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枝瞬間啞口無言。


    她沒想到,如果一切重來一遍,會是這個走向。


    她向他表白,他不會躲,不會跑,不會求她不喜歡他,他說可能也喜歡她,還讓她別著急。


    這樣的圖南看起來算得上可愛了,若是那個時候,他這麽回答她,她該高興得要命。


    許久後,她才苦笑:“你不用想了,我可以直接告訴你答案,你不喜歡我。在過去,我和你表白後,你說你不喜歡我,後來我們幾乎是陌路人了。”


    圖南愣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摸了她的眼睛:“姐姐,你別哭。”


    楊枝:“我沒哭。”


    她真的沒哭,她隻是覺得難過。


    過去明明有那麽多可能,讓他們彼此都別那麽難堪,但命運偏偏把他們推向了最糟糕的道路。


    走到今天,說愛太委屈,說不愛又下不了決心。就好像心裏好像窩了一團腐草,盤在那裏讓人煩躁,但又理不清扔不走。


    楊枝調整了一會兒呼吸,才說:“圖南,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不想跟著你再一遍遍地回憶,你今天回去之後好好睡一覺,明天之後,我不想再聽你說這些。”


    說完,她就轉身進屋,一把關上門。


    圖南還是聽她的話,她說不讓他提,他也就不提了。


    因為回到了十六歲,他不再和過去一樣出門和小孩瞎玩了,每天隻窩在家裏,看書寫字或者發呆。


    偶爾她一回頭,就能看見圖南正在看她,她看過去,他就躲開視線,耳朵卻有些紅。


    他什麽都沒說,她自然也不能再去強調什麽,隻能做到眼不見心不煩。


    但有些事情,終究是躲不過的。


    這一日,她正在廚房裏做飯,圖南莫名地從外麵走了進來,站在她身邊,廚房麵積不算大,他的個子又高,楊枝一時間覺得自己有些不自在,問他:“你來幹什麽?”


    圖南坐在了添柴的位置,伸手就朝裏麵扔了一塊木頭:“我來幫你燒火。”


    楊枝張張嘴,還是沒說出趕人的話,他幫她燒火而已,小事,他們住在同一屋簷下,不要搞得草木皆兵。


    楊枝轉過身,抓了一把菜灑進鍋裏:“你燒吧。”


    圖南“嗯”了一聲,開始專注地當燒火工。


    但他燒了沒多久,楊枝就後悔了。


    這柴就算不要錢,也沒必要不要命地朝灶下填吧?不光是她熱,鍋底都快燒通了……


    她皺著眉,對圖南說:“別填了,把柴火掏出幾根,那邊有個瓦罐,你放進去。”


    圖南答應了一聲卻沒動,仍舊坐著。


    楊枝奇怪地看他,卻發現他的額頭都是汗,臉頰不知道是不是被火烤得厲害,很紅,手上居然還在朝灶裏麵塞碎木塊,一雙眼睛定定地看她。


    楊枝被他看得發毛:“……你幹什麽!火!”


    一塊燒著的木塊掉了出來,剛好點著了他的衣角。


    圖南這才發覺自己在幹什麽,兔子一樣蹦起來給自己拍火,但他拍了好幾下還沒有拍滅,還帶得柴堆邊的麻杆都燒著了不少。


    楊枝氣得頭蒙,扔下鏟子,端起一盆水,直直地朝他身上澆了過去。


    火滅了,圖南落湯雞似的站在她麵前,低著頭,不說話。


    楊枝把盆往地上一扔,怒氣衝衝地問他:“你剛才到底在想什麽?”


    圖南:“我在想……”


    楊枝握住了拳頭,他要是敢說在想喜不喜歡她,她這一拳立刻就上去了。


    “想親你。”他眼裏毫無狹邪,隻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


    第68章


    剛澆滅的木塊麻杆滴著水, 鼻尖的焦味帶著濕氣,還有鍋裏油鹽醬醋混合成的煙火氣。


    在這種地方,圖南說要親她。


    她不能理解, 隻覺得他可能腦子壞掉了。


    圖南卻很認真的樣子, 又重複了一遍:“我能不能親親你?”


    說著, 他站起身, 朝楊枝靠近,動作裏帶著濃鬱的少年人的青澀莽撞,他走到楊枝的麵前, 低下頭看她, 窗外露出的光線照在他鼻梁上,那裏的肌膚好像熒光透亮。


    楊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那道光上, 還有光線中上下飛舞的灰塵,片刻後,她看見他的眼睛, 眼裏寫滿了情不自禁和期待。


    他很好看, 現在看起來又有些可愛,她無法否認這點。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的麵孔離她越來越近,似乎有條引線連在他們的瞳孔中, 除了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 除了本能地親近對方, 他們什麽事情都做不了。


    但最後一刻,楊枝忽然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把圖南推了出去。他的後背撞在菜架上, 幾個空蕩蕩的小籮筐被撞落了。


    楊枝簡短又堅決地說:“不行。”


    圖南不解又失落地看她:“為什麽不行?”


    楊枝無法和他解釋清楚一切,隻能簡單粗暴地說:“不行就是不行。”


    說完楊枝就轉身跑出了廚房,她一點兒也不想在這裏待著了。


    她漫無目的地在宅院裏散著步, 直到圖南找到她,眼神小心地告訴她吃飯了,他把菜都炒好了。


    楊枝沒說什麽,跟著他去了前廳,坐在飯桌前。


    圖南從小對口腹之欲就不太看重,她做飯他吃,她不做飯,他就去飯廳,自己從來沒下過廚。是以,出自於他手的飯菜看起來賣相都很奇怪,近乎油湯煮菜,菜太軟爛,肉又咬不動。


    但楊枝卻沒什麽想法,她沉默地吃完了這頓飯,中間,圖南為了那會兒廚房的事給她道了歉,她搖搖頭,隻說不怪他。


    隻是,吃完飯後,她回到房間又開始發呆。


    她想起這些天的許多事情,想起他送她花,幫她畫畫,還想給她編頭發。明明知道她有修為不怕水,過橋的時候非要走在外側。她出去久了,他還要到處找她,找到她之後也不喊她,站在角落裏傻子一樣等她發現,她若是一轉頭看見了他,他的眼睛裏就好像亮起了燈火,立刻朝她笑起來,露出好幾顆牙齒。


    這種真切的喜歡,讓她一天天地確定了一點。這一次,圖南好像確實喜歡上她了,她曾經夢寐以求的東西得到了。


    但是她呢?


    她越覺得圖南喜歡她就越惶恐,因為她想不明白自己還喜不喜歡他。


    她回憶起自己喜歡圖南的最初,她看見他就覺得開心,那是一種毫不雜糅想到他就想笑出來的感情,一呼一吸之間,非但他被自己捧上了聖堂,連自己也不太普通了,走在人群時,好像與所有人都不同。


    可現在她失去了那種純粹的快樂,想到他時,短暫的愉快後是漫長的心事沉沉,欲言又止。


    人應當能看清自己的內心,可她好像走入了迷宮,左右為難,所以隻能駐足不前。


    她,他們,要怎樣才能從這個困境裏走出?


    時間一天天地流轉,轉眼就是深秋,到了這個季節,樹和花一樣凋謝,抬頭時,觸目可及的隻有墨色的樹幹還有一團團鳥窩。


    楊枝不喜歡這樣空蕩蕩的世界,她想買點兒花草回來,放在屋裏,增添一抹亮色。


    找了一個晴天,她帶著圖南出發了,最近的花市在距離這裏一日腳程的城鎮裏。


    圖南現在不能禦劍,她也不想在他麵前用靈氣,兩個人一路步行,朝那裏走去。


    到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秋風很涼,楊枝毫不耽誤,直接找了間客棧先住下,第二日早晨才早起去花市。


    走到半路上,忽然聽見鑼鼓開道吹吹打打的聲音,她連忙帶著圖南避到路邊,隻見一隊人馬帶著花轎從他們身邊經過,新娘坐著的紅轎子一顛一顛地靠近他們,錯身而過,風吹起簾子,新娘帶著笑的嘴角露了出來。


    沒多久,他們離開了,楊枝拍了拍仍在發愣的圖南:“走啊。”


    圖南轉眼,視線彷如隔著時間看她,下一瞬他睫毛一垂,什麽眼神都看不清了:“好。”


    兩個人並肩朝著花市走去,秋天的花市一點兒也不見荒涼,姹紫嫣紅的花朵在架子上擺著,花農們熱情地招攬客人,殷勤地把那些菊花風鈴草推到他們的眼前。


    楊枝挑挑揀揀,看上了就買,反正放進儲物戒指就好了,她也不怕重。


    她買了幾盆菊花,幾團水仙根,還有金魚草木芙蓉。她購置的時候,圖南一直沒有說話,隻是跟在她身後,一步都不遠離。


    買的差不多了,楊枝帶著圖南正準備回去,忽然見到有個花農攤子上擺了一從薔薇花,粉色的花朵層層疊疊地開著,秀美又燦爛,她猶猶豫豫地過去看了好久,卻沒說要買。


    圖南在她身後忽然問她:“怎麽不買?”


    楊枝遲疑地說:“怕是不好種活。”


    那薔薇個頭大,顏色好看,可惜根卻完全沒有,這樣的買回去實在不好養。


    圖南的眼睛緩慢地眨了一下,而後,他略過她,上前一步,從腰裏掏出銅板,問那個花農:“多少錢?”


    一會兒後,楊枝一邊走出花市,一邊捧著薔薇埋怨圖南:“種不活怎麽辦?”


    圖南看著她說:“你喜歡,種不活就不要它了嗎?”


    楊枝仍舊看花:“萬一別人有手藝,可以給它一條活路呢?”


    圖南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已經買到手了,隻能努力種活它了。”


    楊枝點頭:“也隻能這樣了。”


    說著,她湊到一朵薔薇花上,吸了一口,沒什麽花香味,她卻笑了笑。有些花就是不香,但它開得那麽好看,誰能拿它有什麽辦法呢?


    他們又走了一整天的路回家,到家時天已經黑了,楊枝來不及種花,先去林秀那邊看了看。


    她臨走的時候給他塞了一籃子蔬菜,還有一條切好了的臘肉,還放了鍋和柴火進去,想著他應該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但這事兒她之前沒幹過,還是有些忐忑。


    沒想到她剛剛冒出一隻眼睛偷看,就發覺那槐樹扭著兩個枝丫,正在自己給自己炒臘肉,油滋滋的臘肉炒起來還挺香,聞得楊枝都快餓了。


    她忽然想起來,林秀小的時候就喜歡幫娘打下手,他的廚藝沒準比她還好。


    她默默地轉身離開了這裏,給林秀一個體麵。


    趕了一日的路,吃完飯,兩個人就各自回房歇著了,第二日一早再起來種花。


    其實那些帶盆的花草也沒什麽好種的,不過是把它們的盆找個合適的地方放下,最需要謹慎的隻是那棵薔薇。


    她小心的給它選了位置,挖出不深不淺的坑,圖南扶著它,她用手一把一把地埋土,最後再澆水。


    澆完水,兩個人都沒有站起來,仍舊蹲在地上,看了它一會兒才抬頭。


    楊枝這才發現剛剛他們兩個的腦袋一直靠的很近,像是同一塊木頭上生出的兩隻蘑菇,彼此的頭發挨在一起,風從她的鼻尖吹過落到他的耳邊。


    在她的視線中,圖南也抬頭,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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