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過了三個小時, 天使的臉出現在暖箱上空,白漸瀟順從地被抱了出來,趴在天使的懷裏左顧右盼,沒有看見陸之穹。陸之穹可能已經受到了懷疑,也可能遭遇了危險, 但現在他什麽都做不了。約莫三十多個孩子被抱到了另外一個房間,白漸瀟看到牆壁上有一個巨大的圓形管道,一條傳送履帶正源源不斷地向管道內滾動。雖然看不清管道內部的情況,卻能聽到刀片翻攪時的刮擦聲。白漸瀟心裏明白, 這就是唐淵所說的絞肉機了,隻是不知道這一次能通過的比率是多少。嬰兒被一個接一個放置在履帶上, 消失在管道裏, 白漸瀟的位置不好不壞, 正在中間。他緊張地睜著眼睛, 試圖看清前方黑暗的終點, 忽然一聲極其慘烈的尖叫聲伴隨著“嘎啦嘎啦”的聲音——就像是料理機攪碎骨肉的那種聲音——從履帶上方傳來。白漸瀟的心一揪,接著一股猛烈的血腥氣侵入他的鼻腔,手底下漸漸感到一陣溫熱,白漸瀟顫抖著抬起了手,那是鮮紅而粘稠的血。不祥的死亡陰影籠罩下來,同類的慘死喚醒了鐫刻在基因裏的恐懼本能,嬰兒們撕心裂肺地哭起來,回蕩在狹窄的管道內,仿佛萬鬼同哭,根本不是人間的景象。人類降生的時候是哭著的而不是笑著的,孩子們哭泣是為了吸引父母的注意,是想要呼喚強大的成人來保護自己,想要被抱在懷中,溫柔地嗬護。但是不會有父母了,他們從一開始就被拋棄了,嬰兒們不明白這點,白漸瀟卻再明白不過。他緊緊地抱著自己,指甲嵌進肉裏,巨大的恐懼和無能為力的痛苦讓他的心在火中煎熬,牙關緊咬,淚水也情不自禁淌了下來。他回憶起六歲的自己呆在空曠的房子裏,抱著膝蓋小聲啜泣,他有別的孩子沒有的鋼琴和大房間,可是他的爸爸走了就不再回來,媽媽每晚兩點才回家。那些舊日的夢魘從不曾放過他,在他人生最無助的時刻便會爬上他的脊背,撕碎他所有的勇氣。“嘎啦嘎啦”的攪動聲越來越近,另一種奇怪的“嗡嗡嗡”聲忽然在通道內響起,有什麽東西在貼著他胸口的地方顫動著,白漸瀟一愣,這是他的手機在震動。他有兩部手機,一部是進入監獄後配置的,供日常聯係使用。而現在帶在身邊的這部是他從外麵帶進來的,根本無法在監獄中通訊——正是那部手機,曾經收到過陸璐的短信。而現在,它忽然震動起來了!又有人給他發了短信!會是陸璐嗎?白漸瀟的心劇烈地顫抖起來,偏偏在這種時候!他恨不得立刻掏出手機查看,又恨不得震動聲趕緊停止。“有聲音。”在無數哭聲中,白漸瀟清晰地聽到了這樣一句話,從身後傳了過來。天使聽到了!好死不死手機又震動了一聲,白漸瀟的手伸進綁得緊緊的布袋中,長按關機鍵。然而那接收短信的震動聲依然連綿不絕地傳了出來。“嗡”的一聲,履帶停止了,外麵的天使說:“有聲音。”“在裏麵。”“抓住他。”白漸瀟回頭一望,看到三張天使的臉擠在管道的入口,六隻細骨伶仃的長胳膊正在朝裏麵亂抓,幸好離他還有一段距離。白漸瀟看到天使的同時,天使們也看到了他,他們異口同聲地說道:“是他!”“抓住他!”“清除——”他們更加用力地朝管道裏麵擠,因為身量都相當細長,有的天使整個上半身都伸了進來,僵硬慘白的手爪撓著管壁,發出刺耳的吱吱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白漸瀟覺得他們的手越來越近了,他下意識朝前爬了幾步,手臂卻還在靠近。他終於意識到這他媽根本不是錯覺,天使的手真的在變長!那幾根枯瘦的手像蛇一樣延伸,已經完全跟他們的身材不成比例,很快就順著管壁爬到了他身後,白漸瀟順著履帶向前爬了幾步,忽然感到背上一緊,一隻手抓住了他的小衣服,然後一把把他提了起來!“唔!”白漸瀟悶哼一聲,立刻脫了衣服,一手抓著raw一手抓著手機,站起來就往前跑。雖然是普通嬰兒的外表,但人形給他提供了與外形不相符的活動能力,他邁著短腿拚命朝前跑,“啪嗒啪嗒”踩在血水裏,枯瘦的手臂陰魂不散,緊跟在他身後。這樣下去不行!前麵就是絞肉機了!白漸瀟猛地刹住了腳步,一片黑暗中,他感到一股裹挾著碎肉末的腥風吹在了臉上。借著手機屏幕的光一看,那是像螺旋槳一般飛速攪動的三片鋼刀,再往前跑他就會被攪碎!怎麽辦?!白漸瀟拚命地躲避,天使的手爪在他的背上留下五道血痕。是被抓回去?還是被絞成碎片?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腳下一滑,在血水中他不幸絆倒,天使的手爪立刻抓住了他的腳脖子,白漸瀟嗚咽了一聲——他不是害怕,他隻是非常非常不舍得。沒有權衡的時間了,下一秒他從手指上脫下他視如生命的黑色指環,狠狠丟入了絞肉機的軸承中,一陣極為刺耳的刮擦聲後,堅不可摧的raw指環卡住了絞肉機,鋼刀扇葉停了下來。白漸瀟控製人形縮小了身體,借著黏膩的血水泥鰍一樣從天使手裏滑了出來,然後手腳並用地從鋼刀的縫隙中爬了過去。他通過篩選了,赤身裸體,一無所有,隻剩手中一部該死的手機。天使的手臂沒有再跟過來,白漸瀟回頭看了一眼停滯不動的絞肉機,咬咬牙叫自己冷靜。戒指丟了不算什麽,他可是要活著從監獄裏出去,和陸之穹堂堂正正地結婚的!到時候十個手指都戴滿戒指,不缺這一個。盡管如此,心底還是有一個沮喪的聲音,像錐子一樣刺他的心:哪怕以後有無數戒指,raw是不一樣的……白漸瀟擦了擦臉,繼續向前走,忽然感到耳聰目明,枯竭的身體充滿了力量,他的精神力回來了。絞肉機似乎是一道門,踏過這扇門後,他已經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既然能力可以使用,那豈不是道具也……白漸瀟試探地向後伸出手,絞肉機的縫隙裏,一團黑色的物質努力地擠了出來,然後咻的一下飛回了他手心裏,在他的手指上纏作了一個指環。短短數秒內經曆忍痛割愛和失而複得,白漸瀟大感欣慰,在戒指上重重親了好幾口,陸之穹都沒得到過他如此熱情的親吻。他看到了前方的亮光,卻沒有急著出去,而是打開了手機,看看那差點害死自己的短信到底是什麽。“我好高興,你來找我。”發信人陸璐。這是第一條,白漸瀟脊背一涼,忽然有了種一直被凝視的感覺。這個“陸璐”根本不是什麽好心的追求者!她一定在某個地方窺視著自己所有的行動,一切秘密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她甚至不屑隱藏這一點,故意選擇他最危急的時刻發短信,戲謔地看他如何掙紮求生。白漸瀟按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繼續往下翻看:“我們見麵吧。”“不要害怕——我會保護你。”“曾有人告訴我要這樣做。”“來找我。”白漸瀟編輯短信發送過去:“好,我該去什麽地方找你?”那邊回得很快,卻是一個奇怪的啞謎:“我們終將在沒有光明的地方相遇。”過了一會兒,陸璐又補充了一條:“不要告訴任何人哦,不然我就不來了。”/盡管遇到了不少挫折,眾人還是很快抵達了端點。通過幾隻好心貓的幫助,唐淵和孟響找到了破廟,裏頭供奉著一座青麵獠牙的佛像。孟響的嗓子也喊啞了胳膊腿也累壞了,一屁股坐在功德箱上,居然把箱子給坐垮了,撒了一地的陰鈔票,她自己也是嚇了個半死。唐淵評價:“有你這樣的隊友,還怕有什麽事情做不失敗呢?”殷千翎那邊,千裏發足狂奔,不時開個通道縮短戰線,饒是如此,年久失修的賽道還是在他們抵達終點前塌陷了。殷千翎緊急展開翅膀,拽著比他重幾倍的千裏,堪堪滑翔到終點,兩個人都累得狗一樣,連每次協同作戰後的甩鍋互罵環節都省略了。純鈞那邊,和管弦樂隊一起圍追堵截,捉到了王子殿下。尹橙退無可退,終於身體僵硬地閉上了眼睛,被純鈞唐突了一番,而且因為唇膏過於劣質,半天都擦不掉。一吻定終生後,兩人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不對,兩人通關了遊戲,純鈞表示純潔友愛的師兄弟情在這次別開生麵的活動中變得更深了。三隊人馬先後抵達,阿莫爾在塔中一聲令下,三隻手向著天穹舉起箭,金光如長虹貫日,衝破雲霧,劈裂天宇,神聖不可侵犯的樂園被他們撞出了裂痕。千裏的通道將他們傳送至雲海之上,隻有神可以觸及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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