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正廳裏出來,太陽已經西斜,暮色下,葡萄架旁的噴泉格外晶瑩。在院子裏,阿奢碰上了大屋大維婭,他解釋了前天沒有去參加宴會的原因;大屋大維婭再次邀請他,她的朋友塞維麗婭會在今天晚上專門為她舉行一次宴會。


    “這是我的榮幸。”阿奢說,“但是,我怕晚上會沒有空。”


    “你接受了別人的邀請?”


    “不,你知道的,不久之後,我會成為保民官,我對你們的政治卻一無所知。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我需要抓緊一切的時間。”


    “隻是一個晚上。”


    “我的教師是一個非常嚴厲的人,哪怕是少上一節課,他都不會允許。”


    “誰是你的教師?”


    “一個你不認識的人,拉美西斯。”


    “噢,明白了。”她沒有再多說話,轉身走開了。


    “你說了謊話,拉美西斯並不是一個嚴厲的人。”在餐廳裏,希臘人舀了一勺魚子醬,一邊往嘴裏填,一邊向對麵的阿奢說。


    “我沒有說謊,我的確沒有多少學習的時間。我不想在這些枝微末節上浪費時間,它們和我要做的事並無關係。”阿奢差不多已經吃飽了,他放下勺子,問身邊的拉美西斯,“我們什麽時候開始?”


    “今天晚上恐怕不行。我有一個大客戶,約好了晚上會麵,這對我的生意會很有幫助。”拉美西斯說,他有點抱歉,但約定不能改期,他解釋道,“這個客戶是大富豪維烏斯家的弗爾維,他最近被愛神射透了心髒,陷入了忙碌的愛情之中,能見他一次,著實不易。”


    他看了一眼一邊的水漏,接著說道:“現在還有點時間,尊敬的阿奢,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你剛才講,大屋大維婭和你要做的事並無關係,如果不覺得冒昧的話,……”


    “不,一點兒也不。我知道你的問題是什麽。”阿奢回答,“我隻想複仇,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早晚有一天,我會在結束了這件事情之後,重回我的故鄉。至於其他的事情,都不在我的考慮之中。”


    “但,尊敬的阿奢,不知你是否注意。你所接觸的人,屋大維、安東尼和你的仇人們,他們都是處在風口浪尖上的大人物,國家的大局和發展的趨勢,就在他們的一念之中。這國家就要發生動亂,而你也越陷越深。也許你會順利地完成複仇,但之後,我恐怕,你不會順利地從中脫身。


    “比如凱撒,他甚至已經是這個國家的唯一實權者,卻一樣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或許是因為厭煩了政治,他有過和你類似的想法,離開羅馬,他要去遠征帕提亞,為克拉蘇複仇。他準備了足夠的軍隊和錢幣,卻就在離出發隻有幾天的時候,死在了政敵的暗殺之下。


    “尊敬的阿奢,我希望這隻是我不切實際的聯想,我卻是的確在為你擔憂。” 拉美西斯沉思著,他難得嚴肅並且誠懇,“所以,我認為,在你無法保證自己是否能安然退出的時候,就這樣地拒絕屋大維姐姐的邀請,是不合適的,你總要為自己留個退路。”


    阿奢認真地考慮,他回答道:“在我的國家,人們相信,在天道的推動下,所有的事務都在沿著早已規定好的道路,向著早已存在的終點前進。我們無法預測終點會在何時到達,即使可以預測,我們也無法阻止它的發生。”


    “但,我們總要做些什麽。”


    “正如我所說的,我們要做的,都是上天早已規劃好的。所以我們應該注意的是現在,而不是未來。”他沉默了一會兒,他把目光轉向窗外的夜空,那裏夜色蒼茫,同樣沉默。他說道,“當時間到了,它就會發生,那終點,它早已存在。”


    “噢,見鬼,阿奢,這是宿命論!你的想法太過悲觀。”一直在注意傾聽他們談話的希臘人丟掉了勺子,他不滿地叫道,“看看你!成了什麽樣子,沒有一丁點兒的熱情,也沒有蓬勃的生氣!”


    “生活中總要經曆這些,有些事總是逃不過,又何必在意?”


    “那你為何還執著為你的父親複仇?”


    “他沒有逃過,已經到達了他的終點,而為他,我至親的親人複仇,就是我的道路。”


    “我理解你的感情,也明白你此時的痛苦。失去親人的滋味,我曾經一再嚐受。”拉美西斯站起了身,時間到了,他最後說道,“但仇恨並不是一切,你總要在蒼天之下,苦難之中,生活下去。”


    他們結束了晚餐,在奴隸的服侍下,清潔了雙手和牙齒,在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剛才一直侍立在旁的華瑞歐忍不住問道:“那麽,我們是否要去參加大屋大維婭的宴會?”


    “不。”阿奢拿出了拉美西斯交給他的幾本書籍,大多是西塞羅的著作,對國家和法律的論述,他說,“聽說西塞羅是元老院裏最智慧的元老,他的著作,正是學習的好材料。”


    “但是,小主人,拉美西斯的話,我覺得很有道理,你總要給自己留個後路。敵人太多,朋友太少,也會對為老主人報仇不利。”出於忠心,華瑞歐猶豫了半天,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我不需要朋友。無論是報仇,還是退路,唯一的保證隻能是軍隊。我一直都很重視,並會立刻展開實施。”阿奢回答,他說,“我現在已經有了一個計劃,需要交給你去做。”


    “是什麽?”


    “在和塞廣尼人的戰爭中,沃孔蒂人欠我了一個人情。你明天就去高盧,向他們借一支騎兵,帶上足夠的錢幣,做為雇傭的報酬。另外,我會給你一部分信徒,你把他們留在那裏,交給在波依人處的蓋約,告訴他們,為了神的榮耀,要大力傳教,發展信徒。”


    “沃孔蒂人會同意嗎?”


    “他們是野蠻的,也正因此,他們是恩怨分明的。”


    “要借多少人?”


    “他們和波依人不同,是個大部落。三千人,或者五千人,我們隻需要精兵,不要盲目追求數量。”阿奢說,他想了一下,又說道,“沒有元老院的命令,軍隊是無法通過盧比孔河,進入意大利的。你就在那裏等待,我會盡快通過屋大維得到許可。”


    相比步兵,我更需要的是一支海軍,他想,但是現在不是時候,我還沒有足夠的資本,也沒有足夠的錢幣。他翻開了手中的卷軸,華瑞歐剛剛退出,伊蓮和伊波娃就進來了,她們最近迷上了阿奢教給她們的一種遊戲,這種遊戲的名字叫圍棋。


    第二天上午,華瑞歐出發後,阿奢也出了門。帶著日耳曼奴隸範德薩和弗萊特,他要兌現自己的承諾,還他們自由。


    解放奴隸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略式解放,一種是要式解放。


    前者在家中就可以實施,但得不到市民法的承認,被解放的奴隸沒有公權,也沒有私權,原有的主人隨時可以收回解放。市民法承認後者,不過需要在市政廳的辦事員麵前完成法定的程序,最後得到登記。


    阿奢決定采用後一種,這種方式更能展現出他的仁慈。


    在希臘人的帶領下,他們很快到了廣場。市政廳在共和廣場,廣場上人很多。貴族們的轎子到處都是,更多的商人們守在自己的攤位後邊,最多的是出來逛的平民,還有許多無業的遊民,鬧哄哄的一片,小販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叫賣著種種特色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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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奢他們從人群中穿過,看到了坐在回廊下的辦事員,所有辦事員的桌前,都排著長長的隊伍。他們找了一列比較短的,站在石階上等待。這時,阿奢聽到一陣熱鬧的喧嘩,似乎有一個他熟悉的聲音,他轉過頭,看到一群平民簇擁著兩個人過去了。


    是兩個熟人,一個是昨天拉美西斯提到的維烏斯,一個是凱撒的前妻龐倍婭。聲音太亂,聽不出來他們在說些什麽,隻看到都是義憤填膺。維烏斯看到了阿奢,但他沒有任何表示,立刻把自己藏在了平民中,就好像他根本不認識阿奢一樣。


    這群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廣場上的人群裏,阿奢轉回了頭,又立刻轉了回去,他又看到了另一個熟人。也許是我看錯了,他想,他仔細地搜索剛才看過的區域,但已找不到剛才看到的那個人了。廣場上的人太多了,人們都在吵吵嚷嚷,他聽到身邊有兩個人在說話。


    “怎麽?多瑙河邊的基提人要侵入馬其頓?”


    “是的,這是我剛聽到的消息,我有個弟弟,他認識不少的官員。在昨天的一個宴會上,有個從馬其頓剛回來的財務官,在閑聊中提到了這個傳聞。”


    “我們在哪兒可是有六個軍團!而且是我們最好的士兵,這不可能。”


    “也許吧,那個財務官說,基提人知道了凱撒死了的消息。你知道的,凱撒本來是計劃在東征帕提亞之前,先要把這些蠻子征服的。也許是他們想趁著現在的機會,先下手為強。”


    “這太荒謬了,我可不信這種無稽之談。”


    “在我們把馬其頓變成我們的行省時,基提人可是給我們添了不少麻煩。我倒是有點相信,誰知道這些蠻子整天都在想些什麽呢?不管怎麽說,做些準備總沒錯兒。”


    他們說著話兒,走遠了。阿奢收回了目光,我一定是看錯了,他想,他已經死了,是我親手殺了他,麥納斯,你怎麽可能還活著。


    隊伍慢慢向前推移,辦事員抬頭看了一眼:“外國人?”


    “不,是公民。這是我的證明。”


    “要辦理什麽事兒?”


    “解放兩個奴隸。”阿奢回答道。


    “噢,又是解放奴隸。早晚有一天,這些奴隸會被你們解放完的,我都快分不清誰才是這個國家的主人了。看吧,看吧,在這個城市裏,在這個國家裏,到處都是外國人,到處都是解放了的奴隸。”辦事員有點嘮叨,動作倒很麻利,他示意了一下身後的衛士。


    衛士站了出來,熟練地說:“尊敬的長官大人,我要向您提出訴訟,這兩個人本是自由人,卻被他強認為奴隸。”


    “被告,是這麽回事兒?”辦事員問。


    “是的,他們是自由人。”阿奢說。


    辦事員詢問了奴隸的名字,把整個過程做了記錄,他最後說道:“自此之後,你們恩主的姓氏,就是你們的姓氏。”


    希臘人拿出兩頂準備好的小圓帽,戴在了日耳曼人的頭上,這是象征解放的標誌,希臘人嘟噥著:“恭喜你們,你們已經是自由人了。不過,漢這個姓氏,可的確有點古怪。”


    回去的路上,他們經過廣場前的石墩,聽到站在上邊的傳令官高聲宣布:“慷慨的,馬克·布魯圖大人,宣布,在維納斯節期間,他要為全體市民舉辦一次規模空前的賽會。這個賽會將會在,明天,上午,正式開始。”


    “布魯圖的賽會?他的確是該好好地討好一下羅馬市民了,不然,這輩子都別指望再回來。”話雖如此,希臘人卻一點兒也不為布魯圖犯愁,他快活地說,“這下,又可以好好的樂一樂了。”


    他簡直快要嚷嚷起來了,他說:“這可是**的盛典!噢,維納斯節,我可有好多年沒嚐過羅馬城的維納斯服務了。”


    “維納斯服務?”阿奢隨口問道,他還在想剛才看到的那個人,有點心不在焉。


    “是的,是的,在明天,賽會隻要一開始,你就會看到有二十萬個**一起湧上街頭!她們最多穿著點輕紗,我們叫她們裸體,她們就會裸體,她們會排著隊,到處遊行。最重要的,在賽會期間,她們會向所有的男人,提供免費的維納斯之服務!以朱庇特的名義,這是**的節日,更是男人的狂歡!”


    希臘人平靜了下來,他不滿意阿奢的態度:“你一點兒也不興奮。”


    “有什麽好興奮的?”


    “二十萬個**!全部免費!”


    “我有的是錢。”


    希臘人不再理他,他哼著歌兒,在前帶路。他哼哼著:“麗瑞斯一直都要嘬,沒個夠兒。噢,噢,她嘬得沒個夠兒。”


    阿奢說的是實話,剩下的虔誠,還足有上百萬個銀幣,有錢的公民往往一個人就捐出幾百上千個銀幣,富有的奴隸甚至比公民捐獻得還多。


    但這些錢,並不能滿足屋大維的需要,更遠遠不夠阿奢自己需要的數量。錢幣是一切的基礎,不能把希望都放在信徒的身上,阿奢把思緒從麥納斯身上收回,問希臘人:“我有個不錯的生意,你有沒有興趣?”


    “是什麽?”希臘人停下小曲兒,問道。


    “我注意到你們的玻璃和紙張,都不是很理想。尤其是紙張,說實話,和我的國家生產出來的,簡直是沒法兒比。”阿奢說,他從懷裏拿出幾張自己從賽爾斯帶來的紙,遞給了希臘人。


    “噢!居然可以裁剪成這樣規則的形狀,……顏色太好看了,不怕裂?居然可以隨意折疊,太完美了,它怕濕嗎?……也不?朱庇特神在上,這是一筆大買賣!”希臘人興奮極了,他抓著那幾張紙不放,他追問,“你帶來了多少這種紙?都在哪裏?——我們要發財了!”


    “不,我並沒有帶太多的紙來,因為我隻聽說你們需要絲綢和瓷器。”阿奢回答道,峰回路轉,他又說,“不過,我幼年隨父親行商的時候,結識了幾個懂得造紙的工匠,所以對其程序很熟悉。隻要有足夠的原料和人手,現在就可以動工。”


    “需要什麽原料?”


    “樹皮,破布,魚網之類。”


    “噢,這太廉價了!我們現在就立刻回去,拉美西斯有的是奴隸,我們馬上就要開工!”


    “在昨天晚飯前,拉美西斯送給我那幾本書的時候,我已經和他談過了。事實上,為了謹慎,我們都同意,所有的工匠都采用我挑選的信徒;工廠的管理人員和護衛,也由烏桓人和我的信徒擔任。”


    “我負責什麽?”希臘人在期待自己的名字,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他絕不能錯過。


    “你常年跑船,熟悉各地的情況,並認識很多的大商人;所以,在運輸上,就由你負責。”


    “隻是個跑腿兒。”希臘人很不滿意,他要爭取更高的職位。


    “你可以拒絕。”


    “不!我接受。”希臘人立刻放棄了自己的堅持,他跟著問,“一個月能給我多少錢?”


    “兩千個銀幣。”這已是一個大數目,工人和農民,一天的收入隻是一個銀幣。


    阿奢停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和拉美西斯決定按照你們的慣例,組成一個商號。場地、原料,都由他提供,他並且負責業務的開展;我負責技術,除了造紙,還有玻璃工藝,並且保證不會外泄;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是他的,剩下的是我的。——除了給你開出的薪金之外,如果你幹得好,或許我會從自己的所得中,再多給你一點兒。”


    “尊敬的阿奢,您真是一個慷慨的好人兒。請您盡管放心,工作至上,正是我唯一的信奉。”對阿奢的承諾,埃斯庫羅斯很感激,他快活地直想跳起來。


    他要做些什麽,來緩解興奮的昏眩,他接著哼起了剛才沒唱完的小曲:“脫掉你的褲子吧,讓她嘬兒,她喜歡嘬兒,沒個夠兒。”


    ——


    Ⅰ,或者為了競選,或者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貴族們舉辦賽會,並負責期間的食物,以此來賄賂市民,早已成了慣例。有大批的無業遊民就指此過活,他們的選票會全部投給掠奪了他們的財富,又施舍給他們一點東西的貴族。


    Ⅱ,羅馬當時所用紙有兩種,一種是羊皮紙,一種是莎草紙。


    前者在3世紀之後代替了莎草紙。


    後者是從埃及傳入,原料是莎草,這是尼羅河畔的特產;工匠們把它的莖切成細條,在水中浸泡,再用重物碾壓,經過陽光曝曬,把它們一幅幅地黏在一起,一係列的程序結束,就得到了可以用來書寫的東西。


    按照對紙的定義,莎草紙不算是紙。它沒有打破植物的纖維分裂,所以不宜折疊,材質脆弱,不適合在長期潮濕的地方使用。使用它的時候,在1世紀之前,隻能把它卷成卷軸,粘在小木棍上,有些書籍,甚至達到幾十米。


    我國出土的文物中,最早的是bc2世紀的紙,被稱為灞橋紙。和蔡倫改進後的紙相比,這種紙還很粗糙,書寫不太方便。造紙不但從中國傳到了世界各地,加速了文明的進程;即使到了現代,造紙的程序,還是沒一點的改變,不同的,隻是現在使用了機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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