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金發的少年頓了頓,乖乖的走到了薩利的身邊。比賽開始前, 他是最後一個人獨自離開更衣室的,而比賽結束後, 他是第一個離開更衣室的。比賽開始前, 沒有人在意他的一舉一動,而比賽結束後,幾乎每一個人, 都在或隱蔽或明顯的打量著他。從他柔順的金發,到湛藍的眼眸;從飽滿光潔的額頭,到挺直英秀的鼻梁;從濃密的眉毛與睫毛, 到線條柔和的嘴唇;從他輪廓緊致明晰的下頜與優雅的脖頸,到他骨節分明,修長白皙的指尖。“恭喜你,格雷戈裏!”安德森看著他,眼中是幾乎不加掩飾的滿意與喜愛:“下一周,你就可以來一線隊訓練了!”江繁卻沒有如他們所想的那樣,露出驚喜的神色。相反,他看起來似乎還有些為難。金發的少年猶豫了片刻,回答道:“我覺得……我的水平離一線隊的標準,可能還有些差距。我想再在青年隊裏多壘實一下基礎。”聞言,安德森看著他,好像一時半會沒明白是什麽意思。過了一會兒,他才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的,忍不住道:“你在開玩笑嗎?”還有差距?不夠水平??壘實基礎???他迷惑道:“你對自己……是有什麽誤解嗎?”“我今天是超常發揮。”江繁有點低落道:“超常超常超常發揮……”“既然這樣的話,”薩利一下有些恍惚道:“那我們就回去吧。”艾登·格林立刻皺起了眉頭:“薩利!?”“……既然格雷戈裏想要穩步發展,我覺得那沒什麽問題。他現在才十五歲,等他十八歲的時候或許會更合適一些……”聽著他邏輯混亂的話,艾登·格林幹脆利落的朝著江繁與安德森點了點頭,然後拽著薩利走到了一旁,單獨交流了起來。“我們之前不是說得很好嗎?”他盯著薩利,“你也認可,格雷戈裏的天賦,你也知道,一個球員如果一年都沒有比賽,反而是一種極大的傷害。”薩利摘下金絲眼鏡,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鼻梁:“他可以去踢青年組。”“薩利,”艾登·格林歎了口氣,“天才隻有在同等級的交鋒中才能得到磨礪,青年組……一個率領預備隊把一線隊反攻成功的少年,你讓他去踢青年組?”薩利垂著眼眸,“你不懂……”“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艾登·格林抬眸望向不遠處的江繁,聲音沉靜:“你我都見過太多的天才沒能達到他們本該達到的位置。而格雷戈裏的天賦太過出眾,出眾到了讓人甚至不敢輕易使用。他隻有十五歲,但他的實力遠遠超出了這個年紀,你可以耍心眼,用年齡理直氣壯的把他留在青年隊裏。在青年組的比賽中,他甚至不需要花費多少力氣,就能得到勝利。強度不算高,實力也不算強,所以……也不用擔心他會傷重?”“但他是個職業球員。薩利。你不能把他一輩子攔在溫室裏。你為他劃定的舒適區,這種保護也許反而會毀了他。你該學會放手。”“……我一開始見到他的時候,”薩利安靜了片刻,才低聲道:“就一直在想著這一天。人們都說他的天賦與我相像,我就想著,或許我可以讓他代替我,繼續在綠茵場上奔馳。我從未懷疑過他的天賦,將他引薦給蘭洲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著,他進入正式隊,然後站在頂級聯賽的賽場上……但是他的天賦一次又一次的讓我感到驚訝。”“他是絕佳的原石,而人生往往隻有一次下筆雕琢的機會。我越來越害怕,如果我沒有保護好他,如果我沒有教育好他,如果這塊本可冠絕世界的珍寶,在我手中碎裂,我該怎麽原諒我自己?”艾登·格林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他歎了口氣道:“……你不該成為他的經紀人。如果你成為了他的經紀人,你就不該成為他的監護人;如果你成為了他的監護人,你就不該成為他的經紀人。”薩利扯了扯嘴角:“我也是第一次。”哪個新手沒有在初入職場的時候,犯下所有他能犯下的錯誤?他現在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專業——一旦經紀人還兼任著其他身份,就難以冷靜專業的為球員處理問題。他頭疼的揉了揉額角,又戴上了眼鏡,情緒已稍顯冷靜,卻仍然心中不安:“如果他受傷了怎麽辦?”“神給予每個人不同的使命。若他的天賦是神需要他締造傳奇,他就不會如此輕易的失敗,若他的天賦是神需要令世人痛苦,那麽受傷就是他的使命。”薩利看了他一眼,聽懂了他的意思——他所恐懼的,就是“本可以”的,沒有“可以”。他堅信格雷戈裏能夠成為傳奇,卻害怕他也許會倒在每一場通向那最後榮耀的賽場上。而艾登·格林告訴他,如果一個人本可以成為傳奇,他就不會輕易倒下。如果他倒下了,那麽就根本沒有所謂的“本可以”。拋下恐懼,擁抱現實。不要期望遙遠的未來,隻需要著眼於,最為重要的當下。這樣一想,薩利感覺自己好多了,他忍不住問道:“你什麽時候信的教?”艾登·格林歎了口氣道:“布拉德利跟著他母親在法蘇伊受了洗禮,我總得找點跟他的共同話題,就翻了翻他的《聖書》。”(一百八十六)艾登·格林在勸薩利不要用自己的恐懼束縛住格雷戈裏的時候,安德森也同時在做著江繁的工作。他將自己的語氣盡可能的放的和緩溫柔,像是哄著自家孫子的慈祥爺爺:“格雷戈裏,你在擔心什麽呢?”“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適應。”你可以啊!你肯定可以啊!你心裏對自己沒點b數嗎!?老天爺啊,為什麽你要這樣折磨我?你是在報複我之前不打算把他收入一線隊嗎??安德森在心中抓狂的怒吼,麵上卻還是勉力維持住了那和藹的笑容:“不能適應,是指哪方麵呢?”江繁遲疑道:“這次的比分是4:5……”安德森耐心的聽著:“嗯。”“我是最後關頭,突然靈光一閃進了一球,萬一之後我就進不了了呢?”安德森:“嗯?”見他好像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江繁解釋道:“這樣的話,不就沒有保障了嗎?我想,還是等我再把基礎打牢一點,更有把握一點的時候再來更好。”安德森沉默了片刻:“我總結一下,你看我理解的對不對。”江繁點點頭,乖乖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