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歐冶子的口中說出“陸璐”二字, 白漸瀟和陸之穹同聲驚呼, 好比一道閃電劈了天靈蓋, 瞪著對方的眼神簡直在看外星人。這一道口子裂開,白漸瀟的思緒頓時如洪水決堤一瀉千裏, 所有想不通的細節串成了線, 關於這個女人所有的詭異之處終於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他怒火萬丈地抓住陸之穹胳膊, “好啊!原來是你給我發的短信!”“等等, 白白你冷靜一點, 真不是我發的!”陸之穹接住天降大鍋, “我回到現實世界的時間在一年以前, 和你收到第一條短信的時間完全不符合,而且之後每一次你收到短信我都在你身邊, 怎麽可能是我!”“還裝無辜,難道你心裏一點都不知道?”白漸瀟狐疑地盯著他。“真的,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陸之穹百口莫辯,自己還沒從這個驚人的事實裏回過味來,“操,我怎麽會是陸璐, 我說我第一眼看到你怎麽會那麽眼熟……”“果然是你……”白漸瀟恨恨地咬著下唇, 回想和“陸璐”認識和交往的經過, 當時他隻覺得這女子格外奇葩, 也覺得挺新奇有趣的, 現在一咂摸,那可不就是陸之穹的風味!陸之穹拍著他的背幫他順氣,“好了,好了,消消氣,繼續看水晶球吧。”他說的沒錯,水晶球裏的畫麵還在繼續,黑發黑眸的冷酷版陸之穹已經被送入了現實世界,穿上了陸璐的皮囊,正在窗口抽煙。不一會兒,他似乎打定出門看看,便披上外套出了房門。這是一間多人合租的小公寓,客廳亂得要命,陸之穹轉了一圈,然後走進了廁所,當他徑直掀開馬桶圈的時候,白漸瀟忽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水晶球外的陸之穹捂住臉,“救命,咱至少關個門吧……”慘劇果然發生,隻聽“哐當”一聲,不鏽鋼麵盆摔在了地上,半掩的門外發出了少女的慘叫,陸璐的室友——闞亞子同學難以置信地尖叫道,“陸璐啊!你為什麽站著尿尿啊?!”陸之穹回頭,淡漠地瞥了她一眼,嘴上叼著半截煙,根本不解釋。而闞亞子經過一番神秘而激烈的心理活動,忽然扭捏地拉了拉自己過短的睡裙下擺,“陸璐啊,我早就猜到你是拉拉了,但沒想到你居然還是個鐵t……”陸之穹顯然沒聽懂這一串嘰裏咕嚕,上完廁所就準備出門。闞亞子糾結地撿起地上的臉盆,不知道要不要提醒她穿胸罩……他工作的酒吧就在樓下,陸之穹完美地繼承了陸璐的所有記憶和專業能力,可惜他根本懶得掩飾。進來之前歐冶子曾告訴他要扮演好原來的角色,盡量不要ooc,他全當放屁。臨近夜晚,酒吧裏漸漸熱鬧起來,調酒師盯著陸之穹眼睛都直了,吹了聲口哨:“今天準備了什麽保留節目?”陸之穹沒有看他,問:“老板呢?”“在樓上包廂裏,今天李家公子生日。”“哪間?”“303吧。”調酒師總覺得有點不對勁,眼前的女人神色冷峻,氣勢駭人,不像是去找老板的,更像是去仇殺的,特別是她的手一直插在口袋裏,像是攥了把刀似的。調酒師和陸璐玩得也挺熟了,今天卻不知為何有些怕她,縮了縮脖子沒敢吭聲。好在陸之穹也沒能順利上樓梯,他穿著短裙和露臍背心,外麵是一件皮夾克,身材高挑臉又漂亮,一個喝醉的顧客起了色心,悄咪咪地從背後伸出手,想摸摸那截細腰。陸之穹對背後的攻擊格外敏感,幾乎是下意識地反手一掐,扭過醉酒男人的手,將他的小臂直接擰脫臼。男人發出殺豬般的嚎叫,整個酒吧都靜下來,驚愕的顧客們朝這裏望過來。陸之穹抓著他的臂膀,蹙著眉頭思考了一瞬:要把事情弄大嗎?醉酒男人惱怒地一巴掌揮過來,好吧,陸之穹想,你自找的。他猛地扛起醉漢就給他來了一記過肩摔,醉漢轟然倒地,摔得一地酒瓶狼藉。無論是從身高還是肌肉量來看,陸璐都跟醉漢不在一個數量級,那場景就像是一隻小白兔掀翻了大狗熊,酒吧顧客在短暫地驚愕後,居然呱唧呱唧鼓起了掌,“好功夫!”“女俠,再來一個!”“陸璐!你在做什麽?!”聽聞動靜的老板出現在樓梯口,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你剛對顧客做了什麽?!”“哦,你來了。”陸之穹衝他點了點頭,“正好找你。”他從口袋裏拿出一隻手機,回撥了一個號碼,然後遞給老板。老板完全搞不清狀況,接過手機,那頭不知說了些什麽,他的神情從憤怒到驚愕,再到匪夷所思,直到陸之穹拿回手機揚長而去,他還陷在一種如夢似幻的狀態。“老板,怎麽了?”目睹一切的調酒師忙問,“電話裏說什麽?”“是月光娛樂的老總……”老板咽了口唾沫,“陸璐被他家簽走了……”“啊?陸璐可是和咱們酒吧簽了合同的,他月光娛樂也不能明搶啊!”調酒師憤憤不平。“他說,”酒吧老板千變萬化的表情終於定格在一個笑容,“合同的違約金多少,直接十倍補償我。”當夜,陸之穹坐車前往他哥哥所在的城市。到了地方後,他坐在車站冰涼的長凳上,開始糾結。奇怪的是,離他家隻有十分鍾的車程,他心中的抗拒感卻越來越強烈。他本來打算偷偷找到他哥,告訴他這一切,然而現在光是這個想法就讓他坐立不安,十分抗拒。歐冶子曾說過,所有來到現實世界的天使,都會被植入一段程序,他們無法告訴任何現實世界的人關於監獄的事。陸之穹現在知道程序的厲害了,它會從心理上控製一個人,如果不注意的話,甚至會將那種抗拒感當成本人自發的意誌。隻要他想去找他哥說明一切,他就根本動不了步伐,就像冬天的早晨起不來床一樣,連重力都在和人作對似的。陸之穹糾結了好一會兒,最終決定,先不去找他哥了。他在車站旁的酒店住了一晚,又接到了月光娛樂老總的電話,商討簽約細節。說來好笑,原來月光娛樂的老總也是個天使,大概是收到了歐冶子的通知,他一進入陸璐的皮囊就打了個電話過來,態度恭恭敬敬。在這個繁忙不休的世界,人們以為自己被貧富和權力劃分了等級,卻對一種更加可怕的超自然的秩序一無所知。第二天清晨,陸之穹還是沒能克服程序的影響,索性打了個車去amor''s garden——他曾經辦過的一家動物收容機構。他在那裏有個房間,在進監獄前的大多數時候他都生活在那裏,隻有在周末偶爾會回陸家那個冷冷清清的大別墅。收容機構還沒有開門,陸之穹熟門熟路地避開監控翻牆進去,一隻看門的金毛對他汪汪大叫,陸之穹“噓”了一聲,丟了塊早就準備好的狗狗零食給他。金毛名字叫耿耿,狗如其名的耿直,對敵對分子的賄賂不為所動,張嘴就要咬,陸之穹蹲下來擼了兩把它的毛,“耿耿,好久不見。”說來也怪,不知是不是聽到了熟悉的名字,還是冥冥中有一種感應,耿耿居然真的不叫了,鼻子在他身上嗅來嗅去,親熱地吐著舌頭要撲到他身上,尾巴搖得像螺旋槳。“你認出我了嗎?”陸之穹大力rua它的狗頭,又聞了聞自己的袖子,“奇怪,明明我的味道都變了,難道你能聞出我靈魂深處的暗香?”看到此處,水晶球外白漸瀟“嗬嗬”笑了一聲,陸之穹老臉一紅,無地自容。陸之穹把狗狗零食倒在了耿耿碗裏,悄悄潛入屋內。他查過資料,知道自己“入獄”後,收容所就由他哥接管了,組織過好幾次領養活動,替貓貓狗狗們都找到了好人家,現在裏麵的動物已經很少了。陸之穹和貓貓狗狗們打過招呼,然後找到了樓上自己的房間。房間裏東西不多,卻很整潔,一點灰塵都沒有,窗邊的躺椅上還隨意地放著一塊柔軟的毯子,就好像主人從未離開似的。窗台上甚至還放著一排肥嘟嘟的多肉——這是他從來養不好的東西。陸之穹懷戀地一一撫摸舊物,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了汽車喇叭聲,輕手輕腳地走到窗前一看,大門處赫然是他哥的車!居然這種時候來這裏?陸之穹考慮再三,悄悄躲到了衣櫃裏,他倒要看看陸臻宇過來幹什麽。他的房門很快被推開了。陸臻宇走進來,腳上換了棉拖鞋。他先是給多肉澆了點水,然後親力親為地打掃了一下屋子,最後脫了西裝,躺在躺椅上,雙手疊在腹部,就這樣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在陸之穹的記憶裏,陸臻宇從來是個超級大忙人,每一秒時間都能被他掰成兩半花,一邊打電話一邊發郵件還能一邊監督他寫作業,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白天卻還是精力充沛。他很少看到他哥有這種放空的時刻,關掉了他一天24小時響個不停的手機,隻是愜意地躺在弟弟的房間裏,盯著窗外出神。這樣的鬆弛隻維持了一個小時,陸臻宇站起來穿好西裝,整理領帶,然後手機重新開機,電話立刻源源不斷地打了進來。他有條不紊地處理著這一切,臉上的神情是陸之穹慣見的沉著冷靜,最後他掩上了房門,隻留下尚還溫熱的毛絨毯子,和陽光下綠油油的一排多肉。聽到他的車子離開,陸之穹才從衣櫃裏出來。他有過一千次衝動立刻從衣櫃裏出來,和他哥說些什麽,然而他竭力阻止自己這麽做。他有無與倫比的隱匿技巧,少女的身軀也輕而易舉地藏入了衣櫃裏,絕對不會被他哥發現,可是他感覺自己的心酸收不住地溢了出來,從衣櫃裏淌了出去,直流到他哥哥的腳邊。在一些想象中他把他當無所不能的超人,所以會來尋求他的幫助;但事實上他看到的隻是一個溫柔又疲憊的大哥,他這輩子唯一的至親。陸之穹決定默不作聲地離開,並永遠不把他卷入這些事中來。中午陸之穹就抵達了月光娛樂,於總已經提前打好了招呼,他一路暢通無阻地抵達總裁辦公室,無視一路上形形色色的好奇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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