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總會變。”魔尊若有若無笑著,“死了,到底如何想,又能有誰說得準?我母親活著時,就總是憑心意做事,心思一天三變,捉摸不定。我這個做兒子的,或許了解,也或許不了解。癡音她們,或許知道也或許不知。不管了,我隻知道,萬事總是有它的定數就好。”


    魔尊說完,頭也不回的駕雲逃了,逃得倉皇,且有些狼狽。


    他的鳳凰翎有氣無力耷拉著。


    明珠愣了半晌,低聲問:“他在那一瞬間,悟到了什麽?”


    魔尊剛剛握住她的手時,鳳凰翎微弱地亮了一下,她注意到,他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些,但隻是一瞬間的事,很快就恢複如常。


    魔尊心情難過地要炸,他眼淚飄著,左手擦完右手擦。他心中隱隱約約,挨近了答案,但他不敢說出那個答案。


    走半路,碰到了蹦蹦跳跳的胡樂。


    魔尊也不胡鬧了,而是正經嚴肅叫道:“容樂,過來。”


    胡樂被叫了幾百年的胡樂,乍聽到有人叫她本名,她還沒反應過來,好一會兒,她才:“咦?”


    魔尊長翹的睫毛上,分明還掛著淚珠,眼角濕紅,表情委屈又逞強。


    “咦什麽咦!”魔尊掃袖抓住了她尾巴。


    “你父王死了之後,埋哪了?”


    “你你你!”胡樂說,“你大不敬!你想對我妖族禁地做什麽?”


    “你們妖族禁地嗎?”魔尊冷冷道,“知道了。”


    “大膽!”胡樂嗷嗷叫了起來,四爪拚命撓空氣,“不許你去不許你去!”


    魔尊一笑,說道:“你不想知道,明珠到底是什麽妖嗎?”


    胡樂僵住,“魔尊什麽意思,我可什麽都不知道。”


    魔尊哈哈樂了起來。


    “明白了,原來……你知道。”魔尊一拍腿,“你們三姐妹,看來都知道。”


    胡樂努力去咬魔尊的脖子。


    魔尊卻拐了方向,朝天界的藏書台飛去。


    “在此之前,咱們先去翻翻舊書。我差點忘了,妖王幻取,九尾天狐,可窺九天神意。”魔尊冷聲道,“五百年前,九重天忽然失去了天光,天光熄滅,眾神隕落殆盡,卻遲遲不見新神……怕不是被你們妖族搶了去。”


    胡樂:“你想錯了,你想錯了!”


    “蠢狐狸。”魔尊眯眼道,“忘了本座是什麽了嗎?”


    胡樂捂嘴。


    “我可是鳳凰。”


    論悟性,普天之下,還有哪個生靈能與他相比?


    明珠帶著百花主,來到了西邊交界,這是一處荒墳。


    黃沙漫漫,斷掉的半截墓碑上,坐著一個青衫男子,不束發,閉眼飲酒。


    他是個鬼修,而且看起來,是在等人。


    “這是何地?”明珠問他。


    那男子聲音沙啞低沉,回答道:“昔日的斬龍台。曾經,六界界主在此做了件見不得光的事,各自拿了好處,並約定誰也不能泄密。”


    明珠又問:“陰陽鬼在人間誘殺凡人,橫死者的魂魄多了,就會引起幽冥注意。但如今,並無幽冥鬼修查辦此事,是因你把他們的魂魄都私自收了吧?”


    那男子指了指酒。


    “釀酒了。”


    “作何用?”


    男子說道:“你可知千魂酒?”


    明珠想了一想,自己竟然真的知道。


    她道:“一口知因果?”


    男子笑了,“我幫她們,並非是不平世間負心的恩恩怨怨。無論多少恩怨,輪回後,也是一場空,唯有因果相隨,永遠都抵償不清。所以,我就想知這一切的因果,她們做事,我收魂魄。”


    他說:“昨日,生魂恰滿一千。”


    明珠問:“你可如願了?”


    男子說:“從不會如願,但我已看到了答案。它讓我等今日來的人。”


    他指著百花主,又指了明珠。


    “你們,就是因與果。”


    第40章 你的心呢?


    “你要來一口嗎?”鬼修伸直了胳膊, 酒葫蘆裏明滅閃爍著。


    明珠本能地拒絕了他,“不了,我不飲酒。”


    鬼修舒展了身體, 枕著自己胳膊,悠閑說道:“不知道自己是誰, 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就會被事情牽著跑,繼而忘了自己原本是要追尋什麽。”


    他這句話, 語氣縹緲, 聽在耳中,有些發悶, 明珠問:“你指什麽?”


    鬼修笑起來:“妖王原本是為什麽而來?”


    明珠想, 這是該好好想一想。


    她原本是為尋找邪祟而來, 可實話說, 她又沒什麽目的。一切都在混沌中, 被自己的疑問和好奇牽著走。


    比如——她為什麽找邪祟?


    因為天界有人不明不白死了, 她需要找到無暇仙子證明事情和她無關。


    可仔細想來, 從無暇仙子逃往下界後,這事拖著也行,天界已無人追問這事該怎麽處理了,她也無需再追下去,拖字訣可解決一切事, 這並不要緊。


    好, 那麽她找無暇仙子, 不為洗刷“冤屈”, 就為了她在東海岸的那句話吧——百花主的眼睛。


    可百花主眼睛, 又與她明珠有什麽關係?


    她雖有疑惑, 雖有猜測,可就算不知道,不去追尋,也影響不到她現在的生活。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她是對百花主有幾分圖謀,但細究下來,也隻是有欲,無愛。那欲,也是百花主勾出來的,與她無關。就算是有愛,那也無關緊要。


    總而言之——


    她好像的確是在被各種各樣漫無目的的事情牽著一點點走,但她隻要不感興趣了,隨時都能結束。


    就比如鬼盟。


    起初找鬼盟,是因為百花主被碎了魂,她才開始紅線的下落,之後就查到了鬼盟。但其實,她並不是非要給百花主“報仇”。


    此外,她真找到紅線,揪出鬼盟所有的參與者,然後呢?她來處理嗎?她也隻能將他們帶到天界,又是一次六界會談,由她把妖界參與的那些人給處理了,給人間主持一下已經遲到的正義和規矩罷了。


    別的……別的真沒什麽了。


    這麽一想,這麽多天,這些事情,全都因自己不知自己是誰,要做什麽,才主動追著事情跑。


    這一切,不過是她害怕直麵失憶的自己罷了。


    百花主輕輕推了推她。


    明珠突然醒神,好險,自己險些被這鬼修的話術帶進去。


    明珠莞爾:“好厲害的詭術。”


    鬼修亦是輕輕一笑,道:“此時醒,遲了。”


    地上騰起兩道煙龍,繞著明珠與百花主合成了圈。


    鬼修如幽鬼般,瞬化千萬個,向明珠飛襲而來。


    明珠打了個響指,那些分化的身影如泡沫般碎裂。


    明珠原以為,真身會是她眼前這個,可不料,響指驅散了萬千重影子之後,她身前幹幹淨淨,鬼修的真身竟然在百花主身邊!


    明珠回身去救,剛把訣捏到指尖,還未出口,就見鬼修亮出袖中藏刀,紮向了百花主的心窩。


    那刀就是把普通的刀,民間到處都是,半兩銀就能在鐵鋪打一把。


    可也就是這把刀,破了百花主的身防。


    這種凡人式的攻擊,根本用不上修為,這也避開了修為的壓製。


    明珠愣了。


    鬼修聲音發了狂,哈哈笑道:“好極了,上神的神魂,我要了!”


    一張幽黑鬼口在半空中裂開,幻化出碩大的骷髏,露出森森白牙,將百花主吞入。


    明珠靜靜站在原地,靜靜等著。


    鬼修的笑聲止了。


    他這才發現,他無法消化百花主的魂魄。


    “竟然是靈獸契約!”鬼修瘋了。


    靈獸契約雖並無什麽複雜之處,可卻很是麻煩。這就說明,他想要吞掉百花主,就要先與“靈獸”的主人搶奪主宰勸。


    靈獸隻歸主人肆意處置,而無主人允許,他是無法越過主人,卻處理靈獸的。


    明珠嘴角微微揚起,說道:“想必,這也是因果之一。你利用紅線收集陰魂,想了解因果,知道因果後,起了貪念,想要利用因果,卻不曾想過,事事皆在因果束縛中。若非紅線打傷了雪滿衣,我也不會與他訂立靈獸契約。”


    鬼修頹了,他恢複了原本的模樣,一隻披頭散發的骷髏愣愣站著,萬念皆灰。


    明珠輕輕擊掌,走上前去,手指狠狠抓向那鬼修的頭蓋骨,雙眼血亮一瞬,麵無表情地將那鬼修捏碎成灰。


    鬼修散後,葫蘆落地摔碎,酒壺中的千魂哀嚎著飛出,圍著明珠不走。


    明珠蹲在地上,檢查她的“靈獸”。


    百花主躺在地上,烏發鋪滿地,心口的紅衣漸漸深了。


    明珠看了片刻,抬手把凡刀抽出,百花主按著傷口皺眉,輕輕吸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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