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尋常」反而成了儋耳國貴族與眾不同的一個特點。


    所有人也都以為,這種尋常便算是天道的旨意了,也沒什麽可糾結和計較的。


    但是百年前一天,儋耳國卻忽然起了一場大火。


    這是一場沒有緣由的大火,火起於儋耳國邊境的一條主河旁,燃燒了三天三夜不曾停歇。


    雖然不知道這火為何難以撲滅,但因為三天後這火便自行熄滅,且沒有任何造成任何的財產損失、也沒有人因此而受傷,所以也並未引起太多人的在意。


    可就在這場火熄滅後不久,儋耳國卻忽然發生了一件令人恐慌的事情——


    竟然開始陸續有人莫名其妙地死亡。


    這些死亡的人之間看似沒有什麽關聯,但大多人近中年。


    儋耳國的人本以為這些人是感染了什麽疾病才會突然死去。


    可很快他們發現,這些人的死亡,竟很有可能跟他們的孩子有關。


    「孩子?」梁語越聽越覺得這個故事的走向奇怪非常,「聽著怎麽這麽恐怖?」


    疏言也很無奈:「這件事情在當時很轟動,也嚇到了很多人,但事實便是如此。」


    之所以會發現「死亡」和「孩子」之間的關聯,是因為在這段時間裏死去的儋耳國貴族中,有一戶人家的死亡卻並不算突然,而是與疾病有關。


    當時正趕上天氣轉冷,這戶人家並未注意便染上了風寒。


    因為這戶人家的男女主人身體本來就不算太好,所以便先後去世,隻留下了一個不過總角之齡的男孩。


    這個失去了父母的可憐孩子看上去並沒有什麽特殊之處。


    在他成為了孤兒之後,其他的儋耳貴族自然對他甚是同情憐憫,他的伯父還將他過繼到了自己家繼續看護。


    這看上去隻是一件微小的事情,當時所有人都沒有發現異常。


    然而過了很久之後,收養了這個孩子的伯父一家卻發現了一個問題——


    這個孩子,居然一直都沒有再成長。


    他一直保持著父母離世時的模樣,竟再沒有長大過!


    在伯父一家開始發現了這孩子的異樣之處後,儋耳國中又出現了一個具有相同情況的孩子。


    那個孩子的父親早亡,一直與母親相依為命。在唯一的親人離世後,這個孩子居然也出現了同樣的情況——


    他也保持了母親去世時候的樣子,再沒長大過。


    梁語若有所思地回過頭:「所以,這些孩子能夠長大,是靠父母?」


    「然。」疏言肯定道,「確切的說,是依靠父母的壽命。」


    以父母的生命為養料,靠蠶食父母的壽命來使自己獲得成長。


    而一旦自己的父母去世,他們便再也無法長大,也不會再變老。


    梁語皺了眉頭:「可一旦保持了少年的模樣,豈不是可以長生不老了?」


    疏言道:「並非隻有保持了少年模樣才會長生不老,確切的說,他們都可以做到。」


    按照天地常理,人類都會衰老,隨後死亡。


    可儋耳國的人卻再不遵循此道。


    他們的壽命隻會因為孩子的「需要」而減少,但如果這家人沒有子嗣,他們便再不會因衰老而死去。


    梁語難得地顯露出了訝然之色:「這不就是... ...永生嗎?」


    疏言輕輕頷首。


    雖然還會因突發事件和疾病死去,但卻擺脫了「老去」這一必然規律,而使得自己的生命擁有了無限延續的可能性。


    梁語道:「可若是如此,按照人類的本性來看,還願意繁育子嗣的人應該所剩無幾了。」


    畢竟生了孩子,便預示著自己將會因自己的孩子死去。


    而如果選擇放棄生育,不僅能讓壽命延長,還可以永遠保持自己年輕的模樣。


    看上去,似乎很容易便能做出取捨!


    「原本確然應該如此。」疏言忽然想起了百年前自己聽聞這一傳聞時的驚訝心情,一時間眉目間竟有隱約敬重之意,「然而實際上,為了能夠保證儋耳國的貴族血統能夠延續下去,所有的貴族都達成了一個共識。」


    疏言微微嘆了口氣:「這個共識就是,在每一個姓氏之下,都必須不斷有新的生命出現,而這個新的生命誕生在誰家,則以抽籤的方式決定。」


    「抽籤?」


    這不就等同於「生死簽」,誰抽到誰去死嗎?


    梁語疑惑道:「沒有人反抗?」


    誰會願意將自己的生死交給虛無縹緲的「天意」呢?


    「為什麽要反抗?」疏言看上去卻比梁語更加驚訝,「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人類不為天道所護,隻能靠自己。所以對於他們而言,最重要的事情,當然是能夠讓自己的種族延續下去啊!」


    梁語一時語塞,看著疏言肯定的目光,他甚至有些不知如何接話。


    不僅是在這個世界,在他原本的世界其實不也是這樣嗎?


    對於一些人來說,為了讓「血脈」延續,很多事情都可以被犧牲,無論是自由、尊嚴、還是... ...性命。


    可是儋耳國的人卻終究與自己世界裏某些醜陋的人不同。


    至少他們犧牲的是自己,而不是自己的孩子。


    至少他們所求的是真正的生命延續,而不是虛無縹緲的「姓氏」和「家族」。


    梁語稍一沉吟,又忽然想到:「可那個孩子的父母不是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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