個鬼吏的手臂上。隨著她的墜崖,鐵鏈迅速被拉直,拖著另一個鬼吏也身不由己地向崖邊滑去。


    以晴宜的體重,本來她絕不可能把這鬼吏拖下懸崖,但她墜崖後仍死死抱住那使狼牙棒的鬼吏不放手,加上了他的重量相加就足以做到。


    拿鐵鏈的鬼吏勉強掙紮了一下,便也被拖了下去。


    一人二鬼先後墜落崖底,傳來驚心動魄的撞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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