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尋常妖修, 定然是不可能從各門各派的圍攻下脫身的。


    然而萬年的赤羽火鳳,周身都是真火, 在此除了沉晦之外根本沒人能夠輕易靠近。


    就算沉晦能夠靠近,但是顯然那鳳山妖主並不打算與他交手。


    他隻將陸嶺之抱走,沒有過多的停留。


    可能他很難應付沉晦他們,若要有心走,他定然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這一點赤鬆子還有其他修者都知曉。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滿天火光之中,那個身影隨著火焰一並消失在了視野裏。


    心下很是不甘,卻無論如何也追不上這赤羽火鳳的速度。


    鳳凰於飛,除了遊龍是沒人能夠追上的。


    此次摘英會沒了那段根骨, 暫時也沒找到合適的作為魁首的獎勵。


    再加上還未開始就染上了血光,這是修者最為忌諱的。


    因此今年的摘英會便就此取消了。


    昆侖作為今年主持摘英會的宗門, 知曉各派都為此準備了很久。雖覺得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他們昆侖倒黴, 卻也還是散了些法器丹藥以做安撫。


    “沉宗主,此次作為摘英會的主持方,我們昆侖不查放了妖修進來的確是我們的責任, 我們也願意承擔。”


    “可歸根結底, 這妖修也是你們萬劍仙宗先放入宗門的。要不是你們這一次識人不清, 帶了他進這死生林。他又如何有機會來這九重塔, 又怎麽會鬧得如今這副荒謬境地?”


    沉晦手輕輕搭在了玉笛之上, 如玉微涼的觸感讓他手上動作一頓。


    “那赤鬆子閣下當如何?但說無妨。”


    “老夫倒也不如何。就是覺著這件事不僅是我們昆侖有責任,你們萬劍仙宗也有。我們出些法器丹藥補償今日來死生林的各派修者,這是自然。但是你們是不是也該表示表示?”


    赤鬆子說這話的時候, 周圍的各派的修者也後知後覺的反應了過來。


    他們視線隱晦地往沉晦身上落,哪怕沒有當著他的麵言語什麽, 可眼神已經很說明一切了。


    他們也覺得赤鬆子說的是那麽回事。


    或者更準確來說,這主要責任應當是由萬劍仙宗的人擔。


    “是啊沉宗主, 是你們萬劍仙宗先識人不清讓這妖修入了宗門,而後他又來這九重塔盜這根骨。謝道友明明有機會就地誅殺了那妖修,最後卻收手了這才讓那鳳山妖主覺察了氣息,找到了這裏……”


    “聽各位這麽說,反倒全是我們萬劍仙宗的錯了。”


    沉晦勾唇笑了笑,可眼底裏沒有絲毫笑意。


    這模樣赤鬆子很是眼熟,當年沉晦誅殺那些入宗門逼死他道侶的時候,也是這般涼薄神情。


    赤鬆子心下一驚,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靈劍。


    沉晦瞧見了隻是淡淡掃了對方一眼,並沒有旁的動作。


    “若閣下真要論什麽因果始終,那這責任無論是因還是果,應當都是你們昆侖的事情。與我們宗門毫無幹係。”


    “這赤羽火鳳的根骨是你剝的,若陸嶺之根骨完整,他也不會逃入萬劍仙宗,更不會來今日摘英會,進這九重塔取這根骨。”


    “沉宗主這是何意?我們劍修斬妖除魔義不容辭,難不成當年我在碰上那妖修的時候不該對他動手,難道像你徒弟一樣心慈手軟放他離去嗎?”


    赤鬆子被沉晦這話給激到了,長長的胡子被氣得吹起,眼睛也睜得老大。


    “我就算當時不剝了他的根骨,那他恐怕已經到了元嬰,成了一個不小的禍患。那便是助紂為虐了。”


    “閣下一向道心穩固,有理有據。”


    沉晦示意元昱過去看看謝伏危的傷勢,見沒什麽大礙後,這才抬眸繼續說道。


    “不過我們萬劍仙宗一向貧瘠,比不得昆侖財大氣粗。這補償一事,可能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更何況我們宗門的弟子如今隕落在了你們的地界,這一命你們看來是她咎由自取,不值什麽錢。”


    “可她是林風的徒弟。”


    因為沉晦和林風的關係微妙,他很少在外麵提起林風,赤鬆子聽到這裏一時之間有些愣住了。


    他原以為蘇靈資質極佳,是個天生的劍修。應當是沉晦的小徒弟。


    不想竟然是林風門下的。


    林風是一個器修,與劍修相比他的確沒什麽威脅。


    但是他卻不是一般的器修,是仙門各派裏唯一一個元嬰修為的器修。


    他或許打不過赤鬆子他們,可卻沒什麽人願意與他交惡――因為他能造出神兵。


    林風是用不了什麽劍,可隻要他願意,一件稱手的神兵為酬勞,便能引的各派大能為他了結仇敵。


    更別提其他高階法器了。


    器修用不了劍,卻能借刀殺人。


    “今日他徒弟死在了你們昆侖,這補償我們可以給,但是你有命來償嗎?”


    那是殺氣。


    沉晦的殺氣凜冽,化神後期的殺意是能夠全然將他壓製到不能動彈的。


    赤鬆子原以為沉晦是站在他們這邊的,不然也不會從開始到現在便任由他們處置蘇靈和陸嶺之。


    可如今看來這瘋子還是當年那個瘋子,他心中根本沒什麽道義善惡。他想做什麽便做什麽,無所謂旁人的看法。


    就像當年血屠各派時候一樣。


    赤鬆子心下一動,莫名有些慶幸蘇靈於沉晦沒桃源主那般重要,不然今日他也不會冷眼縱容他們如此。


    在他這麽想著的時候,還沒有來得及鬆口氣,藏青色衣衫的青年抱著蘇靈緩緩朝著他所在方向走了過來。


    謝伏危身上還沾染著蘇靈的血,他每走一步便有血跡落在地上。


    赤鬆子就站在九重塔的塔門口位置,他要出去必然經過這裏。


    “讓開。”


    按照謝伏危的輩分,他就算不稱呼赤鬆子“劍主”,也該稱一句“閣下”。


    然而他並沒有,隻這麽垂眸直勾勾注視著他,冷冰冰地吐露出了這兩個字。


    赤鬆子有一瞬恍惚,眼前之人好像和當年的沉晦的模樣重合了。


    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不知道時候側身讓謝伏危過去了。


    “這小子什麽態度,竟然敢對劍主……”


    “夠了。”


    赤鬆子沉聲開口這麽打斷了身旁弟子的話,他壓著心悸,保持著往常一樣的平靜。


    “一個丟了魂,失了道心之人而已,與他計較這麽多做什麽?”


    ……


    回去的路上蘇靈身上的血汙已經被清理幹淨了,身上的衣服也被換了一件嶄新的。


    少女就這麽被謝伏危抱在懷裏,麵容恬靜,好似睡著了一般。


    隻是沒了氣息,一片冰涼。


    紅綃在後麵默默跟著,她的視線時不時往蘇靈身上落,好幾次想要過去看看。


    但是隻要她一靠近,不知春的劍刃便直接抵在了她的喉間。


    謝伏危不想任何人靠近,哪怕是沉晦和無昱也不成。


    無昱好像和沉晦關係頗好,按照尊卑長幼,他本該和紅綃他們一樣在後麵跟著。


    不想他竟然和沉晦並排著,而沉晦也沒覺得有什麽失禮。


    他們似乎在說什麽,可紅綃離得遠了,再加上周圍風聲也大,她什麽也聽不清楚。


    琳琅從離開了死生林到現在也沉默不語,紅綃忍了許久,最後還是沒忍住開口問了出來。


    “琳琅師姐,這當真是你要的結果嗎?現在蘇靈死了,謝師兄也成了這般模樣……他的道的確還沒破,可他依然不會喜歡你。蘇靈的死會讓他記住一輩子,折磨一輩子。不可能再有你的位置了。”


    琳琅眼眸閃了閃,垂眸看向了一旁捏著拳頭竭力壓製著怒氣的少女。


    “已經不重要了。”


    “……什麽意思?”


    “我說已經不重要了。就算謝伏危一輩子不喜歡我,那個人一直在他心裏,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一切都回到了蘇靈沒入宗門之前,他的身邊隻會有我。這就足夠了。”


    琳琅從沒有期許過謝伏危喜歡上自己,隻要他的道沒破,那他的身邊除了自己便不會有旁人。


    從始至終她要的也就隻是這麽一個結果,一個可悲又自欺欺人的結果。


    蘇靈的死像是一片輕飄飄的羽毛落地,除了謝伏危並沒有旁人真的在意她的死活,真的會永遠記住她。


    琳琅突然覺得,可悲的不隻是她,蘇靈也沒比自己好到哪兒去。


    她為她的道飛蛾撲火,而她為謝伏危。


    一樣不被人理解 ,一樣可悲至極。


    從死生林到萬劍仙宗其實沒有多遠,半日左右就能到了。


    可謝伏危卻覺得像是跨越滄海桑田一般,渾身無力,似有千鈞重石,邁不出一步來。


    除了琳琅和紅綃他們回了各自峰之外,謝伏危和沉晦他們並沒有徑直回去。


    而是抱著蘇靈去了小南峰。


    小南峰有結界,沉晦他們抵達山門的時候抬眸所見皆是滿山枯黃落敗,沒一點生氣。


    這種程度的結界對沉晦並不算什麽,隻要他想,指尖一動便能夠破解。


    “要托青鳥傳話通報一聲真人嗎?”


    無昱手中的佛珠撥動了一顆,這麽柔聲詢問了身旁的沉晦。


    自五百年前到現在,這是沉晦第一次到小南峰。之前的蔥蘢成了如今的蕭條模樣,真真叫人唏噓不已。


    “傳什麽話?告訴他自己徒弟死了讓他下來收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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