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氏一怔,思緒方漸漸清晰,回想起兩個人一起落下,他是用他的身體當了自己的墊背。


    她本想說:“誰讓你救的?”可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強烈的倦意也席卷而來,她深知,若此刻睡去,或許就再也無法醒來。


    唯有活著出去,才能有一線機會再次殺他。


    她緊咬雙唇,終是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好。”


    淳於澈似乎毫不畏懼她的殺意,就這樣背對著她,輕輕撩起了後背的衣衫。


    鄒氏見狀,差點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巴。


    他的後背,被尖銳的石頭戳得傷痕累累。


    密密麻麻的傷口觸目驚心,有的甚至深可見骨。


    而他,竟帶著這樣的重傷與自己說話,還一路將自己背到了此處。


    她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整個人呆立在原地,全然不知該作何舉動。


    因為她心裏無比清楚,若不是他以背相擋,此刻後背慘狀如此的便是自己,她絕不認為自己受了這樣的傷還能存活。


    淳於澈的後背肌膚就這樣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因著她久久未動,他的身體不禁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更何況,還是被一個女子這般注視著,他微微沉聲催促道:“快點,雨小了點,不能再耽擱了。”


    鄒氏這才如夢初醒,顫抖著手將金瘡藥緩緩灑在他的後背傷口上。


    藥物的刺激,令淳於澈的身體瞬間緊繃起來,疼得他額頭汗珠滾滾而落,雙手更是攥得死死的。


    “我知道,說什麽你也不會信。我是這世上最討厭打仗之人,可又能有什麽辦法?


    在戰場上,你若不殺人,死的便是你自己。


    我知道,對於那些犯下的戰爭過錯,我無法辯解。


    走到如今這一步,我也從來沒想過要斬殺沈家軍那麽多的士兵,可他們都執拗地不願意投降。


    我本可以不來的,不用麵對這戰爭所帶來的惡果,因為這並非我一手造成。


    但為了我的黎明百姓,我隻能過來道歉。


    你以為我是去你們沈家挑釁,實則我不過是想給敬重的沈侯爺,還有沈家軍上柱香。


    因為他拚死作戰,所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天下和平,讓兒女子孫不再遭受戰爭之苦。”


    鄒氏的手微微一頓,嘴唇幾乎被咬破,卻依舊沉默不語,隻是繼續給他的傷口灑著藥粉,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在這幽暗的山洞之中,淳於澈的聲音顯得格外沉重:“我知道你無法感同身受,但你們沈家軍的死也是壓在我心底的一顆大石。


    我替戰王妃挨了那一箭的時候,我以為我會死的,可命運弄人,沒死成,卻被逼坐上那個至高無上卻又冰冷孤獨的座位。


    我為了讓我們的子民能好好過日子,不惜親身涉險來你們國家送死,其實,我本不用來的。”


    鄒氏默默地為他擦好藥,攏了攏他的衣服,神色冰冷地說道:“你說這些我的確不懂,我就懂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的夫君死了,我不能讓害他的人活著。”


    她的眼神中充滿了堅定和決絕,那是對亡夫深深的思念和複仇的決心。


    淳於澈似乎早已料到她的態度,並未打算讓她打消殺死自己的心思。


    畢竟,那麽多鮮活的生命消逝,況且沈若汐的心性與她還有些不同,他又怎能奢求人人都能原諒他呢?


    “多謝了。我去找點吃的,有火,野獸不敢靠近。若我回不來,你腿好點了,就把火引到外麵去,這樣尋找你的人就會發現你。”


    淳於澈說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便轉身朝著洞外走去。


    那一句“回不來”,讓鄒氏心頭猛地一怔。


    可她咬了咬嘴唇,卻說不出那句“我等你回來”。


    他受了那麽重的傷,在這危機四伏的山林中,遇到野獸恐怕是凶多吉少。


    她不是恨不得他死嗎?可這個時候,她的心底竟然莫名地滋生出一絲不忍。


    鄒氏想起自己的夫君,曾經對她關懷備至、體貼入微,那些美好的時光仿佛還在眼前。


    而如今,陰陽兩隔,這一切的悲劇都與眼前這個男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想到此處,她努力讓自己的心重新變得堅硬,在心底狠狠地說道:“他最好死在野獸的嘴下,這是他應得的報應!”


    然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天越來越黑,外麵的雨似乎已經停歇。


    鄒氏的心卻不由自主地提了起來,她試圖為自己的擔憂尋找借口:“我不是在擔心淳於澈,我隻是怕自己被野獸吃了,或者餓死在這裏。”


    可內心深處,那一絲不忍卻在悄然蔓延,讓她的心情愈發複雜和矛盾。


    外麵的雨雖已停歇,但風卻呼呼地刮了起來。在這渺無人煙的大山深處,在這個毫無半點人跡的山洞之中,鄒氏的內心充滿了恐懼。


    她的嘴唇緊緊抿住,每一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提心吊膽的情緒彌漫在心頭。


    她仿佛聽到了遠處傳來狼的嚎叫聲,那聲音在空曠的山穀中回蕩,令她毛骨悚然。


    她整個人不自覺地縮成一團,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揪得死死的,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久。


    突然,她聽到門口傳來簌簌的聲響,嚇得她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


    然而,緊接著傳來的卻是淳於澈的聲音:“我打了隻野兔跟兩隻鳥,等下我們烤烤吃。”


    不知為何,聽到他的聲音,鄒氏那顆懸著的心竟突然安穩了許多。


    可她仍在賭氣,倔強地說道:“你打的東西我不吃。”


    淳於澈沒有回應,他實在沒力氣說話了。


    因為就在剛才,他遭遇了狼群,費了好大的勁才將它們引開,還被頭狼狠狠地咬了胳膊一口。


    由於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他隻能在樹上躲了好長一段時間,此刻也不確定是否能徹底把狼甩掉。


    好在他們還有火可以取暖,又有這個山洞可以棲身,想來狼應該不敢貿然闖入。


    隻要能撐到天亮,等尋找他們的人到來,他倆或許就能得救了。


    他默默地低頭處理著打來的獵物。


    鄒氏看著他熟練地剝皮、清洗,眼神中充滿了疑惑與不解。


    這個人真的是天子嗎?怎麽可能什麽都會呢?


    似乎是被她那探究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淳於澈冷冷地說道:“我從小就住在冷宮,那時候我最大的幻想就是能帶著我的母妃離開那個如同地獄般吃人的地方。


    誰能料到,有朝一日,我這個被視為災星的人竟能成為福星。


    隻有我去打仗才能取勝,隻有這樣我的母妃才能保住性命,我又能有什麽辦法?


    戰爭結束後,我隻想帶著我母妃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可惜啊,最終卻被人推上了這個皇位。


    所以,別以為我什麽都不會,餓極的時候,我連老鼠都吃過。”


    說完,他利落地把獵物的內髒掏了出來,將處理好的肉放到火架子上慢慢烘烤。


    鄒氏沉默了片刻,又問道:“可你為什麽去我們沈家挑釁?”


    淳於澈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語氣:“我願意被羞辱,我願意被罵可以吧!


    說過多少次了,你怎麽不信呢?做了事情就必須承擔後果,這是做人的擔當。


    我沒有任何要羞辱你們的意思,隻是想堂堂正正地上柱香,磕個頭。


    其實,我們都是這場戰爭的犧牲品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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