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沒怎麽多想,直接就看了下去。後麵的行文風格和前麵差了許多,比起流水賬,倒更像是一份回憶錄了。“你一定已經知道了,我是一名建築師。大概正因如此,地下的那隻怪物並沒有傷害我,反而告訴了我一些事情。他不能說話,但是能寫字,我們通過書寫交流了很多。“他告訴我,他活著的時候也是一名建築師,而且正是這棟樓的設計者。在樓建到一半的時候,他無意中撞破了謀殺現場,結果被凶手一並殺死了,死不瞑目,令人唏噓。“這隻怪物……管人家叫怪物似乎不太好,我就叫他樓主吧。樓主說,他其實並沒有傷害誰的意思,隻是想把這棟樓修完。然而這棟樓已經並不是實際存在的建築了;這棟樓活在陰陽之間,活在他自己的執念裏,與他融為一體,早就不是依靠建材和工人就能修好的了。“我問他,既然不想傷害別人,為什麽樓裏會有那麽多屍體。他說他很恨那名凶手,但可能正是因為這份恨意,凶手竟然陰魂不散地跟到了他的樓裏來,還是以生前的模樣。這令他非常煩躁,因此用成為怪物之後的能力和製造了許多和自己精神相通的機器,晝夜不停地全樓搜索著,想抓住那個凶手,把他撕成碎片砌進牆裏。“然而他已經不是人了,一天中有一半的時間都在發狂。瘋狂的時候他就分不清誰是誰,連帶著誤入這棟樓的無辜者都會被殺死。我注意到,對於殺人這件事他沒有任何愧疚,隻是有點遺憾——果然,他確實已經並不是人了。“我問他怎樣才能離開這裏,他的回答是,除非這棟樓修好。把我們困在這裏的是他的執念,也是這棟樓本身,隻有執念消失,它才能放我們走。我問他到底怎樣才能把樓修好,他給了我一個答案。”讀到這裏,方時清的心已經高高地提了起來:這無疑是指示了結束副本方法的最關鍵的部分。真想不到,隨便從水下撈上來的一份文件,裏麵竟會記載著如此重要的東西!不過仔細想想,這裏畢竟是遊戲,說不定係統準備了好幾份同樣內容的文件擱在不同位置,他們隨便撿到哪一份都能用。——令人氣憤的是,這個記錄者下一行筆鋒忽然一轉,根本沒有說出答案是什麽。他寫道:“這一路走來,我仔細想過了。其實我並沒有那麽想活著,也沒有那麽怕死。我是一名建築師,但是和樓主不一樣,我一點都不愛我的工作。天天加班累成狗,隻為了那點錢,迫於生計卻不敢請假。談過兩個女朋友,都因為沒時間陪她而告吹了,而且我也沒覺得有多愛她們。至於父母,或許贍養老人是一種義務,但我不想回他們身邊去。在他們身邊,我隻會感到壓抑。”“活著很累,很不快活。我找不到生活的意義,一切都是那麽的索然無味。這或許是現代的都市病。我去看過心理醫生,開了藥,但是沒有勇氣吃下去。“因此,這一路行來,我一直在想——這棟樓,說不定,是老天賜予我的機會。即使默默地死在這裏,也沒人會怪我。死在這裏隻是因為周圍滿是可怕的怪物和凶殘的殺人犯,並不是因為我不愛惜生命。”“我想用這種方式來緩解自殺的道德壓力。但是我能騙過所有人,唯獨不能騙過我自己。“一路走到這裏,和我一起誤入樓中的五個人都死了,他們是被那個殺人凶手殺掉的,樓主說得沒錯,那個凶手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但瘋子沒有殺我,他可能看見了我和樓主寫字溝通的樣子,覺得跟著我可以離開這裏,因此一直在試圖要挾我。每次聽他說那些瘋話我都覺得搞笑,對一個一心想死的人,你威嚇說要殺了他,怎麽可能有用呢?這隻是讓我更堅定求死的想法罷了。“樓主把他的樓平麵圖交給了我,我都放在文件夾裏了,你一定也看過了。看圖就可以知道,現在我頭頂上方是個冰池,我決定了,就讓自己永遠地留在那裏吧,永遠地——安靜地,不受打擾地,留在安靜的水裏。“當然,既然你能讀到這裏,你也應該明白了,我多少還是對後來人有點責任感的,畢竟我知道,像我這樣一心想死的人隻是少數。我一定把收集到的資料全封進防水袋裏了,不然你也看不見。“事已至此,我還是來替你們指條明路吧。首先,如果你是孤身一人,那你死定了。所以我一開始就叫你不要再看了,抱著希望看到這裏又突然絕望,我都替你覺得殘忍。“如果你們是一隊人,那麽,回到最初的問題。你想活下去嗎?有多想活?為了活下去,能做到哪一步?“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話,那就繼續往上走吧。仔細看我轉贈你們的圖紙,上麵用紅筆標出了隱藏通道,走那裏可以直接上到七樓(注意,這棟樓能上不能下)。隱藏通道裏沒有怪物和機關,但是你們需要提防那個殺人犯,他在這樓裏很久了,而且能夠自由上下,對樓的細節非常了解。對了,如果殺人犯對你提出合作,別信他的鬼話。有腦子的人都不會信,這裏我就不展開解釋了。”“你們需要上到頂樓。到了那裏旅程就結束了,你說不定會再次見到樓主,他會給你答案的。不過樓主有一半時間很狂躁,另一半的時間裏才能溝通,隻能祝你好運了,希望你恰好碰到一個講道理的樓主吧。”“當然,如果你已經不想活了,那麽可以來陪我。我研究過,這片水裏絕對是全樓上下最適合的安魂地。”內容到此為止,這位老哥甚至心情放鬆地在最後畫了個笑臉顏文字。方時清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段文字。他既覺得信息量有點大,又覺得這個人純粹在故弄玄虛,有用的內容有限。除此之外,“你想活嗎?有多想活?”這個問題也很奇怪,而且……對他來說,微妙地有些紮心。“方哥,看完了嗎?”賀相武用手肘捅捅他,“我這張紙上沒什麽特別的啊,好像是他在二樓的經曆……他有五個隊友,在這層死了三個,好像是被那個npc弄死的。”方時清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他說,我們想逃生的話就得繼續往上爬,爬到頂樓去。”第79章 廢樓心魔(21)方時清把這段內容拿給隊友們看。這段文字寫得又密又長, 不過排除記錄者自己的心事和神神叨叨的心靈拷問段落後, 有用的信息倒也有限, 無非就是“殺人犯不可信任”“圖紙上標示了上樓的捷徑”“頂樓有出去的方法”這幾點而已。顧晉泓翻了翻那張紙,難得露出一抹比同情更深一點的神色:“看上去, 這個人應該有一定程度的抑鬱症狀,以致於對生活失去了興趣,又不肯吃藥, 最後就變成了這樣。”“抑鬱症”在當代已經不是什麽新鮮名詞了, 然而真正理解這個概念的人並不太多。方時清也不太懂,隻是聽說這種病症的外在表現雖然以情緒問題為主,但本質上受激素分泌影響, 也是生理上的問題,一般來說, 需要服用藥物來幫助調節。不知道顧晉泓是不是在現實中有什麽相關經曆,對這件事表現得格外有感觸。沉默片刻後, 他點了點“你想活嗎?”這幾個字, 輕聲說道:“不管怎麽說,作為健康人,我很想能一直好好地活下去。”“怎麽突然說這個?”賀相武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也不用多想吧,就像方哥常說的, 那就是個遊戲係統編寫的背景故事, 沒必要和它較真。正常人誰不想好好活著呢?”方時清垂著眼簾沒參與這些對話, 隻是把那幾張建築圖紙又拿了起來, 仔細察看著。定下心來看的話,其實這圖紙也不是一點都看不懂。當然,人家專業的東西絕不是他這種門外漢能看的,不過泡在水裏的那位已經細心地把重要的東西全都勾了出來,還在旁邊寫了一堆注釋,雖然字還是又小又擠,但內容非常清楚。文字中提到的那條直通的秘密通道,在第二層、第三層的夾層和第五層各有一個入口,位置都用紅筆特意注明了。——這個人自己一心求死,但與此同時,卻也真心實意地希望能幫助別人活下來。這令他心裏微妙地有些脹痛,連忙用力甩頭,將此時此刻的念頭甩出去:這隻是遊戲裏編造出來的背景故事而已,並非真實存在過的人或者事物。對它過於真情實感,那不就等於輸給遊戲了嗎。話雖如此……他漸漸地意識到,想要將這個“遊戲”徹底當成“遊戲”來看待,是越來越難了。副本裏的boss、僅僅活在背景裏的遇難者,他們的經曆變得十分清晰,十分真實,十分能引起共鳴。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現在已經錯過了上一個入口,幾人商量了一下,覺得隻能繼續往前上第五層了。聽賀相武的意思,肖鋒鏑很可能已經跟著npc繼續前進了,現在也不知道是在四五層之間的夾層,還是更高的什麽位置。樓梯間一如前兩層的漫長,不過頭頂倒是裝著日光燈管,提供了最基本的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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