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迷迷糊糊地坐起,揉了揉眼睛:「三天三夜吧,怎麽了?」


    竟有這麽久,她驚到了極點,想起小寒,隻覺渾身冰涼。這麽久了,這孩子若不是落入時輪殿使者手中,便是誘心毒發,無論哪一種情況,隻怕她回白雲莊都已來不及了。


    她咬了咬唇,伸手:「解藥呢?」


    阿楚望著她,慢慢清醒過來,默然掏出一個玉盒。


    望著他那樣的神情,她的心忽然有些陌生的疼痛,遲疑了下,問:「阿楚,巳使怎麽樣了,你那樣對她隻怕她不會善罷甘休。」


    「你放心。」他抬頭望她,神情有絲恍惚,「我將她囚在一個隱秘的地方,等你走了我再放她。」


    他為她叛了天月宮,到時隻怕給他帶來的是極殘酷的責罰吧。想起巳使對阿楚的模樣,她心中負疚更深,阿楚想要的,她終究不能給他,她能給予的隻有……垂眸,輕輕道:「阿楚,謝謝你。」


    他忽然笑了笑:「這是你第二次謝我。」


    她沉默了,兩人都想起了她第一次言謝的情形,謝過後,便是殘酷真相的揭露。這個結,她沒有解開,他又何嚐解開了?這個人對她如此,隻怕還是她欠他多些。


    她忽然抬起頭來看著他,幽深的明眸水波流動:「阿楚,你說過,從來沒想過傷害我。」低眉,淺淺一笑,「我,相信你。」


    他手中的玉盒墜地,神情似哭似笑,驀地慌亂地蹲下身去,低頭要撿,目中卻無焦距,竟是找不到玉盒在哪裏。


    她嘆息出聲,幫他撿起,低低的聲音帶著難得的溫柔:「阿楚,我們是性命相交的朋友,一起生活半個月,我怎會不知道你是怎樣的人。你騙了我,我很難過,可是作為朋友,我相信你。」


    「作為朋友?」阿楚的頭終於抬起,茫然地望著她,漸漸泛起苦笑,「是的,朋友。你放心,」他目中焦距漸漸凝定,雙眸亮得驚人,「我寧可傷自己,也不會再傷害你。」


    那眸中的亮度灼痛了她,她轉臉避開:「我該走了。」


    他笑容一窒,隨即搖頭道:「你似乎總在與我告別。」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幽幽的嘆息散開,清冷如水,他與她,終究隻是偶爾相交的兩條線。轉身邁步,忽然身後傳來他力持鎮定的聲音。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一愣,隨即明了,眼波如幻,語聲輕柔如風:「他,豐神如玉,溫文如水,卻是一身俠骨,滿腔柔情。」眼前又浮現初見時的那人,少年弱冠,白衣勝雪,那如玉的容顏,溫暖的眼神,是個清風霽月般的溫柔少年呢。她的眸染上淡淡的笑意,淡淡的酸楚,「他是極好的人,是我太任性。」


    那甜蜜又酸楚的模樣……阿楚的心一點點冷去,隻覺渾身都已冰住,忽然,「那個少年,可能是逐日穀的人。」他的臉轉向別處,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啊?」她訝然回身,然後反應過來,「你是說夕無?」


    「嗯。」他垂下頭,聲音發澀,「他用樹枝使的是槍法,逐日穀的不傳之密破天槍法。」


    阿楚知道的似乎不少啊。她有些詫異地望著他,心頭卻因剛才的消息陡然緊縮:夕無,逐日穀,朱棲,師父……這麽說,那個人該是在那裏了。逐日穀嗎?


    在她有限的江湖知識裏,逐日穀這個名字可以說如雷貫耳,甚至比雲逐宇的名字還要響亮。


    傳說,武林中三個最神秘的地方便是逐日穀、天月宮與星辰海;傳說逐日穀是武林聖地,代表著最後的公平與正義;傳說逐日穀中人人武藝高強,常常有弟子出穀行俠,除不平,扶弱小,排解武林紛爭;傳說逐日穀與行事邪異的天月宮是最大的死敵……


    竟然是逐日穀。


    你沒事吧。」阿楚抓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形,暗暗懊惱。卻忽地渾身汗毛豎起。隻聽一個極好聽極平靜的聲音緩緩叫道:「天月。」


    遠岫的身子陡然僵直,不敢置信地望向聲音來處。


    樹蔭下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灰袍男子,臉上帶著奇怪的麵具——薄薄一層鐵片,在眼鼻口處挖了幾個洞,仿佛頑童隨手破壞出來的,說不出的詭異。更詭異的是那對眼眸,仿若兩顆璀璨的寶石,流光溢彩,透過洞看著他們,卻不帶一絲感情。他的肋下挾著一個昏睡的白袍女子,嬌艷嫵媚,赫然是巳使。


    阿楚隻覺得寒意一寸寸從肌膚侵入,一直冰到心頭。忽地撲通跪下,叫道:「師父。」


    灰袍人看也不看他,隻是望著遠岫,柔聲道:「月兒,過來。」


    遠岫一動不動,臉上神情漸漸斂去,寒冷如冰。


    灰袍人輕笑出聲,眸中卻依然平靜得詭異,低柔的聲音緩緩道:「月兒,你說,天月宮門下違抗命令,擅對同門出手,該當何罪?」


    遠岫心頭大震,望向阿楚,違抗命令,同門相殘,阿楚犯的哪一條都是大罪,都夠得上最殘酷的重罰——情絲噬心。那人,分明在威脅她。


    灰袍人盯著她的眼睛,眸中現出譏嘲的笑意,一手在巳使額上輕輕一轉,她「嗯」了一聲,倏然醒轉,一眼望到眼前荊楚,怒極叫道:「荊楚,你竟敢幫那賤人對付我!」突覺情形不對,向上看去,臉色剎那間慘白如雪,手忙腳亂地從灰袍人臂中掙脫,匍匐在地,戰慄地說不出話來。


    「巳兒,你口中的賤人是誰?」他含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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