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地名不同,這個33號指的並不是深海社區內的第33幢房屋,而是地下33層。白漸瀟先是跟隨著項圈的指引找到了深海監獄,這裏空空曠曠,罕有人跡,隻有一個3x3平方米的正方形水池,水池中央是一個觀光電梯。這個觀光電梯的存在太過突兀,就好像人類終於深潛到馬裏亞納海溝最深處,發現那裏停著一輛電梯,誰都會覺得奇怪並忍不住想坐上去試試。白漸瀟坐上了電梯,按下了﹣33層。觀光電梯運轉起來,帶著他一路向下。透過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麵遼闊無垠的大海,以及密集有序地浸泡在海水中的玻璃牢房。牢房裏關押著一群外形匪夷所思,一看精神就非常不對勁的高級罪犯。他們或許有能力打破玻璃,可惜這麽做隻會把他們推向死亡。隨著電梯向下,光線逐漸無法抵達幽暗的深海,白漸瀟看到一具具膨脹的屍體在海水中飄蕩,像是某種奇怪的白色魚類,在-25層的位置,逐漸出現了一些被打碎的牢房。要麽打破囚籠被淹死,要麽永遠被囚禁在深海,總要做出選擇。白漸瀟的後悔度超過了臨界值,試圖停止電梯,或是停在別的樓層,可惜電梯不聽他使喚。周圍的海水越來越黑,未知的恐怖壓力越來越強烈,白漸瀟的心漸漸沉下來,看著顯示屏上的數字逐漸變大,終於來到了深海監獄的最底層。在這一層,他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他想不到陸之穹居然住在這種海底罐頭裏,過得像隻毫無尊嚴的沙丁魚。他提著手裏的一袋子蘋果,決定把這次會麵當成一次友好的拜訪活動。電梯門打開,眼前是一扇木門。上麵掛著一隻風鈴當門鈴。白漸瀟搖了搖風鈴,不一會兒,門開了,陸之穹穿著背心短褲運動鞋,脖子上掛著毛巾,渾身冒著熱氣,顯然是剛運動完。他的頭發用皮繩亂七八糟地紮起來,卻還是有幾根卷卷的白毛濕漉漉地黏在臉上。小臂上的肌肉格外明顯,成股的汗水淌過腹肌,順著人魚線滑下,隱沒在鬆鬆垮垮的短褲邊裏。“你來啦。”陸之穹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說話的聲音帶著低喘,真是該死的性感。“……”白漸瀟艱難地挪開視線,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和語言,“嗯。沒想到你住在這種地方。”他天生基佬,對性感肌肉什麽的抵抗力為零——況且他還親手摸過,知道每一塊肌肉的觸感——陸之穹再敢這麽在他麵前晃蕩,他就要報警了!“什麽地方?”陸之穹明知故問,把門拉得大了點,“進來吧。”經過了之前的一係列鋪墊,白漸瀟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告訴自己絕不能嘲笑陸之穹的玻璃罐頭,然而他所看到的的一切完全超出了想象,自打進監獄裏以來,他就沒有見過那麽“正常”的景色。入眼是一片綠茸茸的草坪,鵝卵石小路通向了一座雙層木板房,房子漆成了甜甜的奶白色,門口種著一圈可可愛愛的小花。屋側的葡萄架長廊通向一個清澈見底的小池塘,池邊載著一棵枝條碧綠的垂楊柳。天上有太陽和雲,時不時吹來一陣濕潤清涼的風,沾染著青草的香氣。整個空間的麵積也就300平米,還沒有白漸瀟以前的海景公寓大,然而他莫名有點鼻子酸,恍惚間覺得自己還在人間。陸之穹耐心地站在一旁,介紹道:“天上的太陽是假的,是屋頂投射的幻影,可以隨時切換白天黑夜,模擬下雨下雪。室內恒溫22度,造風機可以製造自然微風。”“你怎麽會住在……”白漸瀟腦袋有點轉不過來了。“因為我會魔法,”陸之穹笑著說,“我的魔法就是有錢。”萬惡的高玩階級!窮光蛋白漸瀟咬牙切齒,可惡,這實在是太讓人……太讓人喜歡了!沿著鵝卵石小路,陸之穹帶著他進家,屋子裏的就比較讓人失望了,客廳裏幾乎什麽都沒放,正中間擺著一張行軍床,一些日用品就隨便丟在趁手的地方,角落裏是一個用木棍搭起來的歪歪扭扭的衣架,上麵掛著陸之穹的衣服,清一色的黑白灰,都是最簡單的款式。總而言之,東西多而不亂,作用簡明高效,隻為最低的生存要求存在,不需要一點取悅自己的裝飾,不需一點溫馨舒適的感覺,完全處在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的最低一層。這樣的人白漸瀟隻見過兩個,一個是他的遠房舅舅,以前是個軍人,退伍多年還保留著艱苦奮鬥的作風,每天被子都疊成方豆腐塊。另一個是位信奉斷舍離的女編導,三年前就看破紅塵出家去了……總而言之,他很意外陸之穹居然會住在這樣一個地方。陸之穹打開旁邊的一扇門,“喏,這裏是健身房。”白漸瀟掃了一眼,裏麵放了些健身器材,地上到處都是紙屑。“怎麽這麽髒?”“你說那些紙屑啊,鍛煉能力用的,”陸之穹關上了門,理直氣壯道,“所以說我需要一個仆人嘛,你還不信。”“我沒有不信。”白漸瀟心平氣和地和他理論。“誰在紀念日酒吧氣急敗壞地親了我三口?”陸之穹義正辭嚴。白漸瀟怒極反笑,從背後踹了腳他的小腿肚子。陸之穹“哎喲”了一聲,又推開一扇門,“這裏是廁所。雖然我沒有潔癖,但還是請你早晚清理兩次。”自說自話就把他當仆人了!白漸瀟的拳頭硬了,不過想到小屋的舒適生活,他覺得這還在自己的接受範圍內。當然,再加上“忍受陸之穹”這一條,他心裏的天平又開始打擺了。看了兩間房後,陸之穹不走了,“除此以外,所有的房間都是空的。”“二樓也是空的嗎?”白漸瀟望了眼幹幹淨淨的樓梯,這時候真太陽和假太陽的區別就出來了,哪怕很少有人踏足過,樓梯也幹淨得沒有一絲灰塵。“空的。”“這樣啊,那其實需要打掃的地方很少,”白漸瀟盤算起來,“說實話我不想占你便宜,我現在還支付不起房租,但等到賺了積分,我會付給你房租。”“哦,”陸之穹笑道,“這個小院一個月也就8000積分吧,對半就是4000。”別說一個新人,哪怕是一個老玩家,也很難承擔這樣的費用。說出這樣的話,真是天真到可愛。可是白漸瀟似乎一點都沒被這個數字嚇到,還很樂觀地說:“消費促進生產,買賣促進殺害,這樣我才有動力賺積分嘛。”“你好像一點都不怕進入遊戲?”陸之穹饒有興味地問。“我怕啊,很怕,”白漸瀟坦然道,“不過說實話,遊戲也挺好玩的。”過去他幾乎從來不玩遊戲,因為他覺得市麵上大多數遊戲都很無聊,他根本無法理解為什麽有人會為了虛擬的財富和榮譽如此瘋狂。遊戲操作對他來說太過簡單,獎勵的東西對他來說構不成誘惑,哪怕是養成遊戲,他幾單人民幣進去,就變成了萬惡的氪金大佬,很快便會喪失所有的興趣。但這個遊戲不同,代價變成了他的生命,獎勵變成了超乎想象的能力和道具,玩家變成了喪心病狂的囚徒,不全心投入就會失敗,勝利的狂喜與失敗的痛苦隻有一線之隔。既叫人戰栗,又叫人如此著迷。作為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天才,隻要他想,不用費力就能做好幾乎任何事(演技不在此列)。白漸瀟其實很喜歡絞盡腦汁拚盡全力通關的過程——甚至連鮮血和死亡都讓他興奮,他覺得瘋狂因子或許已經在他身上發揮了作用。這些話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但他感覺陸之穹和他是同一類人,他能理解自己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