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睡得並不好。


    他想起了以前的事。


    自從他的養父養母生了孩子後,對他愈發冷淡,周圍的鄰居看到他的時候,總會帶著嘲諷的語氣,笑著說,孤兒院的究竟還是孤兒院的,始終是沒人要,沒人喜歡的。


    那個時候他聽的有些無措,漲紅了臉,不知該如何反駁,卻也沒法反駁。


    後來為了不再聽到這種話,他索性減少出門的次數,以為不碰到,就不會聽見。


    然而,因為新生兒的出生,養母養母的注意力全部頭放在了自己孩子的身上。將他丟在一旁,完全棄之於不顧。


    如果不是因為怕街坊鄰居指指點點,加上還僅存的一點良心,怕是早就將他重新送回了孤兒院。


    家長會沒人出席、運動會沒有家長陪同、不管是下大雨還是下大雪,薛崇一直都是一個人。


    於是逐漸的,同班同學也知道了他‘弟弟’的存在。


    一個個雖然還未成年,但腦瓜子卻是機靈的不得了,聯想到薛崇孤兒的身份,一下子就聯想到了什麽。


    於是,在學校,薛崇的名字,就從‘薛崇’變成了‘沒人要的孩子’。


    一開始薛崇覺得委屈,甚至想反駁,但無奈事實就是如此。久而久之,他認清了事實,同時也習慣了,不再反駁,性子愈發的沉默,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


    朋友當然也不可能會有。


    薛崇沉默寡言,麵色如冰,班上的同學對他又厭又怕。當著他的麵不敢說話,怕被報複,但在背後,可是什麽惡心的話都說盡了。


    轉機是在他養父養母一家失事之後。


    養父養母失事後,他便轉了校。新學校的同學不知道他是孤兒,對他是非常友好。


    逐漸的,薛崇也就漸漸的淡忘了養父養母的事。


    直到半年前,遊戲裏,他聽見他的徒弟與一個男人的對話……哦,應該是秦川才對。


    那天的對話重新勾起了薛崇的陰影。


    他厭惡秦川,厭惡男人,甚至厭惡自己。


    他覺得是自己蠢,才會輕信他人,另一方麵,卻忍不住開始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小時候的那樣,永遠都沒人喜歡。


    薛崇一遍遍質疑自己,一遍遍的愈發相信這個答案。


    到最後,想著自己或許本來就不討人喜歡,何必去花大把功夫去做無意義的交際。


    於是他不出門,不聊天,甚至連笑容也消失殆盡,臉上隻留一片冰冷。


    ……


    睡夢中,那句‘因為你很討人厭,所以大家都不喜歡你’仿佛像是魔音貫耳一般,分成了孩童的聲音、年輕婦女的聲音、老人的聲音、青年的聲音……一直不停的在薛崇的腦海中回旋。


    薛崇睡得非常的不安穩,短短的十秒內,便翻了兩遍的身子。


    蓋在薛崇身上的薄毯岌岌可危,眼看就要從身上滑下,一旁的秦川眼疾手快,一個健步,及時的將薄毯重新拉了上來,然後嚴嚴實實的給他蓋好。


    從未見過秦川如此體貼入微的雲柏澗一時不禁有些心情複雜。


    雲柏澗和秦川大學裏認識了兩年,再熟悉不過秦川的性子。


    秦川向來‘薄情寡義’,這種幫人細心蓋毯子的動作實在是有違秦川的人設。


    不過這其中令雲柏澗最不解的,還是這兩個100杆子都打不到一塊的人是怎麽攪和在一起的。


    雲柏澗看了眼秦川,心想,難道這兩人難道是遠方親戚?


    雲柏澗看了看秦川,然後又將目光轉向沙發上淺眠的薛崇。


    看著看著,雲柏澗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奇的事物一眼,睜大了眼。


    雲柏澗:“不仔細看還不知道,想不到這個傳聞中的薛崇長的還不錯……”


    薛崇長的其實不難看,隻是他長年冷著臉,麵無表情,沒人敢在與他的對視中堅持三秒,所以也就沒人注意過薛崇的長相。


    雲柏澗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一邊說著,一邊抬手就想朝薛崇側臉的方向摸去。


    薛崇的傳言雲柏澗可是聽了不少,特別是對方從不讓別人近身的傳言更是聽了一次又一次。


    不知道他碰一下會怎樣……


    抱著這樣的好奇心,雲柏澗抬起手,未料,手伸到半途,突然被人截下了。


    秦川抓住雲柏澗的手腕,抬眼看著雲柏澗,靜道:“你想幹什麽。”


    雲柏澗瞬間詞窮:“呃……”總不能說想摸薛崇的臉吧,他又不是基佬。


    而且就算秦川不會多想,他說出來也會覺得怪怪的。


    “就是看下他是不是真的睡著了。”雲柏澗幹笑一聲,緊接著快速的轉移話題,問道,“你怎麽跟薛崇在一塊?”


    “路上撿的。”秦川淡定自若的回到,緊接瞥了眼雲柏澗還僵在半空的手。


    秦川剛欲皺眉說些什麽,不過一個聲音更快。


    “手。”冷淡到極致的聲音從兩人的正前方傳來。


    循聲望去,隻見薛崇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醒了,正麵無表情的看著雲柏澗那隻放在他頭頂正上方的手。


    薛崇沒有多說話,僅僅就隻說了個‘手’字,可涼薄的眼神卻瞬間令雲柏澗莫名的打了個顫。


    雲柏澗默默的收回了手,有些心有餘悸的想還好剛才秦川把自己攔住了。


    雲柏澗收回了手後,秦川看向薛崇,問:“餓了嗎?要不要下去吃點東西?”


    薛崇:“不了。”對著秦川的臉,他沒胃口。


    雲柏澗忍不住插了一句,“我晚上也沒吃,為什麽不問我吃什麽?”


    ……靜默。完全被無視。


    重色輕友……雲柏澗恨鐵不成鋼的在心裏念了一遍,不再自找沒趣,索性直言道:“晚餐不在這裏吃,據說那個李褚好像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特殊場地,到時候就到那裏吃。”


    薛崇對社交活動一向反感,雲柏澗說完,他自然下意識的就想說他不去,然而未等他開口,房間裏的燈突然滅了。


    薛崇一怔,抬頭向頭頂望去。


    ……燈壞了?


    雲柏澗:“燈滅了就代表活動開始了。一直到活動結束燈才會重新亮起。我們什麽時候下去?”


    ……


    原來所謂的特殊活動,就是在墓地裏走一圈。


    不過墓地非常大,而且因為郊區人煙稀少,也沒有燈,因此恐怖的氛圍格外凸出。


    對於比較怕黑以及怕鬼的人士來說,這絕對算是一項從所未有的恐怖體驗了。不過對於不怕鬼的來說,除了比較黑以外,沒什麽其他的感覺。


    就比如薛崇。


    現場尖叫聲不斷,雲柏澗故作鎮定,薑海瑤魂不守舍,這個活動的提議者李褚狀態倒是還好,不過就是胳膊被薑海瑤掐的有些疼。忘川與早上才來過一趟的薛崇則是從頭到尾一點反應都沒有。


    估計掐的已經都紫了。


    眼前伸手不見五指,在月光的輝映下,隱約能看到墓碑的影子。因為太黑,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都已經模糊了五官,隻剩下黑與白的分別。


    不知是誰最先看到地上燒了一半的紙錢,瞬間尖叫起來。


    “啊——有冥幣——”


    墓地裏有紙錢再正常不過,不過對於他們這些膽子小到不行的人而言,就不一樣了。


    薑海瑤也開始跟著尖叫起來,掐著李褚的胳膊不放手,李褚眼角餘光不經意瞥到身後的秦川,頓時心生一計。


    李褚裝作不經意的,將薑海瑤輕輕地往秦川的方向一推,薑海瑤猝不及防,向身後倒去,剛想把李褚大罵一頓,結果突然感覺被人接住了。


    薑海瑤回頭看去,月光下,秦川那張俊美不凡的麵孔一瞬間映入她的眼簾。


    一下子,她忘了恐懼,呆呆的望著秦川,不自覺的紅了臉。


    “謝謝……”


    完全是身體下意識動作的秦川微皺著眉頭,收回了手,淡淡的回道:“不客氣。”


    說罷,秦川潛意識回頭向薛崇的方向看去,隻見後者麵無表情,似乎對剛才的一幕完全不在意。


    他們現在不過隻是同學關係,薛崇的這種反應其實是再正常不過,不過看著對方毫無反應的模樣,秦川心下還是覺得有些酸澀。


    秦川收回視線,半響,薛崇看了眼一臉歡快的走在秦川身側的薑海瑤,回想起半年前的那句‘對男人沒興趣’,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嗤了一聲。


    嘲諷,又像是在自嘲。


    不知拐了多少彎,終於到達了李褚預先準備好的位置。


    有燒烤架,有蒸鍋,還有烤肉等食材等等,應有盡有。


    一個妹子回頭看了眼沒離多遠的墓地,戰戰兢兢道:“……學長,難道我們就在這裏吃?”


    李褚一臉的‘不然你以為呢’的模樣回看了她一眼,然後揚聲問道:“誰飯做的好吃,舉起手來!”


    幾個妹子烏拉拉的舉起了手。


    李褚:“那你們去做飯,我們幾個不會做飯的就去生火。”


    生火很快,把樹枝放在炭上,再在上麵覆上易燃物,用火柴點燃,然後便很快的生好了火,隻需要等著飯做好就行了。


    幾人圍在篝火邊,無事可做,於是便聊起了天。


    李褚看了眼紅著臉一臉嬌羞的坐在秦川身側的薑海瑤,又看了眼從頭到尾壓根都沒看一眼的秦川,最先開口說道:“今天可終於是好不容易把我們q大的校草給請來了,你們單身的妹子加油啊!”


    說完,衝薑海瑤暗示了下。


    一個妹子最先舉起了手,小聲問道:“除了上課以外,秦學長平時都會做些什麽啊?”


    雲柏澗忍不住插話道:“這個問題你們直接問我就行了,我最清楚!秦川他平時不是在遊戲裏,就是準備進遊戲。每次周末找他,都說沒空,要打遊戲。”


    李褚好奇道:“什麽遊戲?”


    雲柏澗想了想,“好像叫……叫什麽天……天……天什麽來著……”


    秦川淡淡接茬:“【天啟】,全息遊戲。”


    李褚:“哎,這個遊戲我知道!這個遊戲超火的,我也準備去玩這個遊戲了!對了,到時候我們的秦男神能不能讓我抱下大腿啊?”


    秦川:“已經有主了。”


    說完,不動聲色的看了眼身側的由始至終沒說話的薛崇。


    ‘有主’這兩個字讓李褚心下一跳,然後下意識的去看薑海瑤的表情,隻見薑海瑤神色如常,李褚這才鬆了口氣,於是連忙換了個話題。


    李褚壓低聲音,“都說全息遊戲的體驗和現實裏的一模一樣,你們說啪啪啪是不是也一樣……”


    雲柏澗心神意會,壞笑道:“聽說【天啟】還能和npc那啥……”


    兩人越聊越嗨,終於有妹子忍不住紅著臉將其打斷,“你們能不能不聊遊戲了?”


    雲柏澗:“有哪個男生不玩遊戲?玩遊戲不是挺正常的?”


    李褚附和。


    那女生漲紅了臉,將目光對準最後也是唯一沒有說話的薛崇,一臉期待的問道:“你玩遊戲嗎?”


    秦川也看了過來,目光深沉。


    薛崇:“不玩。”


    得到這個答案,那女生歡呼了聲,驕傲的說道:“剛剛誰說是男生就都玩遊戲的?”


    雲柏澗反駁,“哎他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難道他不是男生嗎?”


    “反正我說不一樣就不一樣……”


    ……


    秦川注視著薛崇麵無表情的側臉,如果不是他早就確定了答案,恐怕也要以為對方真的像他嘴裏所說的一樣,從來不玩遊戲。


    秦川還清楚的記得,他那不善說謊的師父,以前隻要一撒謊,就開始臉紅。


    不過,變成了現在這樣,他覺得他的師父更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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