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愣,忙示意小寒將荊猛扶起,黑如夜空的眸中閃過難解的情緒,良久,微微嘆息:「我並沒有怪他。」


    「姐姐,我們接下來該去哪裏?」小少年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恍惚。這孩子,又在轉移她的注意力了。


    她凝眸少年:「小寒想去哪裏?」


    「我……」小少年的麵上忽然閃現奇異的光彩,目光亮得灼人,「我想去找我爹爹。」


    失蹤多年的雲逐宇?「小寒知道他在哪裏?」她問。


    小少年眸中的光黯淡下去,搖了搖頭,隻片刻,眼睛重又亮起:「我相信他一定還在世上,我一定能找到他。」清朗的語音中有著從未有過的堅定。


    她心中一動,夕無臨走時所說的話在腦中閃過,思索片刻,終於道:「這樣啊……有人要我帶給你一句話……」


    「什麽?」


    「赤月在鄱陽湖畔白雲莊。」分明是極簡單的一句話,夕無為什麽要她仔細考慮再說?


    「赤月?」小少年睜大了眼睛,「和爹爹一起失蹤的赤月?」


    「白雲莊?」荊猛的臉色有絲古怪。


    「我知道,天月宮就是在那裏劫走我的。」接話的是小寒,他的臉上忽然現出一種奇異的神色,緩緩道,「我在娘去世後,本就住在白雲莊,白雲莊主徐飛輪叔叔本就是我爹爹的朋友。」


    「白雲劍徐飛輪?」荊猛似是想起了什麽,皺起眉頭。


    小寒點了點頭,目中光芒更盛:「不管怎樣,既然有赤月的消息,我一定要去看一看。」


    那曾是一匹令無數江湖人夢寐求之的寶馬,如今卻低下了它曾經不可一世的頭顱,它鮮亮火紅的皮毛已經黯淡,露出嶙峋的瘦骨。


    它任由一個精瘦的漢子牽著,在荒草侵蔓的古道踽踽而行,不時停下來歇息片刻。那漢子倒也不急,隻是靜靜地在一旁等著它,眼中帶著悲憫。


    ——名馬遲暮!


    小寒遙遙望著,不禁熱淚盈眶,低低呼道:「赤月!」。


    遠岫一怔,那就是赤月嗎?


    雲逐宇和他的愛駒赤月,早已成為江湖中的傳奇,哪個少年不希望成為雲逐宇那樣的蓋世英雄,又有哪個江湖人不希望擁有像赤月一樣的絕世寶馬。如今英雄無蹤,而赤月雖然仍在,此情此景,卻更令人為之心酸。她不禁輕輕抓住小寒的手,仿佛要給這個傷心的孩子一點安慰。


    荊猛的眼眶亦已熱,扭過頭去,不忍再看。


    仿佛聽到了這邊的聲響,那漢子回過頭來。小寒忽然一愣,猛地掙脫了遠岫的手,飛奔過去歡喜叫道:「飛輪叔叔。」


    那漢子呆住,定睛望著眼前飛奔而來的小少年,臉上忽然湧現狂喜的神色,顫聲叫道:「小寒,真的是小寒!」毫不遲疑地一把摟住小少年。連行動遲緩的馬兒也似乎精神一振,歡喜地偎到小寒身邊,廝摩著少年的衣角髮鬢。


    「赤月還認得我?」小少年聲音發顫,不敢置信地伸手輕觸火紅馬兒的身體,爹爹失蹤時他隻是個繈褓中的嬰兒啊,「飛輪叔叔,你怎麽找到赤月的?你……」他驚愕地抓住徐飛輪空蕩蕩的右袖,「飛輪叔叔,你……你怎麽會失了一條手臂?」驀地恍悟,「是……因為我!」


    「小寒,其實失去手臂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徐飛輪隻是苦笑,忽地看到遠岫二人,露出喜色:「荊兄,你也來了。」


    鄱陽湖畔白雲莊,在鄱陽湖西側綿延的丘陵中,山中人家不過三五戶,倒是打獵居多。夕陽中,顯得分外靜謐。徐家在東首,房子雖然簡陋,倒也有好幾間。


    「當家的,遛馬回來了啊。」剛走到門口,裏麵傳來脆生生的笑聲,一個俏麗的少婦推門走出。


    「這是……」小寒明顯吃驚了。


    「這是你嬸子。」徐飛輪有些忸怩,「我手臂斷時,多虧她照顧,後來就娶了她。九娘,」他轉向妻子,「客人來了,快去整幾個好菜。」


    「這幾位是?」九娘一雙妙麗的目在三人身上一打轉,笑問。


    「這是小寒,荊猛荊兄,這兩人我常跟你提起的。這位雲姑娘是他們的朋友。」


    九娘眼睛一亮:「原來是雲大俠的公子和長風幫主,當家的常跟我提起呢。快請進。」


    屋裏陳設雖簡單,倒也寬敞,牆上掛著幾張獸皮,一張硬弓,屋子一角放著個簡陋的木馬,擦拭得極為幹淨,木馬旁有一個盒子,旁邊散落著一把小木劍,幾個小鈴當。


    「叔叔有娃娃了吧,」小寒笑著看角落的那幾件玩具,問道,「怎麽不看見?」


    「呃,這兩天他外婆想他,所以接去了。」徐飛輪走過去將木劍鈴當收入盒子。


    「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小寒興致勃勃,「看樣子一定是小弟弟。」


    「是啊,圓圓很討人喜歡,已經會叫爸爸了呢。」徐飛輪淡淡的笑著,「沒想到斷了臂、放下劍後,我居然真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小寒,」他注目麵前的小少年,伸手輕撫他的發,「你不需感到愧疚。」他的臂是因小寒而斷的,六年前為了追回被劫走的小寒,被天月宮的人卸下了一條手臂,從此再不能拿劍。


    他臉上是真正幸福的光嗎?小少年怔怔地望著他,良久,慢慢現出笑容:「飛輪叔叔,隻要你覺得幸福就好。」


    廚房裏已傳出炒菜的聲音,那本是天下最尋常的聲音,卻又是天下最溫暖的聲音,一個家,一個平靜的幸福的家,對他,卻是可望而不可及。小少年的笑容已凝,稚嫩的眸中染上了淡淡的哀愁,「飛輪叔叔,」他又開口了,「赤月怎麽會在這裏,你是不是有爹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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