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被他看得瑟縮了一下, 反應過來之後脖子又梗了起來:“誰說的,你少在那兒汙蔑我!你的陣法破了, 推到我頭上,你看我長得像冤大頭嗎?”


    楊枝冷笑出聲:“所以那些鯉魚是我自己投毒弄死的?你們是不是想把別人當傻子看?”


    “我本來以為你們好歹算人, 不至於拿別人的命開玩笑,卻沒想到和鬼也沒區別了。好好的修士,無論做什麽都比常人好活些, 偏偏還貪心不足,想做土皇帝。我今日若是放了你們, 日後還不知道會釀成什麽大禍。”


    楊枝和那人說話時,和他同行的那些人早就虎視眈眈的圍住了楊枝, 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


    若是放在以前,楊枝根本想不到自己還會和這麽多人對打的一日, 她這麽多年的修行重點從來不在和人打架鬥毆上,但人生境遇如此, 走到了這一步, 她退不回去,也絕不想退回去。


    她從後背幹脆利落地把不悔抽了出來。


    見她一動, 那些人立刻抄起自己的武器, 從許多方位同時朝楊枝攻來。


    那些人的武器織成了一張刀光劍影的網, 從四麵八方籠罩著楊枝, 她雖然不覺得自己會死,畢竟她的修為比他們高一些,但受些傷應該也是難免的。


    隻是她沒有想到, 她的身手好像不知不覺間就比之前強出了不少,即使在那麽密不透風的攻擊中也能一眼看清破綻,完美躲避,再飛快的還擊。


    同時,她覺得自己靈脈中的靈氣好像比之前充沛不少,去年這個時候,他的靈脈也隻如池塘,能用,但用著用著就見底了,但現在她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片大海,無論怎樣消耗都完全沒有幹涸的感覺。


    楊枝不知道自己怎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但這個時候她也不需要想,她的首要任務是把這些人全都教訓一頓。


    她並沒有消耗太多的時間,這場戰鬥已經走入了尾聲。


    那些人畢竟多年養尊處優,雖然聚集在一起時也可以殺一殺妖獸,實力確實不濟,即便心裏懷著恨眼裏淬著毒,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沒能傷到楊枝一根頭發,反而一個一個的被打倒在了地上。


    眼見著最後一個人也倒下了,楊枝鬆了口氣,想說些什麽,但她還沒說出一個字,背後突然傳來了破風的聲音,一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躺在了她身後不遠處,裝作受傷的普通人,在她鬆懈的時候狠狠地扔了一個爆裂符過來。


    楊枝一時沒有防備,被爆裂符炸了個正著,整個人立刻像斷線的風箏一樣直直的朝前摔了過去,剛好腦袋摔在了一塊石頭上。


    修仙者畢竟皮糙肉厚一點,楊枝沒有被摔破腦袋,但一時間也是頭暈眼花,分不清東南西北,想要站起來,但稍一抬頭就想吐。


    她暈暈乎乎地聽到身後有孩子驚聲尖叫,大喊著:“楊娘娘!”


    那個裝成凡人的修士慢悠悠地爬起來,走到她跟前,笑中帶著輕蔑:“你以為自己很厲害嗎?今日我教你一個道理,年輕人出門在外記得對長輩要尊敬一點。不要想一出做一出,不然就是你今日的下場。”


    說著,他對著楊枝高高地舉起了劍,眼中殺意淩然。


    楊枝仍舊爬不起來,隻能偷偷地把護身符從戒指裏拿了出來,攥在手心。


    她這邊動著,那邊的劍已經附上了劍氣,要朝她刺過來,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突然有人大叫一聲:“去死吧!”


    然後“啪”的一聲,一塊磚頭砸到了她麵前修士的後背上。這一下對他而言不會造成什麽太大的傷害,但其中的挑釁意味是十足的,他立刻被激怒了,扭頭:“誰?”


    剛剛把楊枝叫過來的那個少年站在一塊石頭上,滿臉怒氣地說:“我,怎麽了!”


    修士狠狠地說:“小兔崽子你給我等著,我弄死她再說你的事情,不想活了”


    說著,他回頭,又要殺楊枝,但他的動作又沒進行下去,幾塊石頭從幾個方向朝他狠狠地砸了過去,其中有一顆正中他的後腦勺,砸得他吃痛地驚叫一聲。


    他又扭頭過去憤怒地巡視所有人,這時,有不少人都用一種飽含怒火的眼神看著她,有站著的,有躺著的,有大人有小孩。


    他憤怒地說:“你們都不想活了?”


    一個彎著腰的老頭子一邊跪在地上勒著兒子流血的腿部,一邊扭頭對他大吼:“是你不讓我們活了!我們或許不確定楊姑娘品性到底如何,畢竟相處時間不久。但你我是知道的,我們村裏的人就算死在妖獸的嘴下,也絕不會再讓你們作為庇護!”


    說著,又是一塊石頭從一位婦人那裏砸了過來,正中他腦門:“我家剛修的院子,讓你的妖獸都踩塌了,你給我去死去死!”


    幾隻狗也跟著大聲地吼叫,隻需要主人一聲令下,立刻就會撕咬上來。


    饒是如此無力的時候,楊枝躺在地上無聲地笑了。


    人憎狗嫌,大抵如此吧。


    這時,她聽見背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偷偷地從後麵爬了過來,手裏拿著一個麥芽糖,遞給她,細聲細氣地說:“楊娘娘,給你吃,要好起來哦。”


    楊枝沒有接過來,隻是朝她一笑。


    她往日裏總覺得別人叫她楊娘娘太羞恥了,她並未做什麽,完全擔不起這個稱號。但這個時候,不知道為何,小女孩這麽一叫,她忽然就覺得自己的血脈裏好像充滿了力量。


    楊枝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初時還覺得無力,但在很短的時間裏,她越來越覺得自己精力充沛,好像天地間所有的風都在推著她行動,順著她的指揮,她走在平地上卻好像飄在天上,暢快無限。


    那個修士仍在和那群人互罵,完全沒有注意到楊枝的起身,楊枝無聲地走到他身後,一劍,捅穿了他的腹部。在他吃痛倒下的時候,她一個一個地把就要爬起來逃跑的人抓了回來,在同樣的位置給了所有人一劍。


    她選的位置很好,隻會破壞他們的靈脈,卻不會讓他們死去。


    這樣才是最好的選擇。


    他們太久不做人,以至於覺得自己可以把凡人當豬玀殺。可如果有一日,他們失去靈氣,跌落凡間,甚至因為過往被所有人厭棄看不起,他們又比誰強?


    原本把人當成豬狗的人,反過來被別人看得豬狗不如,這對於他們而已才是最大的懲罰。當然,如果有人想要報家人的仇,對他們做出什麽處置,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她管不著。


    楊枝做完這一切,收回了劍,準備看一看眾人的傷勢,她還沒走出兩步,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嘶吼。


    “你以為你贏了?”那個人說著居然大笑起來,“你把我們弄死了又有什麽用?整個江州討厭你的修士不是隻有我們幾個。我們知道傷不了你,但你的家人可就另說了。”


    楊枝的瞳孔緊縮了,她回頭,脖子裏的關節都在哢哢作響:“你說什麽?”


    一位修士朝著她惡毒地笑著說:“我們去了二十多個兄弟,你要是回去快點,沒準還可以給你弟弟收屍!”


    楊枝:“……!”


    禦劍回去的路上,楊枝的渾身上下好像都被覆蓋上了冰雪,她的脖子裏好像被灌進了數九寒冬的風雪,忍不住地朝裏縮,牙齒都在打顫。


    不會的,弟弟不會有事的。


    他這麽多年的經商攢下了不少法寶,關鍵時候肯定能救自己一命。說不準見勢不好,他早早就地躲走了,她曾經在他的臥室內還布下一個小陣,隻要他身處其中啟動法陣,別說是人是鬼,連楊枝自己都進不去。


    但那些人要是騙他呢?騙他自己是好人,或者要和他談生意,在很近的距離襲擊,那怎麽辦?她早上說要給他過生日,做長壽麵,怎麽會變成這樣?


    她小的時候讓他在家裏等他,後來出事了,今日也讓他等她,難道又要和過去一樣嗎?


    楊枝風馳電掣地禦著劍回到了林宅,遠遠地一看見宅院,她心都抖起來了,牆倒了,門前的石獅子也碎了,地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跡。但降落之後,她安定了許多,有幾個護衛正在清理碎石,見她來了,雖然神色緊張,但還在正常範圍內:“您可算回來了!”


    楊枝飛快地問:“我阿弟現在怎麽樣?”


    “受了驚嚇,但是還好,在主廳等你呢。”


    楊枝快速地跑到了主廳,遠遠就就看見林秀的身影,他正坐在椅子上,手裏捧了一個杯子,眼神有些呆滯發愣。


    楊枝三步並兩步地撲了過去:“你沒受傷吧?”


    林秀反過來抓住了楊枝的手:“姐姐,你沒事吧?”


    楊枝一時間居然沒說出話,他還有精力關心她,看來沒事。


    她和林秀並排地坐著,講述了一遍自己在外經曆的一切,當然,省略了許多步驟,隻是把她把所有人都製服的那一段說得比較完整,免得他擔心。


    說完之後,她才問:“阿弟,你這邊是什麽情況,也告訴我。”


    林秀睜著一雙溫善的眼睛和她說:“你走之後不久,就有人來了,說是談生意,但一進院子就開始行凶,那個時候侍女護衛要逃命,我身邊沒人,有一個人拿著劍要來殺我。”


    楊枝忍不住地捏緊了手:“然後呢?”


    林秀朝她笑了笑:“有個人忽然從天上落了下來,救了我,我看他風塵仆仆,便留了他在此休憩一夜,他同意了。”


    楊枝好奇地問:“那個人是誰?你描述一下,或許我認識?”


    林秀:“他是用劍的,劍身細長,上麵有藍光,他也穿的是藍色衣服,比我略微高些。誒對了……”


    楊枝隱隱地覺得不對,:“什麽……?”


    林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他說他是下山來找他姐姐的,問我有沒有見過一個女子在外行走,喜歡穿青色衣服,會布陣。姐姐,和你很像呢。”


    這是圖南?


    他下山找她了?


    楊枝沉默了好一會才問他:“那你怎麽回答他的。”


    林秀的唇角含著一個微笑:“我說有,但那是我親姐姐,她隻有我一個弟弟。”


    楊枝:“……”


    林秀的臉偏向她,在很近的距離看她,眼裏一片依賴和親近:“姐姐,我這麽回答沒問題吧?”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過渡章結束,屬於圖南的修羅場開始了,今天臭弟弟輸了,弟弟得了一分。


    *


    今天好早!!!


    第44章


    作者有話要說:修了一下噢。


    楊枝摸了摸他的發頂:“沒問題。”


    她和圖南的姐弟緣分不過是特殊時期相互依偎才結下的, 現在,他的仙路遼闊,不需要凡塵俗事來幹擾, 而她,也找到了自己的親生弟弟。


    天長地久有盡時,他們差不多到時候了。


    楊枝對著林秀道:“我一身衣服都髒了,回去換衣服, 你若是受了驚嚇,回去歇一歇。”


    林秀朝她點頭, 楊枝便一個人回了自己的房間。


    洗去一身塵埃,又換好了幹淨衣服, 本該是神清氣爽的時候,楊枝卻覺得心思雜亂,坐在椅子上把一個小茶盞轉來轉去, 骨碌碌地沒個停歇。


    弟弟把圖南留下了, 這個院子不算太大,能留人歇息的隻有離她不遠的一處院落, 她隻要出門轉個彎, 立刻就能過去看到他。


    她要不要過去和他打個招呼?


    她當然可以裝作自己完全沒猜到他來了。但他下山來尋她, 就在離她這麽近的地方停留,她若是真不知道就算了, 但既然知道了, 總該去見一麵, 讓他別找了。畢竟即使他們之間發生過再多事情,過去的姐弟情誼不算假。


    他來找她,大概隻是擔心她的安全,她讓他看一下, 勸他回去,她作為同門師姐的情誼就算盡到了,一直耿耿於懷左右搖擺反而顯得她太在乎。


    楊枝拿定了主意,把茶盞放到桌上,推開門走了出去,沒走出幾步,在一個路口先碰見了林秀。


    他正拿著一個賬簿模樣的東西,聽家丁的匯報,像是在清點損失,見楊枝從這裏走過,他便放下賬簿,瘸著腿吃力地朝楊枝這邊走來:“姐姐,你是要去廚房嗎?”


    楊枝見他這個行動不便的樣子,沒等他走到身邊便快步先過去,扶住他。扶穩之後她腦中才回想起林秀剛剛說了什麽。


    她這才發現,她麵前的岔路剛好通向兩邊,一邊是廚房,一邊是圖南所在的院落。


    她有些尷尬地說:“我不是去廚房。救下你的那個人我應該認識,我想去當麵對他道謝。”


    林秀沒說話,那雙和她一模一樣的眼睛看著她,雖然他已經忘記了過去的一切,但眼神卻和小的時候一樣。


    他小的時候就是很乖的小孩子,父母安好的時候,他從不出去胡鬧,總是搬著一個小板凳坐在門前等她回來帶他玩。她有的時候回來的早,帶他出去采野花打野果,他高興得滿眼發亮,有時她回來的遲又累,隻想休息,他也不埋怨她,眼睛沒有那麽亮,但還像小狗一樣看她,顛顛去跑去給她燒熱水喝。


    這會兒,他的目光就像小時候聽見她說不出去玩了的時候一樣,有短暫的失望低落,但信任依賴卻是不變的底色。


    她本來覺得自己去找圖南沒什麽問題,此刻卻突然覺得非常抱歉:“等我回來就給你做長壽麵,我沒忘,我說了給你做一大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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