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雙眸微闔,眉心無波,端坐在冰麵,渾身巋然不動,在周圍篩糠般打顫的少女群裏,有些特別。


    秦姬看著這個女孩,她整個人就渾身發起了抖來。


    她即便是在夢裏,也伸出自己的手,試圖去殺了夢裏的這個人,這就是符水雲,是秦姬最痛恨,最討厭的符水雲。


    但是,秦姬在這個夢裏,仿佛隻能夠做一個觀眾,她能夠看見別人,但是別人都看不見她,她也摸不到別人,別人,也仍然是摸不到她的。


    秦姬知道了之後,便漸漸安靜了下來。


    紅衣皮鞭朝著那個女孩一指:“你過來。”


    少女睜開眼睛,漆黑的眸子望向紅衣。


    紅衣白了她一眼:“別看了,就是你。過來將她燒了!”


    說著,從腰間別著的袋子裏,掏出一枚火折子和一瓶丹油,砸在少女的腦門上。


    周圍的女孩聽到“燒了”兩字,有的身下竟/然/濕/了。


    那少女起身走來,望著地上同伴的屍體,眼眸沉沉的,一片漆黑,看不出絲毫情緒。


    倒油,點火。


    火光燃起的瞬間,卻有一滴淚從眼角悄無聲息的劃過。


    因為放了丹油,大火燃燒極快也極旺盛,那屍體瞬間變成一捧灰燼,在冰湖的寒風中散為烏有。


    紅衣摸著鞭子:“你很上道。我會上報教坊姥姥,著重培養你。你叫什麽名字?”


    “符水雲。”


    紅衣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原來是青峰山符家村後人,倒也難怪這般性情了 。”


    秦姬也笑了,即便是一個夢,看見夢裏的姐姐在笑,秦姬也開心地扯起了嘴角。


    提到符家村,少女低下頭,斂起了恨意滾燙的眸子。


    紅衣撫摸著鞭子:“你們符家人,勇氣都是如出一轍,但他們和你比起來,就太笨了。如果符家其他人,都像你一樣老實,也不會全村死絕。起初不過是閣老要他們讓出土地,可那群迂腐的俗人卻說什麽捍衛家園……”


    她笑了起來,猩紅的嘴唇,像是淬毒的匕首,一下一下深紮著符水雲的心髒,讓她喘不過氣來。


    “後來啊,閣主親自帶人去懲戒他們,那場麵真精彩呀,我也去了呢,血雨腥風,浮屍千裏,大快人心。符水雲,你都看見了麽?”


    “看見了。”


    “哦?難怪你熔屍同伴時眼睛都不眨一下。原來也是個無心的壞種。”紅衣似乎想要在符水雲的鎮定上找到一絲破綻,好有理由作弄於她:“你爹娘的,你也看見了?……你爹娘也拿著鋤頭蚍蜉撼樹,你看到他們是怎樣死的?”


    符水雲的眼睛裏快要滴出血來:“看見了。”


    紅衣火上澆油:“我怎麽不太信呢,你爹娘將你藏在雞籠裏,你真看見了?不如我來陪你重溫一遍。閣老先砍了你爹的手,‘當啷’一聲,他的斷手和鋤頭一起掉在地上……你娘要去擋劍,自然也被閣老一頓暴揍,真是不自量力。”


    紅衣笑了笑,猶如死神一般,威脅性地望向眾人:“你們後來猜怎麽著?後來,風月閣威武,將整個村子,全部都給屠平了。”


    “屠平了……”少女們顫抖著聲音。


    “哈哈哈。是啊……”


    “這簡直……”少女們捂住了嘴。


    風吹著符水雲的頭發,劉海遮擋下,無人看清她的眼睛。


    秦姬忽覺不太對勁,這個夢,不太對勁。


    這和秦姬自己了解到的信息,有點不太一樣。


    秦姬記著,當時於小然還站在自己這邊的時候,於小然曾經跟她說過符水雲的一些事情,雖然於小然知道的符水雲的事情比較少,沒有什麽實際的參考意義,但是,秦姬以前可是去過符水雲所在的風月閣的,秦姬知道符水雲在風月閣時候的一些事情,自然也知道關於符水雲神識的一些傳聞。


    在那些傳聞裏邊,人們說的是符水雲的村子到底屠沒有屠他們也不知道,但是殺了符水雲親眷的人不是風月閣的長老,據說,是風月閣的閣主鳳簫。


    秦姬知道風月閣的閣主是鳳簫,卻不知道,鳳簫是什麽樣子的人,秦姬不知道,其實在以前的時候,秦姬就已經跟鳳簫接觸過了。


    紅衣見符水雲沒有什麽動靜,仿佛是個天生涼薄的人,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索然無味,無趣道:“好在你資質稀有,閣老對你留情了,帶你來此,也算你的福氣。你真的不錯,有資質,有膽識,有悟性。好好修行玉女功法,你要知道感恩,感謝閣主青眼相加,給了你飛黃騰達的機會。再有一年,拍賣大會開啟,各方名門望族的公子,都會千金競拍聞名玄同界的‘雲夢玉女’。凡夫俗子能享受‘揚州瘦馬’,而我‘雲夢玉女’隻有修仙者才可享有,如果不是閣主大人的恩賜,你哪裏有這樣的福分?”


    紅衣興味索然,不再挑弄於她。


    秦姬覺的有一點奇怪,在秦姬的印象裏,風月閣對素女們根本就不是像做夢看見的這樣,風月閣對待素女,雖然也是嚴苛了一點,但是還算是溫和,畢竟素女們,才是風月閣真正的搖錢樹,風月閣怎能讓自己的搖錢樹,做出對自己不好的事情呢,所以,真正的風月閣對素女的培育,是從思想上一起培育的。


    所以,像秦霜這樣對待素女的事情,在秦霜那根本不可能。


    但是,秦姬卻在這個夢境,看見了這樣的秦霜,秦姬有一些疑惑,這是什麽原因呢?


    秦姬就看著,在夢裏的一係列情景,整個人陷入了沉思。


    秦霜對符水雲說了那些話之後,便沒有繼續說話。


    當然,這個不是真正的秦姬在做的事情,是在夢裏的這個秦霜所作。


    可是,第三排裏忽然彈出一道灰影,卻往紅衣的身上撲去。


    紅衣俏眉一橫,一腳踹出,正撞在撲來的灰影肚子上,那灰紗少女悶哼一聲,向遠處摔去。


    紅衣一道鞭影打過去,那灰紗少女頓時皮開肉綻。她渾身瑟縮,明顯是害怕到極致,卻不知哪來的勇氣?


    那道鞭子落下去,少女也去了半條命。


    紅衣奇道:“廢物也想咬人?”


    那灰紗少女眼見被逼到絕處,反而不似剛才那般懼怕了,隻是滿眼仇恨地抽泣道:“你們真壞啊……那王家村,王家村一夜被屠,是不是也是你們……”


    “是。”


    “哇嗚嗚……”


    “不知好歹的廢物,該死。”


    又是一道鞭影落下,“啪”地一聲響起,女孩們又是一陣顫抖。


    鞭聲過後,天地俱寂,隻剩下刺骨的朔風哀哀。


    “符水雲。”紅衣用手指蘸了皮鞭倒刺上的血痕在鼻尖聞了聞,露出厭惡之色。


    “在。”符水雲俯首應道。


    “繼續燒。”


    符水雲眸中一片死寂,滾燙的淚水一滴一滴逼下去,流在心裏,如硫磺一般,將一顆心腐蝕出千瘡百孔的猙獰,她的喉嚨一股腥甜。


    剛才紅衣的那番話,一字一句,毀滅著她的理智。


    好在後來收聲了,而這灰紗少女飛蛾撲火,更是讓符水雲從仇恨裏一陣驚醒。


    在符水雲看似死水一般毫無波瀾的表象下,掩藏著排山倒海的滾燙暗湧。


    有的人,還未證道,卻已入魔。


    紅衣在火光中滿意地點頭:“再有誰有異心,死無赦。”


    此時,本是同伴的那些少女,望著符水雲的眼神裏,也多了驚恐的意味。


    她們隻暗道符水雲成了風月閣的走狗,對她亦是畏懼了起來。


    -----------


    時光如梭,眨眼間,又是一年的寒冬。


    此時的符水雲剛滿十五歲,因為長久在陰寒之地修煉玉女功法,身姿已遠遠脫離十五年華該有的青澀,她個子不高,比例卻極協調,玉腰纖細不盈一握,前後曲線卻已極曼妙了。


    符水雲本就膚白,加上玉女功法的本質在於美容養顏、調節柔韌、開辟靈池,符水雲這一年下來,端的修成了人間仙子般的容貌。


    符水雲是這一批玉女裏最聽話也最努力的一個,連風月閣的教坊姥姥都讚不絕口:“這丫頭,指定能成風月閣的搖錢樹!”


    這一天,像往日的冬季一樣,符水雲在紅衣的監督下,和其餘的少女們在冰湖上練功。來時的三十六個少女,現在加上符水雲隻剩下十一個。


    那十個少女仍然是五心朝天冰麵打坐,可是符水雲不一樣,她起初也隻在冰湖麵上打坐,可是三個月後,她破冰入湖,在冰湖裏打坐,和嚴寒作鬥爭,使自己不被凍成冰。沉入湖中修煉的日子,是她最放鬆的時光,所有心中死死壓抑的驚濤駭浪,都能在肆無忌憚的眼淚下短暫放縱,被湖水隱藏,在這樣的時刻,符水雲任由仇恨在無邊幻想裏宣泄,不必偽裝壓抑,隻有這時候,她才能清楚感到自己的心,是真實的躍動著……


    而那幻想裏血雨腥風,殺盡仇人,誓滅風月閣的景象,成了她咬緊牙關在這夾縫中求生的所有動力。


    再三個月,她繼續下沉百尺、二百尺、三百尺……


    直到一年後的現在,她在冰湖五百尺的水下,可以入定。


    紅衣一開始還怕她是為了逃跑耍出的花樣,可時間久了,發現她是真的用功,雖然她從沒見過一個將玉女功法當做煉體功法這般狠毒苦練的,可她也沒有任何興趣去了解符水雲的用意。也就任由她去了。


    這一天,紅衣貂裘像平日一樣監督著一眾少女,忽有風月閣弟子傳信——


    “拍賣大會時間已至,請教頭帶素女們速速準備。”


    -----------


    風月閣內,五個教坊姥姥拉著雲夢玉女們的手左右打量,她們試圖將玉女自身擁有的魅力發揮到極致,好在拍賣上提高身價。


    這也是雲夢玉女們第一次穿上好看的衣裳。


    符水雲被一個教坊姥姥拉著手從頭打量到腳,其餘的玉女都還有需要改造的地方,而符水雲的耳邊卻隻傳來姥姥們的誇獎。


    “好,還是水雲孩兒最拔尖。”


    “可不是,不拔尖能做壓軸?”


    符水雲打量著銅鏡裏陌生的自己,對未來全無期待。


    一個姥姥望著符水雲的模樣,忽然歎了口氣,將她拉到角落裏,小聲說道:“孩子,這些日子裏,姥姥們教你的,你都牢記了麽?”


    符水雲腦海浮現出姥姥們教她的各種勾/引/男人的身姿,道:“牢記了。”


    “好……”姥姥抬起手,猶豫了會兒,將手搭上符水雲的腦袋摸了摸。


    符水雲渾身一滯,一股酥酥的感覺從頭頂灌滿全身。


    “孩子,你太苦了……”


    符水雲眸中露出警戒之色。


    姥姥壓低了聲音:“還是沒忍住,對你掏了心窩子,你別慌,我沒有壞心,你快要走了,我有些不舍……”


    “為什麽?”


    “因為姥姥老了……”


    姥姥說著,眼角竟然淌出一滴渾濁的淚水,很快便擦去,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偷偷從懷裏掏出一個玉鐲,遞給符水雲:“姥姥孤家寡人一個,這般年紀,也是快入土了……這是我那孫女兒在世時孝敬我的……我第一眼見你的時候,恍惚還以為,是我那孫女兒轉世來了……你的眉眼鼻子,甚至是脾氣,真像啊……姥姥一直都有默默關懷你,這是第一次,刻意找你說話……我不想嚇到你,實在是以後也見不著你啦,心裏沒著落……這個玉鐲,你拿去……我那孫女兒生前也是修行之人,這玉鐲多少也有點靈力,或可保護你一二。你此去,也不知能遇見一個什麽人……”


    姥姥又抹了捧眼淚:“玉/女一途,修的是獻祭之道……將自己的身軀當做蠟燭般燃燒,修煉邪/術,逆反生理,超負荷匯聚靈力,打造靈力池……靈池越深越純,身體越弱越傷,身染此法,身體會日漸被邪/術腐蝕……修煉玉/女邪/術以後,壽元頂多隻剩下十年……還有些天生羸弱,壽元壓縮更短,初級靈池一滿,大限之期便到……所以,風月閣才會這樣迫不及待將你們賣出去……有些玉/女幸運,能在仙家府上博個小妾的名分,安穩度過以後的日子,有的……一去,苦心修煉攢滿了一年的靈池,到了人家手裏,不被憐惜,瞬間被抽盡……”


    “那會怎樣?”符水雲問道。


    姥姥閉著眼:“靈池被抽盡,會死去的啊,我的孩子……你記住姥姥的話,成為玉/女,這是你的命,不要不服……要忍辱負重,多活一日,便是一日。不服輸,隻會讓你觸碰危險的東西……玉/女/玉/女,字麵上好看,其實……隻不過爐/鼎/而已……任你修行多麽地勤勞,此等功法也隻能讓你聚集靈力,而不能使用靈力。所謂玉/女,隻不過是行走的靈力池……供那些花錢的金主予取予奪,拿來做采/補的工具。既然成了玉/女,就好好地服侍金主,搏個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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