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晚好奇地道:“大師姐你都見到了她,她長得什麽樣子呢?是哪一族的氣息?”


    蘇旭其實也就能大致分辨出狐妖的氣息,那是種很玄妙的感覺,在她見了許多許多狐妖之後,漸漸能摸索出他們之間有些相似之處,卻很難直接描述出來。


    不過,除了狐妖之外,其他的妖族她還不太會分辨——或許正在發情的鳥妖是例外。


    “她並沒有什麽氣息,就像你在路邊隨便見到的一個人。”


    她努力回憶著,“那人應當生得極為美貌,然而我回想她的樣子,卻有些模糊,這種感覺很奇妙,仿佛當你看到她的時候,會故意忽視她的樣貌,隻會感到她很溫柔親切,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一般。”


    另外兩人聽得目瞪口呆。


    “以師姐的修為,竟然會被那人的氣場所影響,想不起她的樣子。”


    陸晚咂舌道:“那人必定十分厲害。”


    “如果她真的隻是個普通路人,隻是為遮陽而帶傘呢。”


    蘇旭不太確定地道,旋又苦笑一聲,“我向來喜歡將事情往最壞處想,然而,興許我真是被她迷惑了,總不希望她是個騙子——呃,其實她也沒騙我什麽,她也隻說她在丈夫墳前哭了一場,看她的打扮並神情,恐怕是真的,至於她是不是妖族,我沒問,也談不上欺騙。”


    這是在父親的墳前,她實在沒有心思與人閑話。


    旁邊兩個青年麵麵相覷。


    陸晚若有所思地道:“你對她印象真的很好,要麽那人修為真的很高,要麽就是你們很有緣。”


    “我也覺得那位夫人所言應當是真。”


    何昔加了一句,“她的丈夫若是與蘇前輩同一天逝世,極有可能也是被那狐妖無意害死的人,那是六十年前的事,她如今卻顯得二十來歲的模樣,必然是有修為的。”


    蘇旭覺得自己可能有些失智了。


    她心中不願將好感歸結於自己受到法術或氣場影響,故此也不願再去細想,反正她們興許也不會再見麵,若那人真是操控了修士的人,也隻是恰巧路過,又撞上了那夥陸家的修士——以陸家那群人的行事風格,必然將那位夫人得罪了。


    “隻是她如何知道你們倆的身份。”


    蘇旭想了想,“你們近期見過別的大妖麽?難道是晚晚受邀前往千花海時遇到的?”


    “若是那時候,人就太多了。”


    陸晚鬱悶道。


    那日在千花海稱得上是群英薈萃,有名有姓的大妖上百位,當然其中有些修為還不如他,但比他強的也有不少,他也隻和其中一部分搭了話。


    “不過若是那樣,她應當沒見過老七才對,難不成是聽說我和他常常在一塊兒,因此猜出來的?”


    陸晚喃喃自語道。


    他們三人離開了墳山,直接使出身法掠向涼月城中。


    這位於益州東部的小城頗為安靜,午後時分行人稀疏。


    此時一場雨剛剛結束,天際日光破雲,滿城灑落金輝。


    茶館裏還有人議論著方才奇異的氣象。


    “他們說幽山君和青丘王族關係莫逆,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是其中一員?還是他和其中某人有一腿?


    “我也不太清楚,那些狐狸之間的辛秘鮮少外傳。”


    陸晚摸著下巴道:“各種流言都有,我猜他興許和魑靈王有些關係,畢竟幽山君年歲在狐妖裏不算大,比較起來道行頗深——若是有天狐血脈倒是說得通。”


    蘇旭剛想說話,卻忽然感覺到了靈壓。


    有好幾個修士在城中,甚至氣息還有那麽一點點熟悉,仿佛在何處遇到過。


    她問了兩個師弟,他們卻並沒覺得似曾相識,隻是察覺附近似乎有修士出沒。


    不過考慮到如今八派試煉熱火朝天,平日裏許多深居簡出的修士都在滿天下亂竄,這倒也不奇怪了。


    蘇旭忽然想起來了,“這靈壓——是赫連辰,還有琅嬛府那群人!”


    “千語劍主?那個曾經打敗過慕容遙的家夥?”


    蘇旭還沒給他們講完自己在焦岩城的經曆。


    事實上,她剛說到自己和赤翎攜手遊城的那部分,並收獲了陸晚意味深長的目光,以及關於她是否還會回去見那隼妖的追問。


    她隻能回答他們之間確實有約定,隻是究竟何年何月再能相見就不好說了。


    忽然,左近的小巷牆頭上浮現出一團黑霧,那霧團停滯了一瞬,仿佛發現了什麽一般,原地化作一道人影,閃電般向他們掠來。


    三人悠然立在原地,並未作出防備警戒的姿態。


    他們看出來者並無惡意。


    來人是一個身形瘦高的青年,穿了一席繡有暗紋的黑衣,懷裏抱著一隻半大的白狗。


    青年身上的靈壓波動微亂,顯見是展開身法跑路所致,卻並無一絲殺意。


    他抬起頭來,露出一張異常俊美的臉龐,眉心繪著一朵殷紅的三瓣花,更顯得妖冶魅惑。


    “三位君上救我!”


    他毫不猶豫地單膝跪下,懷中的白狗嗚咽一聲跳出來,竟也做出一個趴伏的姿勢。


    “我原是無塵島弟子,因故叛出宗門,他們放了通緝令,琅嬛府修士在追殺我們——我發誓我並未作惡或是害過無辜之人,三位若能助我們渡過此劫,必定結草銜環以報之。”


    何昔和陸晚一起退開,隻留蘇旭站在他麵前。


    那青年頓時知道誰是領頭的,一雙美目露出祈求之色。


    蘇旭看向一旁的半大幼犬。


    那隻狗有一身雪白皮毛,半長的絨毛柔軟濃密。


    他的口吻微長,頭上支著一雙尖尖的三角耳,有一雙罕見的圓圓的藍色眼睛,此時似乎盈滿了淚水,顯得分外可憐。


    這一人一狗身上披著簡陋的幻術,顯見隻是針對普通百姓的,讓他們不至於因為被凡人看到而泄露行蹤。


    “你希望我們如何幫你。”


    蘇旭沉吟一聲,“亦或是我來決定?”


    身後的兩個師弟默默對視一眼。


    他們知道自家師姐是要管這閑事了。


    至於理由麽,她做的好事不少,大多數時候全看心情。


    他們兩個作為蘇旭做好事的受益者,當年就是被她從死人堆裏撈出來,如今自身也常常去找些濫殺無辜的惡人祭天,此時更不會多話。


    “全憑君上吩咐。”


    青年幾乎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


    他伸手摸了摸旁邊那隻白狗的腦袋,後者晃了晃身後毛茸茸的大尾巴,尾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拂地麵。


    蘇旭點了點頭,“你那種習自無塵島的身法——那些琅嬛修士應當並未窺見你真容吧。”


    青年頷首道,“然而他們知道我帶著球球。”


    蘇旭感受了一下那幾道靈壓,琅嬛弟子們正在城中,不知道為何,他們似乎分散開來四處搜尋。


    恐怕是眼前這人使了什麽手法。


    無塵島弟子素來精通暗殺隱匿之道,這其中必定也有許多門道路數,譬如逃脫追蹤或者迷惑敵人的法術等等。


    隻是,其他人暫且不提,以赫連辰的元嬰修為,追殺一個築基修士,就算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卻很難被真正甩脫。


    她轉身向茶樓走去,隨手招呼那人跟上。


    “閣下如何稱呼,以前師承無塵島的哪位仙長?為何要喚我們做君上。”


    “我姓顧名盼,曾經是斬緣長老林璐的弟子,因為犯了門規而被通緝。”


    青年毫不猶豫地答道,“我曾在島中央的繪卷樓做雜活,翻閱了無塵島曆代守閣長老所繪製的大荒圖錄,其中便有太山君和曲山君兩位君上的畫影。”


    所謂畫影也是一種法術,可將自己所見的人,原模原樣繪製於紙上。


    術成之後,後人再進行翻閱,那畫像甚至可以投浮於空中。


    ——畫影至少與繪製者印象中的樣子相同,無論如何,與真人也有七八分相似。


    他猶豫了一下,看向蘇旭時又不太確定,“閣下似乎與望山君有些相似,也有幾分像莪山君,但無論是哪位,既然太山君和曲山君隱有奉你為主的姿態,那必然是極為厲害的大妖。”


    不,我其實連一座山頭都沒有。


    蘇旭感受到師弟們意味深長的目光,不由想起陸晚曾經攛掇自己也從萬仙宗跳槽,去大荒當個逍遙快樂的山主。


    然而如今大荒的形勢,也是神仙打架凡妖受難,除非能找到一片位置偏僻的山領,方能無驚無險的度日。


    否則,哪怕她對離火王印象不錯,一時卻也不想給那人賣命。


    至於顧盼為何沒將她認出來,或許是先入為主認為她是妖怪,或許是已經認出她的身份,隻是故作不知罷了。


    他們走入茶樓中,與一個模樣清秀的年輕人擦肩而過。


    顧盼和球球都披著幻術,那人自然瞧不見他們。


    但他看到了蘇旭,頓時目露震驚,接著忙不迭地跑了,下台階時還險些絆倒。


    陸晚:“……那是什麽意思?”


    蘇旭望著那人跌跌撞撞逃跑的背影,淡定道:“九成是認錯人了。”


    她來祭拜父親數次,卻已經許多年不曾進城,那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還是沒有靈壓的凡人,不可能在她小時候見過她。


    “我最近總被人認錯。”


    蘇旭有些不爽地道,“顧兄盡可離去,待會兒恐怕會有熱鬧看,琅嬛弟子應當也會被吸引過來,你趁這機會走吧,我給你拖住他們。”


    大不了與赫連辰過兩招,見識一下千語之威。


    他們在二樓窗邊的位置坐下,幾句話之後,夥計端上兩盤精致的小點心並一壺茶水,然後小心翼翼地接過錢走了。


    茶樓裏許多人都在暗搓搓打量他們。


    這地方顯然鮮有修士光顧。


    “君上有所不知。”


    顧盼苦笑著坐下。


    他不得不加深了幻術,以防其他客人們看到這椅子憑空挪動,並茶杯自行浮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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