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招平安輕快道,


    馬婆子立馬鬆了口氣,身子有些搖晃地扶著牆壁,聲線還崩著,“那是因為什麽才生病?”


    “騾子的死靈纏著,時間長了神智會混亂。”


    “造孽啊!”馬婆子枯竭的手拍打牆壁,“那個混賬......騾子都累死了,怎麽、怎麽能忍心吃下去呢!這下好了,也是該讓他長長記性。”


    原本她這次回來也是因為這事鬧的矛盾,老一輩對辛苦勞作和看家護院的動物都有感情,而兒子不聽勸,不肯將其好好埋葬,這才出的事。


    等老人平複下來,招平安才開始交待另一件事,“騾子生前的馱架要叫人燒了去,而且一邊燒一邊還要道歉,化了怨氣,接受花盤,死靈才算真正送走了。”


    馬婆子畢竟閱曆在這,擦擦眼角,馬不停蹄去給城裏的兒媳婦打電話去了。


    招平安則回家用白紙疊了花盤,上麵立著五個小人,寓意五鬼邪祟,花盤裏供著瓜果,上麵插三支香一對燭。


    紅白巷是個t字路口,她和阿擇就隻能到更前麵靠近崇德巷的十字路口。


    時間快到九點,恰逢學生們晚自習下課,有認識的同學看到招平安托著一個奇怪詭異的東西,行走在夜街上,都害怕躲得遠遠的,甚至是繞遠路回家。


    十字路口到了,待到路上沒人時,花盤擺在大路中間,點上香燭。接下來便是等著就行,隻要香燭能好好地燃盡,死靈就算接受離去。


    一人一鬼並肩蹲在沿街商店前的台階上,百無聊賴起來。


    這麽大的蠟燭燒完起碼得三小時,等待總是乏味枯燥的,招平安開始跟阿擇胡扯八扯地聊天。


    “阿擇,你會感覺到餓嗎?”


    “不會。”


    “阿擇,你這衣服都穿膩了吧。”


    “沒有啊。”


    “阿擇,你一身的白色我都看膩了。”


    “......”某鬼暗戳戳地皺眉,“我隻有這套衣服。”


    “那要不......”招平安差點說漏嘴禮物的事,她打哈哈收回話,又天馬行空地說起別的胡話了。


    阿擇更多時候隻是靜靜聽著,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的每一個表情。就在她眼神轉過來,需要回應的時候,他笑笑,或者點個頭,她又滿意地接續話題。


    初秋露水已經有些微寒意,等得久了,身子又僵又涼,好在香燭終於安全地燃到盡頭。


    招平安走過去,花盤上堆一坨香灰燭淚。她點火燒花盤,紅紅的火光單是看著身上就多出一絲溫暖來。


    事情終於解決了,任勞任怨的家畜本都不是烈性子,散了怨氣,也到該去的地方了。


    人站在生物鏈的頂端,能決策許多動物的命運。你可以吃它,這是世道使然,但你不能虐它,這是人道,也視為因果。


    即便是牛馬騾這樣一生勞累的動物,結束生命後,也該好好地送一程。


    香灰紙灰隨風吹散,夜空中飄浮的鬼影躲著到處竄,他們怕香灰。


    十二點了,回去的路上並沒有再碰到什麽鬼,路燈下招平安走著,一隻手前後微微擺動,似是牽著什麽東西似的,而地上卻隻有一個影子。


    紙紮鋪早已經關門,紅燈籠還在散發亮得過分的刺眼燈光。


    阿擇送她到門口,說自己有事就先不進去。招平安習慣了他常常夜裏不在家,還以為他隻是有別的事要做,不覺什麽便回屋睡覺了。


    直到岑西那位陰陽先生來曲樟鎮拜訪,她才恍覺,在很早的時候,阿擇的魂體已經悄然發生變化。


    第60章 給他權限


    到了周末後,劉老師因為家裏有事,請了一個月假,驅邪的事就暫且放到一邊了。


    馬國興好了以後,馬婆子也收拾東西要動身回去照顧孫子,她趕著時間做了許多小菜香幹,包了一個利是,不容分說地非要招平安收下。


    紅包招平安不想收,推脫了好一陣後,連馬國興都出聲附和讓她收下。


    “姑娘子,消災解難,這錢是我應該出的,也是我一時蒙了心,做了錯事。”馬國興已經意識到自己做得不對,回去打算給工程隊裏的騾子好吃好喝養著。


    最後拗不過,招平安才收下,馬婆子立即眉開眼笑,囑咐幾句體己話,跟在兒子後麵坐上停在巷口的汽車。


    目送他們離開後,招平安左右手拎著滿滿的東西,左右看了眼旁邊的門牌,又空蕩蕩的了。


    聽說包小傑因為考上大學,包嬸子他們一家也要搬去那個城市討生活,方便照顧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以後吃不到的熟悉味道了,心裏有點失落。


    也就一會兒吧,低落的情緒就被快堅持不下去的重量取代,“阿......”


    剛推開門,名字還沒喊全,手上的東西就被接走了。


    阿擇寬厚可靠的背影,穩穩當當地走進廚房,她的心一下子被軟軟地纏裹住。


    各人各路,聚散是常態,避無可避的事,想太多也沒用。唯有去抓住,不辜負,就足夠了。


    這個學期的月考來得有點快,也因為臨近高三,李晉也一改以前寬鬆的態度,開始嚴厲抓逃課和秩序。


    三班的同學雖然抱怨連天,但成績都有普遍提高,不過一兩分也算是邁出一小步。


    就在月考成績發下來後,振奮人心的十一中秋長假終於啟動。


    下課的最後幾分鍾,李晉已經鎮不住底下那幫猴子了,敲了講台幾次才勉強安靜下來,“我知道放假你們開心,但也不利於這一時,讓我把話說完。”


    “好!”


    這幫小崽子回答問題從沒有這麽中氣十足,精神爍爍過。


    李晉想板起臉,突然又覺得好笑,放假確實是件開心的事,索性也就不裝了,“放假要注意安全!不要靠近江河!有空也要多複習功課,檢討錯題的原因......”


    “叮鈴鈴~”


    下課鈴響了,李晉停話等聲音過去,後排的男生有的已經開始抬屁‘股了。


    李晉默默地瞟了後排兩眼,鈴聲止了,他才開始說:“祝同學們國慶節中秋節快樂!下課!”


    “喔哦!!”


    歡呼不止。


    青少惹人追憶啊!李晉笑著收拾課本,款款走下教台,背身揮揮手,暫且拋開教育的擔責,他也要享受假期去了。


    招平安也已經裝好作業本了,而同桌還在慢蹭蹭地刷題,她問:“那麽勤快?不回家嗎?”


    廖琴琴低頭打個哈欠,抬起頭時眼睛困到出淚了,“我等會再回去。”


    “你做賊了?半下午的居然犯困?”


    “哈啊......沒睡好啊!”廖琴琴最近下晚自習,經過新公路那段路,頸脖子總像有人吹風那樣,涼嗖嗖的,雞皮疙瘩冒了又冒。


    現在隻要晚上回去,她都是提著一口氣迅速跑回家,恐懼得不敢回頭看,因為同桌說過行夜裏千萬不要回頭......


    “你、沒事吧?”招平安看她黑眼圈很重,失眠也不至於這樣委頓,“要不給你個平安符,放枕頭底下或許有用。”


    “好啊!”正合廖琴琴意,原先自己就不想拿沒準的事去煩同桌,有個平安符也有個心裏安慰,或許真是自己學習壓力大而導致的幻覺。


    招平安在包裏掏了掏,給廖琴琴後,就先回家了。


    到巷口時老爺子說有於川的信,招平安接過眼角順帶睨了阿擇,他神色莫測地掃過那封信,好像不好奇,又好像有點在意。


    回家後她把信擱茶幾上,肚子好餓,先吃飯再說。走出大廳身後沒有跟隨著的身影,扭頭看過去,阿擇垂眸盯著桌子不動。


    這鬼傻勁又犯了,招平安隻能找理由喊他,“阿擇,幫我做飯啊!”


    “哦!來了。”


    在廚房的時候,阿擇一直都顯得心不在焉。招平安洗完澡出來,他居然又站在茶幾旁儼然成了一根柱子。


    唉......真是無處說他,阿擇的患得患失,害她心疼得緊。


    招平安拿起信要回房,腳步故意放緩。鬼走路沒有聲音,但她能察覺到阿擇跟了兩步就頓住了。


    轉身,她笑得嬌媚,“阿擇,我要抱抱。”


    阿擇眉頭本是微蹙著的,僵了一秒後,神色豁然舒展,笑著靠近圈住她的腰肢提起。


    吐氣輕緩,“然後呢?”


    “坐下,我有話同你說。”


    一個旋轉後,阿擇依言坐下,而招平安偎在他懷裏,鼻中盈滿獨特的沁冷氣息。


    他們鮮少這麽親近,以至於誰都沒舍得打破此刻寧逸的氛圍。


    但夜幕降臨,熟知的疼痛如期而至。阿擇雖貪戀暖暖的嬌軟,卻更怕自己露出端倪。


    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的臉埋得更深,“說吧。”


    招平安撕開信封,抽出一張硬牛皮紙,“阿擇,我念你聽。”


    “好啊。”


    知她是因為自己多想而弄的這一出,他沉壓的語調中,外露出些許愉悅。


    招平安展開念道:“平安,我已知悉你的意思,即便是普通朋友,有什麽困難也一定不要自己扛著,我已經調去潁東市,離曲樟鎮很近,別怕麻煩人,姑姑助學的恩德無以為報,唯有盼你過得好。本不想給你造成困擾,但有一難事相求...... ”


    原來是於川他們科室主任家裏出了點邪乎事,某天一起吃飯時談論到此事,於川直覺跟邪祟有關,勸主任迷信一下喊個人看看。


    公職人員不說自己不信這些,連國家也不允許建國後成精了。主任當時委婉地說再考慮,後來家裏怪事不斷,這才求到於川這裏來。


    於川在這方麵隻認識招平安,於是就寫信問她願不願意接這個單子,還承諾主家會付可觀的利是。


    “你看看!”招平安忽坐正起,自證清白地將信紙貼到阿擇眼前,“我們真的沒有什麽。”


    阿擇拉下她手腕,順勢攬緊腰拉過來,幾乎要碰到鼻尖時淡然一笑,“沒說不信。”


    不信還做這個可憐樣給誰看呢?


    招平安撤後一些,埋頭到他頸側,齜牙不客氣地咬上去。


    這是懲罰!


    阿擇瑟縮了下,臉挨貼她柔軟的發絲,磨蹭著不喊疼。


    咬完後,招平安摸摸看不出傷口的皮膚,牙尖齒利地瞪向他,“接收到我的心意了嗎?說是喜歡就喜歡了,沒有任何人能夠影響我們。”


    不管阿擇作何反應,她圈緊他脖子,喃喃地剖白,“以後有什麽別放心裏折磨自己,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好嗎?阿擇......感情也需要平衡,不可能就一方一昧地付出。你給我的糖我都記著,我也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阿擇下巴輕輕抵在她額前,神色已然看不出輕適。但聽她情真意切的宣言時,卻又不由自主地揚了唇角。


    平安為了自己拋棄了堅持十幾年的家訓,如果這都不算好,那什麽還能算好?已經夠好了!他想象不出還有什麽能比這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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