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清微領著路無歸晃晃悠悠地去到隔壁院門口,隻見院門虛掩,門鎖整個被撬了下來。院子裏因為久不住人,積了很多灰塵,長了許多雜草,透過玻璃窗,還能看見屋子裏的家具上鋪著防塵布。


    一個身材高挑、身姿傲然的女人站在客廳的門口。她揮手扇著灰塵,嘟嚷道:“這屋子是有多久沒住人了?”


    遊清微現在的聽力很好,即使隔著這麽大一段距離,仍舊聽得清清楚楚。她環顧一圈四周,並沒有看到房東的身影,不由得略感詫異。


    那女人又叫道:“愣著幹嘛?趕緊收拾出來,真是的,一個個跟木頭似的。”她說完,轉身朝路無歸和遊清微看去,笑著問道:“我這髒得連下腳的地兒都沒有,不介意我去你們家坐坐吧?”


    遊清微的神情略微有點微妙,老實說,她有點介意。這女人和那兩個鬼國使者有很多相似之處,看起來也像是從鬼國來的,且極有可能來者不善。不過對方已經來了,她避無可避,自然隻有接招。她淡笑著說了句:“不介意,請。”衝那女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女人一陣風似的刮到遊清微的跟前,有著長長指甲的纖細玉指往遊清微的鼻尖上輕輕一點,說:“我就喜歡你這種口是心非的小朋友。”說完,又朝路無歸眨了下眼,飄然去往隔壁。


    她的步子很快,腳下幾乎可以說得上是足不沾地。


    雖然隻是手指輕輕地在鼻尖一點而過,遊清微卻敏銳地覺察到這女人的手指冷得沒有一點溫度。她的手指從鼻尖掠過時有著淡淡的馨香和陰氣,身上缺了常人身上的陽氣,與路無歸很像。這女人的衣服料子不是陽間地界常見的料子。它的質地與路無歸的法衣有些類似,但明顯要好得多,料子細膩柔滑,有點像絲綢,衣服上印有泛著金屬色澤的暗紋,有著低調厚重的華貴感。至於衣服的款式,過膝長風衣,配著一雙長筒高跟靴。


    遊清微目測估計這女人的身高有一米七幾,再加上腳下的高跟鞋,身高一米八打不住。她今天穿的平底鞋,往這女人跟前一站,頓時矮了一大截,在身高和氣勢上被壓得死死的。


    她進入自家客廳,就見那女人已經伸展雙臂、翹著腿坐在了她家客廳的沙發上,那模樣活像這女人才是她家的女主人。偏偏這女人的氣勢搭上這張揚勁,沒有絲毫違和感。


    這是一個很能壓得住場且隨時占據著主導地位的女人。


    遊清微為了避免被這女人帶著節奏走不小心被帶到坑裏去,略微頓了頓足,繼續把握好自己的節奏,慢騰騰地走到客廳。她剛準備抬手招呼李小七上茶,就見到李小七用托盤端著一杯冰水上來了,冰水上還插著一根吸管。


    李小七乖乖的把冰水用雙手捧著遞給那女人,又問遊清微:“大小姐,您想喝什麽?”


    遊清微突然好想炒李小七的魷魚。她看了眼李小七,說:“茶,去燒壺水來。”


    那女人叼著吸管“吡”地吸去半杯冰水,一雙美眸落在緊挨著坐在一起的遊清微和路無歸身上來回掃視一圈,又朝遊清微受傷的腳腕一掃而過,嘴角勾起一抹深深的笑意,笑得意味悠長。


    遊清微氣定神閑地看著這不速之客,問:“閣下是從鬼國來的?”


    那女人挑眉,長長地“嗯”了聲,又“吡”地一聲,把杯裏的半杯冰水全部喝光。


    遊清微問:“怎麽稱呼?”


    那女人應道:“好說,請叫我女王陛下。”


    遊清微:“……”她下意識地冒出三個字:神經病!她問:“鬼國女王?”


    那女人問:“不像嗎?”她說話間,一抬手卷出一股鬼力將果盤裏的一個蘋果抓在手裏,“哢嚓”地咬下一大口,拿眼看著路無歸。


    遊清微看這女人的吃相,越看越覺得她像過路神。她說:“你要是鬼國女王,我估計你的子民會哭暈在廁所。”


    那女人“嘖”了聲,說:“不是說你們陽間地界的那些什麽國家元首都流行出國建交訪談國事嗎?我這也算。再說,不還有大祭司在上頭頂著的嘛!”她說話間,把一顆蘋果都吃完了,再一張嘴,吐出一團陽火。那陽火從她的嘴裏出來,便很快燃盡。


    路無歸的眼睛一亮,叫道:“你居然可以把吃到嘴裏的陽間食物的陽火……”她指指嘴,說:“教我。”


    那女人雙抓起一袋零食拆開,說:“我為什麽要教你?你拜師嗎?”


    遊清微曲指敲了敲路無歸的額頭,說:“別應她。”


    路無歸“哦”了聲,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女人往嘴裏塞她最愛的麥芽糖,她心說:“你不怕燙嘴呀!”


    遊清微看見路無歸那饞相就很想捂住路無歸的眼睛。她暗歎一聲:“出息!”她問鬼國女王:“你是為路無歸而來?”


    那女人吃完手裏的一塊肉幹還意猶未盡地舔了下手指,說:“差不多吧,不過鬼殿塌了一千多年,要死的都死得差不多了,活著的都熬習慣了,也不再乎多死、多熬那一時半會兒、百八十年什麽的。”她又看著路無歸和遊清微說:“當然,你們要是惹我不痛快了,本王是個有脾氣的人,興許就提前回去了。話說你們隔壁那是多久沒住人了?那麽大的灰塵,還有妖靈逗留的痕跡。”


    遊清微問:“房東沒告訴你?”


    那女人茫然地皺眉,扭頭喊了聲:“阿涼。”


    一名身著黑色連帽風衣的男子從屋外走了進來。他將風衣帽子立起來戴在頭上,幾乎都快把臉遮去了大半。他到那女人身邊,躬身而立,低聲喊道:“陛下。”


    鬼國女王問:“房東是什麽鬼?”


    阿涼答道:“回陛下,房東就是房主。”


    鬼國女王問:“隔壁那房子是有主的?我看它空在那都長草了。這麽著吧,你去找到那房主……房東是吧,告訴他,那房子,本王占霸……啊,不對,征用,哦,對,是征用了!”


    阿涼欲言又止地說:“陛……陛下,陽間地界有陽間地界的規矩,這……”


    鬼國女王袖子一撩,大手一揮,擺出一副要打架的架勢,霸氣十足地說:“這什麽?你問那房……房東服不服?不服讓他來打我!”


    阿涼頓了頓,應了聲:“是!”轉身出去了。


    遊清微幽幽地看著這山大王,想到隔壁那位獅子大開口的房東,頗是無語。她問:“陛下打算在隔壁長住?”離帝製結束已經一百多年,遊清微喊出“陛下”兩個字,自己都覺拗口和別扭。


    鬼國女王反問:“不然呢?”


    遊清微語結。她接過李小七送來的開水壺,沏好茶,請鬼國女王喝茶。


    路無歸目不轉睛地看著遊清微將一杯熱氣騰騰的茶遞給鬼國女王。


    鬼國女王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接過,對著那冒著熱氣的茶直吹冷氣,待吹得茶涼透了,這才輕抿品嚐。


    遊清微抬眼睇了眼鬼國女王,說:“茶涼了就不好喝了。”


    鬼國女王很是淡定地說了句:“茶太燙,我就該被燙化了。”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遊清微閑聊著,時不時地看路無歸一眼,最後又將視線落在遊清微的腳腕上,說:“你們陽間地界日益精進的醫術可真討厭。這人呐,越活越長,生娃越來越晚,導致死人的數量直線下降。想想以前那夭折率,人從十幾歲就開始生娃,一生好幾個,還個個短壽,十個人裏麵能夠活到四十歲的不足一二。再看如今,晚婚晚育還活得長,人活到八十歲了還能到處旅遊,還爬昆侖山,我特麽真想一巴掌呼死他們算了。”


    鬼國女王跟遊清微喝茶一直喝到傍晚時分,左嫻下班回來。


    左嫻進門就問遊清微:“隔壁的房子是賣了還是租了?新鄰居是什麽人?”


    遊清微抿了口茶,說:“隔壁的房子被搶了。”她朝鬼國女王一指,說:“新鄰居在這,喏,這位就是。”她對鬼國女王說:“這是我媽。”


    鬼國女王朝左嫻揮了揮手,又對遊清微說:“是這樣打招呼的吧?”


    左嫻看著鬼國女王愣了愣,她又朝路無歸看了眼,再朝鬼國女王點了點頭算了打過招呼,說:“你們聊。”徑直上樓。她走到樓梯口,又喊了聲:“小歸歸。”衝路無歸招招手,示意路無歸過去。


    路無歸“哦”了聲,跟著左嫻去了左嫻的房間。她站在房門口,看著左嫻,問:“什麽事呀?”


    左嫻把路無歸拉進屋,關上門,這才悄聲問:“那是什麽人?我看著她怎麽有點怪怪的?”


    路無歸說:“是新鄰居,她想請我去辦事,我不答應,她就搬到我們隔壁來住了。”


    左嫻問:“跟上次清微動手術時,我們在手術室外遇到的那兩個年輕人是一路的?”


    路無歸說:“對呀,這是他們的女王,鬼國女王。”


    左嫻的腿一軟,一個沒站穩就往地上滑去。


    路無歸眼疾手快,一把撈住她,扶左嫻在椅子上坐下。


    左嫻抓緊路無歸的手,緊張地問:“你們……你們不會跟著她走吧?”


    路無歸歪著頭想了想,說:“我覺得她跟我一樣喜歡留在人間,她還很好吃,把桌子上的零食都吃光了。”


    左嫻又一次問:“你們會跟她走嗎?”


    路無歸一口回絕,說:“不去。”


    左嫻問:“真不去?萬一她來強硬的怎麽辦?”


    路無歸說:“那就打呀!不過……她應該是十二血鬼妖,我很可能打不過她。我才九血,功力有虧損,吃掉的補品還沒有全部消化,現在隻有八血的實力。”


    左嫻問:“你們能找幫手嗎?”


    路無歸想了想,說:“就我們這地頭上能打得過她的,估計就隻有鬼爺爺帶著鬼兵,再有就是請鬼帝,可是她是鬼帝叫來的,鬼帝肯定不會幫我,鬼爺爺也聽鬼帝的。”她想了想,說:“嗯,她要是用強的,我用天雷劈她!等明年夏天下雷陣雨時,我再引天雷畫幾道符,哎呀,我的定星羅盤和螭龍八卦盤都毀了,我畫不了天罡神雷符了……”


    左嫻聽著路無歸絮絮叨叨的話,一陣心塞。


    路無歸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左嫻,就坐在她旁邊陪著她,想了想,還遞了張紙巾給左嫻,準備等左嫻哭的時候好用紙巾擦眼淚。


    左嫻呆坐了好一會兒,才問路無歸:“我聽說你想娶清微,什麽時候娶?”


    路無歸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她想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驚喜交加地站起來,激動地把自己的銀行卡取出來,說:“密碼是遊清微的生日,我把娶她的錢都準備好了。我不太懂要怎麽辦婚禮,你作主,錢都給你。”她把卡往左嫻的手裏一塞,歡喜地打開門,一陣風似的奔到遊清微的麵前,說:“遊清微,遊清微,左嫻答應把你嫁給我了。”


    遊清微怔怔地看著一臉激動的路無歸,愕然問道:“你向我求婚了嗎?”


    路無歸傻愣愣地看著遊清微,才發覺自己好像忽略了好幾個步驟。她又回到樓上去找左嫻,說:“左嫻,你得把卡還給我,我還沒買訂婚戒指和結婚戒指,我的錢都在卡裏。”她說完,指了指左嫻手裏的卡。


    遊清微不明白,就這麽一轉眼的功夫,她媽和路無歸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怎麽就扯到她要結婚的事上去了?她對鬼國女王說:“失陪,我還有點事。”


    鬼國女王做了個“請便”的手勢,問:“你家有客房吧?不用招呼我,讓你家那誰領我去客房就行了。我那行宮還有得折騰。”


    行宮!遊清微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回頭對鬼國女王說:“我家負一層是四方鬼帝的行宮,陛下,您可以去看看那裏是否合您的意。”


    鬼國女王抬眼掃了眼遊清微,說:“本王估且去看看。你忙你的去。”她說完,起身去了地下室。


    她見到這簡陋的地下室便嫌棄地抿進了嘴,用力地一握拳,準備上去修理有意損她的遊清微。她轉身時一眼瞥見供桌上正在供製的香火錢,旁邊還有滿滿一口大鼎的幽冥通寶殘灰,眼睛瞬間亮了。她湊到那整整齊齊疊放的香火錢前,見到這香火錢的數量極多,幾乎是每隔幾天就有一批放在這供奉,眼前的香火錢足有近千張,且每張香火錢的顏色都極正,不僅香火足,大部分的香火印上還隱有天地通寶的暗紋!她仔細地翻了翻那堆灰燼,“嘖”了感慨了聲!製這麽多香火錢在這供著,每天香火不斷。在現在這年頭,估計也就寺廟裏供奉的那些有這待遇了。


    她忽然心有所感,下意識地抬眼望去,一眼看到四方鬼帝像掛在供桌後的牆上。這四方鬼帝像竟然是開壇作法,引天地之力溝通陰陽兩界的力量,請得鬼帝分神降臨、封在這鬼帝像中。


    鬼國女王的心頭一顫,心道:“不是吧?”她的心念未了,就見到那鬼帝像隱有流光浮動,四張鬼帝像上的四位鬼帝像全都朝她望了過來。


    鬼國女王倒抽口冷氣。她的膝蓋一曲,以頭叩地,畢恭畢敬地叩在了地上,叩拜道:“小王拜見四位鬼帝法駕,不知鬼帝法駕在此,冒犯鬼帝,懇請鬼帝恕罪。”她伏地叩首的身子四平八穩,莊重肅穆。


    一聲微不可聞的聲音響在鬼國女王的耳中:“莫讓路無歸知曉我等分神附在此間。”


    鬼國女王應了聲:“是。”又說:“請恕小王鬥膽,不知為何不能讓她知曉?”


    那聲音又說了句:“日後你自當知曉,你隻管裝作我等不在此地,一切隨意。”又說:“唔,你能親至,吾甚滿意。”四方鬼帝像便再沒動靜。


    鬼國女王起身看了眼四位鬼帝,眸光微轉,說:“行吧,我這是奉旨行事。”她心說:“大不了回對把路無歸給強行綁回鬼國,就當是給了您們四位交待了。”她說完,又挪到那香火錢前,朝快製好的那疊香火錢伸出手去,準備抽走幾張。她的手還沒摸到香火錢,就被鬼帝像方向打來的一股力量彈開。鬼國女王怒:不是說要當作你們四位不在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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