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一開始發現陸之穹對自己的真名毫無反應的時候,白漸瀟就猜到他應該很早就進入了遊戲。但是他沒有想到,這個“久”居然長達十二年,足足有他一半的人生那麽長。“可是你看起來還很年輕……你很小的時候就被抓進監獄了嗎?”“並不是這樣,強大的力量可以維持身體的年輕,我的樣貌和十二年前並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陸之穹拍了拍自己的左胸口,“會變的隻有這裏。”“剛才說到哪兒了?”陸之穹沉吟道,“嗯,說到了理想和現實的差距。一開始我想要救所有人,但實際操作起來發現,很多時候救一個人都很困難。就像你從樓上跳下去,輕輕鬆鬆就能摔個半死,然而想要把一個半死的人救活,卻要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我救治過的很多人最後不是死於疾病或瘋狂,而是死於無望後的自殺,死亡是他們所能找到的最輕鬆的路。“但不管怎麽說,人間收容所還是建立起來了。在反複的摸索中,我試著建立起了一個特殊的製度,這個製度沿用至今,也是人間收容所和別的公會不太一樣的地方。”陸之穹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人間收容所從不對外招新,所有的新成員,都是曾經的墮落者。我們會主動從監獄各地把瘋子撿回來,想辦法救治他們,使他們恢複理智,回到‘人間’。現在你所看到的人間收容所裏的每一個成員,曾經都瘋狂過,包括殤獵。他們被組織救治而重獲新生,因此往往會極度忠誠,並且對救治他人抱著極大的耐心和熱情。”“那段時間組織發展很快,用殷千翎的話說,就像流感病毒一樣四處傳播。”陸之穹笑了笑,“不過組織大了之後,很多事情已經無法一個人管理了,我也不是喜歡打理的人,所以就琢磨出了一套製度。每一個被撿回來的玩家都被稱為‘迷失者’,而救治他們的人則被稱為‘收容者’,他們之間會簽訂契約,迷失者必須服從收容者的命令,收容者則必須幫助迷失者並保護他們直到恢複理智。恢複理智後,迷失者就成了新的收容者,去尋找自己的迷失者……”“就像傳銷組織發展下線一樣,的確發展會很快。”白漸瀟總結道。“差不多就是那樣。”“我有點明白了,殤獵和斯旺就是這樣一對組合,殤獵是收容者,斯旺是迷失者。斯旺已經瘋了,她必須服從殤獵的命令,哪怕是殤獵讓他做壞事,她也不能拒絕,所以她的情緒才會那麽迷茫而悲傷。”白漸瀟很快理清了眉目,又提出了新的問題,“我很好奇,這樣的事情難道以前沒有發生過嗎?收容者能夠命令迷失者做任何事,萬一要他們做壞事怎麽辦?”“契約是有限製的,不能發出主動傷人的命令,並且組織中有嚴厲的法條製約所有成員的行為,過去很少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但我們還是倒黴地遇上了?”“我在說的一直是‘人間收容所’這個組織,”陸之穹搖了搖頭,“然而現在我已經退出了,組織也改名為了amor,換句話說,我所熟悉的那套製度已經失效,現在的組織已經完全失控了。”“而且他們的成員還想殺死你這個曾經的會長,”白漸瀟的好奇心被吊了起來,“怎麽?你被奪權了嗎?”“可以這樣說,現在組織落在了一個叫唐淵的人手裏,他非常希望殺了我。”陸之穹攤手,“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不僅僅是amor,我的其他仇敵也不少,跟在我身邊的話,殤獵這種情況隨時會發生,你確定還想留在我身邊嗎?”“我沒得選吧。”白漸瀟揚了揚握住他的手,笑道,“我總不能鬆手,放任你去跳樓吧?”“我沒有開玩笑。”陸之穹的神情很嚴肅,不容他糊弄過去,“深海33號目前還是安全的,你可以繼續住在那裏,但是遊戲的話,以後你還是不要跟我一起進入了。”“我……”白漸瀟想說些什麽,可是那些話都堵在嗓子裏,他說不出口。他想說我不怕,我希望和你一起麵對。然而他知道自己的弱小,跟在陸之穹身邊隻會成為他的軟肋和弱點。如果自己再變強一點……如果他能保護陸之穹……白漸瀟再一次深深地痛恨自己的弱小和無力,卻又無計可施。陸之穹看得出他的掙紮,即使白漸瀟早晚會選擇離開,他也很感激白漸瀟動過留在自己身邊的念頭,忍不住低頭親吻他的手,“你已經做得很好啦,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細軟的白發落在他的手心,白漸瀟看不見陸之穹的眼睛,但他敏銳地感覺到,這句話就像是告別一樣,滿是決絕的意味。“說了那麽多,繼續往前走吧。”陸之穹抬起頭,聲音已經恢複了輕快,“耽誤了這麽多時間,別的玩家已經把我們甩在後麵了。”“嗯,從第一間從頭找起好了。”之後一段路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學生們都吃飯回來了,現在是午睡時間,都趴在教室的桌子上,睡得像死去了一般。白漸瀟和陸之穹在課桌間穿行,沉重的呼吸聲起伏錯落,像是夢遊患者穿越過深睡的湖沼。什麽都沒有發現,這一層就結束了。“全體玩家注意,三層全部劇情解鎖,暴.亂模式開啟,請盡快進入四層……”睡夢中的學生漸漸要蘇醒,白漸瀟和陸之穹卻並不急著上樓。根據他們之前的推斷,迷失天鵝隻能覆蓋一個樓層,等到斯旺和殤獵上樓後,這一層的感知力便會恢複。也許能遇到其他玩家,就像他們之前遇到萬鍾和秦嘉一樣。雖然不知是敵是友,但他們很需要一些新的能力——類似於秦嘉的老鼠和萬鍾的白手套,能夠破解迷失天鵝的能力。果然,片刻後,陸之穹就指著一個房間說道:“那裏有人。”他們迅速趕到那間教室,發現房門上別著一朵玫瑰,白漸瀟“哈”了一聲,沒想到這麽巧,又遇到了舊相識。“賀華庭?尹橙?”白漸瀟禮貌地敲了敲門,裏麵頓時傳來了一陣手忙腳亂的乒乒乓乓聲。“嗯?”陸之穹頓時提起興致,握住門把手,直接連玫瑰帶把手一並拆了。“不要——”剛一推開門,裏麵就傳來了賀華庭的慘叫。白漸瀟呆滯地立在原地,很想找消毒水給自己洗洗眼睛。賀華庭和尹橙站在講台上,衣衫不整,隻來得及拿起手邊的布料遮住重點部位——賀華庭拿圍巾遮住了下麵,尹橙舉起帽子遮住了臉。“對不住,打擾了。”陸之穹“嘭”地關上門,“你們繼續。”“等等!不是你們想的那樣!”賀華庭一聲慘叫,隻聽外麵兩隻還在嚼舌根。“現在的年輕人,嘖嘖,我們當年也不那樣……”陸之穹直歎人心不古。“打炮也要講究一下時間場合……”這是白漸瀟嘀嘀咕咕的聲音,“不過據說有些人就有那種癖好……”“都說了不是那樣!”賀華庭披上衣服,重又打開門,“好歹聽人解釋!”隻見他身上裹著小一號的衣服,胸前的扣子都扣不上,露出裏麵鼓脹的肌肉。脖子上圍了一條圍巾,半張臉埋在裏麵,隻露出一雙鬼鬼祟祟的眼睛,顯得十分可疑。再看後麵的尹橙,卻是穿著一件暗紫色的絲綢襯衫,襯衫上的亮片閃閃發光。因為個子太小,長長的袖管把手都包裹裏起來,上麵寬大的領口露出了分明的鎖骨。這是他第一次沒有戴圍巾,白漸瀟才看清他的臉,蒼白而細瘦的臉頰,尖尖的下巴,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瞳仁尤其大,裏麵卻黯淡沒有神采。“哦喲。”陸之穹擺了擺手,“用不著那麽著急,你看衣服都穿錯了。”“都說不是的了!”賀華庭簡直有點生氣,“我們被追殺了,追殺你知道嗎?那個怪物一開始就盯緊了尹橙,怎麽跑都甩不掉,沒辦法我才和尹橙換了身衣服,這樣怪物就來追我,而不會追他了!”白漸瀟不由肅然起敬,瞧瞧什麽叫優質男友,再看看陸之穹,怪物來了把他往前一推,還要在後麵花式嘲諷,像他這樣的男朋……等一下,想什麽呢,陸之穹又不是他男友!白漸瀟兀自想著,臉上飄起了可疑的紅雲。陸之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頓時心裏跟明鏡似的:原來白漸瀟喜歡賀華庭這種油嘴滑舌的小白臉,盯著人家看臉都看紅了!再開口他的話就開始泛酸了:“看不出來你願意為他做到這地步,連犧牲性命都在所不惜嗎?”“是的,”賀華庭摟住尹橙,深深地在他頰邊一吻,“為了小橙,我赴湯蹈火義不容辭。”陸之穹瞟了白漸瀟一眼:看到沒有,人家可是有對象的,你的心思還是收收吧!白漸瀟:???陸之穹這樣看我什麽意思,敢情也要我為他赴湯蹈火?這男的怎麽這麽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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