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的錯!”殷千翎叉腰罵道, “如果不是你把鳳凰塞進我的靈魂, 我怎麽會變成今天這樣?”想當年,他也是縱橫十裏八鄉的狠角色,欺男霸女唯我獨尊, 聽聞哪裏有高手肯定要過去撩撩騷。千裏就是他的重點騷擾對象之一,和陸之穹類似, 他屬於殷千翎打不過又特別感興趣的一類。某次, 千裏從副本裏掏出來一個鳳凰蛋, 親自揣褲兜裏孵出了小鳳凰, 喜歡得不得了,天天揣在懷裏卿卿我我耳鬢廝磨, 殷千翎就看著不順眼,偷偷把鳳凰雛鳥偷了,用細繩綁了, 讓自己的狗攆著小鳳凰滿世界跑, 把人都嚇出心理疾病了。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正是那一天,他觸黴頭撞到剛剛人格分裂的陸之穹手上,被取出了十六分之的靈魂,而那隻可憐的小鳳凰作為等價物被填充了進去。如此一來,他靈魂的某個部分永遠是鳥了不說,連那隻鳳凰原本的習性和情感也一並繼承了過來……簡單來說,那之後殷千翎發現自己戀愛了,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混賬東西。他也嚐試過反抗自己的本能,尤其是那種想要蹭到千裏懷裏打滾,想被他的大手撫摸的衝動,然而抵抗本能實在是太辛苦了,殷千翎又是享樂至上的主兒,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就這樣順應本心地和狗男人好上了。在交往的過程中,他也逐漸發現,狗男人根本沒有心。千裏有著對目標的偏執、頑強的意誌,以及超強的行動力,可以說是完美的單兵任務執行者,他想要找到打破監獄的方法,就一定會走下去,不惜一切代價。而在他認定的目標之外,對人世間的其他東西都極度無感,得過且過,對感情的事更是淡漠異常。然而殷千翎本身並不僅僅是一個倒貼上門的追求者,他的存在還意味著唾手可得的資源和戰力,能支持他心無旁騖地工作,幫他解決絕大多數的麻煩。出於這種考慮,千裏決定對殷千翎敞開懷抱笑臉相迎,有需要的時候還能一起打個炮什麽的。他們彼此對這種“利益相關的炮友關係”心知肚明,也融洽得過得不錯。殷千翎三心二意地喜歡著千裏,身邊從不乏男友女友;千裏對他的喜歡,和對自己養的其他鳥差不多,頂多這隻聒噪點任性點,有時候想捉起來抽一頓,有時候看著也蠻可愛的。那之後,因為殷千翎多了個怕狗的毛病,小黑犬也由千裏代為收養,現在也已經變成了一條上年紀的老狗。千裏是滿世界漂泊的船,而殷千翎就是他的船錨,讓他不至於在這個廣袤無垠的世界走丟。隻有實力對等的人才能成為通道的兩端,千裏知道無論走到多麽遙遠的盡頭,世上還有唯一的通道與自己聯結,殷千翎的存在是他對抗孤獨和虛無的方式,雖然他本人都未必知道這些。陸之穹聽著聽著,居然還真和自己有脫不開的關係,心虛地拍著殷千翎的肩膀,“慚愧,慚愧,當初是我做得不好。不過在背後嚼我和白白的舌根,就是你的不是了……”回想起陳年舊事,殷千翎餘怒未消,氣哼哼地根本不想理他。“其實我和殷千翎認識比你早,”千裏忽然插嘴道,“他和我親是應該的。當年我撿到他的……”殷千翎瞪大眼睛,忽然撲上來捂住他的嘴,橫眉豎眼地警告道:“不許說了啊!”千裏眉眼彎彎地笑起來,抿著嘴表示自己不說了。陸之穹瞅著他眼中一點點溺愛的神色,似乎也並沒有他所自稱的那般無情。“噗通”“噗通”,頭頂上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及時打斷了三人間詭異的氣氛。殷千翎的耳釘通訊器中傳來一陣焦急的報告,他的臉色又是一變。那是他的部下被天使擊落後,掉落在甲板上的聲音。怎麽回事?狩天已經精銳盡出,這區區幾個低等天使有那麽難殺?一群廢物!“不行,我得去上麵看看!”殷千翎的神色嚴肅異常,“看樣子白船是一個大型生殖腔,裏麵湧出了大量低等天使。”陸之穹慢慢地綴在後麵,他的目的始終是緊密監視千裏,看看他究竟有何能耐,救人倒還是其次。天使隻在海麵上活動,海底相對來說比較安全,他已經派卓恩過去,隻要白漸瀟呆在海底遠離危險,他就沒有了後顧之憂。三人來到甲板上,發現戰況極其慘烈。滿天滿地都是揮舞著聖槍的低等天使,仿佛一個巨大的候鳥群落,白船中還不斷有黑壓壓的天使爬出來,無窮無盡。以瘦鬼為首的狩天成員隻有二十餘人,背靠背在空中圍成一圈,竭盡全力地殊死搏鬥。“光殺天使有個卵用,必須先破壞生殖腔。”殷千翎磨了磨尖牙,背後倏然展開巨大的黑色羽翼,人群一陣驚呼,還以為是天使殺了下來,跌跌撞撞地朝後跑去。殷千翎一扇翅膀,氣流將周圍一圈人掃開,船身一震,他已經淩空飛起。巨大的黑翼遠超天使的翼展,聖潔的鴿群中飛入了巨大的烏鴉,攪起一陣血雨腥風,天使們紛紛調轉槍頭,畢竟那少年看起來比任何東西都像邪惡本身。連帶著狩天的陣型也被打破,瘦鬼沒好氣地喝道:“好好的你來添什麽亂?!”“按照我的計算,首領應該還纏著千裏大人,”蜘蛛男推了推眼鏡,“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完全打亂了我的計劃。”殷千翎吼了回去:“臭婆娘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滾!老子才顧不上管你們都給我爬遠點別礙事!”互相嘴臭是狩天的傳統藝能,狩天成員都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讓開一條航道。本來不過數次扇動翅膀的功夫,殷千翎便可衝到白船之上,然而在空中極目遠眺,他卻渾身僵硬,一時忘記了動作。“怎麽了?”陸之穹敏感地察覺到白船上發生了什麽,抬起頭問殷千翎。殷千翎收攏翅膀,張開嘴隻罵了一個字:“操!”他的話音未落,那艘仿佛永遠靜止的白船開始動了,像有一隻無形的巨手扯住了白船的兩邊,生生將它拉扯得越來越大,像一個被揉開的白麵團子,晃晃悠悠地飄向空中。它變大的程度根本沒有節製,逐漸傾覆了大海,遮蔽了天空,相較之下連狩天之船也變得不值一提。一晃眼間所有人都以為有一片純白的天空正向下跌落,那片茫茫無邊的白色緩慢而又不可阻擋地,朝著大大小小所有的船,朝著一整片風暴之海降下。狂風倏然停息,雨聲淅淅瀝瀝如打在傘麵上,從很高很遠的地方傳來。白船遮住了天縫灑下的光芒,光潔白皙的肉壁上卻又散發出柔和瑩亮的光。但此刻沒有人有心情感受它的完美,連狩天那些不可一世的高手們都忘記了戰鬥,握著武器的手放下,無力地垂在身邊。遵循著逃生的本能,絕望的乘客們忽然成批成批地朝著靜默女神像跪下,極度的絕望中,他們都聽到了耳旁的呼喚,願意付出一切代價,使自己免於恐懼和死亡。擁有各種飛行道具的狩天成員都盡力向白船的陰影之外逃去,唯獨低等天使們一動不動,抬頭望著他們的母船,好像他們頭腦裏也會有“驚奇”和“不解”這類東西似的 。落到一定位置,白船的邊緣開始向中心收束,如一隻紮起的口袋,將所有愣住不動的天使都打包入內。那張巨大的白色麵皮在空中波動,越收越小,漸漸將天使作為肉餡盡數包裹進去,全部包成了元宵。白船的口袋越紮越緊,越變越小,小到裝不下那麽多天使,裏麵漸漸傳來骨頭擠壓的嘎嘣嘎嘣聲,似是某種怪獸在大吃大嚼。逐漸它變得隻有一個熱氣球那麽大,天使們掙紮的聲音已經全部消失,白皙光滑的表麵漸漸透出深紅的血色。海麵上浮起層層疊疊的屍骨,一具搭著一具,組成了一條長長的浮橋,通向靜默女神號。一個人影出現在浮橋的末端,靜靜地抬頭觀望。白色的皮口袋終於縮小成了一隻蘋果那麽大,向下墜落,正落到那個人手中。而“蘋果”的顏色也變得鮮紅誘人了,白漸瀟托在手心中,拋起又接住,踩著屍骨浮橋向遊輪走去。狂風與巨浪、暴雨與閃電都在此刻靜止,連鼎沸的人聲都被澆熄,天地間靜得仿佛隻剩下一人而已。仍堅守在廣播站的川川突然在腦海中聽到了久違的聲音,激動地漲紅了臉。他打開廣播,轉述他聽到的話語:“結束了!不要向神明祈禱,也不要向任何人跪下,要感謝就感謝堅守到現在的你自己吧!”跪地祈禱的人們望著沉默的女神像,迷茫地站起身來,有站立不穩的便彼此攙扶,有痛哭流涕的也止住了淚水。他們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切都結束了,他們從連綿不斷的災難中幸存了。另一條凍結的冰路向著屍體浮橋鋪展,陸之穹從甲板上一躍而下,兩人在大海上的屍山與冰原間擁抱,陸之穹捧著白漸瀟的臉,“你還好吧?”“我沒事,”白漸瀟的眼睛亮亮的,望著他隻是笑,“你看我拿到了什麽?”他的左手抓著卓恩權杖,右手握著紅色圓球一般的皮囊。“寶貝你是個天才!”陸之穹驚呼,“怎麽做到的?”“我隻是試著把精神力灌注進去,”白漸瀟依舊激動不已,“你都不知道,我的精神力進入皮囊後的感覺,太奇妙了!我隻需要稍微動一動心思,它就可以這樣延伸和變幻,這是神的完美傑作!”陸之穹哪裏還聽得進去這些有的沒的,抱著白漸瀟的腰一把把人抱起來。彼此的衣服早就濕透冰涼,胸膛卻依舊滾燙,仿佛水中跳動的火焰。陸之穹鄭重其事地望著他,仿佛宣布一條曠古爍今的真理:“寶貝,你才是神的完美傑作。”殷千翎在船上望著兩人耳鬢廝磨的樣子,感慨道:“真好啊……”“蕭見白能控製白船,”千裏說,“隻要他願意,就可以將奧古斯都送上樂園,趁天堂的門還沒有關閉,必須快一點。”“別想了,陸之穹不會讓你接近他的,”殷千翎敲了敲他的腦袋,“你怎樣坑蒙拐騙人家的,要不是看在我的麵子上,你能囂張到今天?”“不願意的話,隻能采取非常規手段,”千裏抓住他的手腕,語氣相當認真,“我還剩下一些力量,可以做出一條通往心髒的通道。”殷千翎見過他的手段,無論目標有多遠,這條通道一旦形成後,隻要千裏的手一捏緊,就能捏碎目標的心髒。假如蕭見白的心落入他手裏,那麽無論陸之穹有多大能耐,也隻能乖乖被挾持。千裏趴在欄杆上,望著兩人慢慢走回來,繼續布置計劃:“以防萬一,時機成熟我會向你發出信號,你立刻攻擊陸之穹,我會趁這個機會挾持住蕭見白,明白了嗎?”“……”殷千翎單手托著腮,懶洋洋地拖長了調子,“明白啦——”“好,那麽一會兒……”“說了這麽多,你渴不渴?”殷千翎從懷中掏出一個水瓶子遞給他,“喝口水吧?”千裏正好饑渴交加,之前喝了不少海水,嗓子裏正鹹得發苦。他接過水瓶,卻見裏麵的液體是粉紅色的,便問:“怎麽水是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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