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著青鳥愣了好一會兒,片刻後,她才把背簍放下,直接坐在廚房的門檻上,一顆一棵地把背簍裏的菜拿了出來,排在門檻前給它們透氣,排完之後她也沒動,繼續坐在那裏,對著水靈靈的蔬菜們結結實實地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她什麽也沒想,隻是突然不知道自己這會兒應該做什麽了。


    一會兒之後,她才緩過神,圖南不回來就不回來吧,和朋友吃頓飯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她也要吃飯,剛好菜都摘了,現在給自己做頓飯,吃完再好好睡一覺,睡醒就是明天了。


    但她沒動,又坐了挺久,還把三張黃紙從儲物戒指裏掏了出來,折回青鳥的模樣,排在她身邊,她看著它們,莫名地覺得荒誕。


    她要在這裏老老實實地等著圖南明天來見她嗎?


    楊枝猛地站起來。


    她不。


    她想過去看看圖南他們。


    圖南沒讓她過去,但她可以自己過去。


    不管怎麽,她作為圖南的姐姐,他有了新朋友,她去看看,打個招呼也是應該的,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說走就走,她也不給自己做飯了,扔下那一地橫七豎八的青菜辣椒豆苗,簡單地整理一下頭發,而後就大跨步地朝著雲台走去,一路上昂頭挺胸,簡直萬夫不可擋,她活了這麽多年,除了年幼時打圖南屁股那一下,很少再有這種豪氣幹雲的感覺了。


    她本來準備直接走進雲台,在眾人的詫異目光裏自如地介紹自己的身份,而後擺出姐姐的樣子,溫和大方地和所有人交談,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圖南的交際圈裏。


    但她失策了。


    她走到雲台外圍的時候,裏麵剛好響起了樂器奏響的聲音,她抬眼看去,幾個少年正亂七八糟地坐在鬆樹下,有人手裏彈著琴箏,有人掌著笛簫,還有一個拿著牙板,悠閑自得地奏著曲子,氣氛鬆快極了,隻是距離有點遠,她沒看清誰是圖南。


    楊枝聽了一會兒,想過去,又有些猶豫自己要不要等他們停下再朝前走,現在闖進去可能會打擾到他們。


    她正在思考,音樂聲卻突然停了,一個男聲響起:“圖南,平時你不參與就算了,今日我們都到你這裏來了,你怎麽也要盡一盡地主之誼吧,我們也不要你上什麽好酒好菜,隻要你和我們一起奏這一曲就好了!”


    楊枝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圖南,奏樂?


    他那個冰疙瘩要是能奏樂,真是枯樹也要開花了。


    果然,楊枝遠遠地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無聊。”


    她差點笑出來。


    那個人:“嘖,也不知道誰把你教成這個不近人情的樣子,明日拜見你家人,我得好好跟她說說你在山下到底幹過什麽好事,惹哭了多少女孩子。”


    “……”


    接下來,那邊安靜了好一會兒,楊枝都疑心他們是不是鬧矛盾了,正待上前去看清事態,耳朵裏卻聽到了一聲清脆的金屬聲:“叮——”


    那人笑聲說:“這才對嘛。”


    樂器聲又響起來了。


    楊枝一步步地偷偷走了過去,她很好奇,圖南到底做出了什麽樣的退步。


    終於,她看清了許久未見的圖南。


    圖南坐在在一顆大石頭前,手裏拿著劍,半年不見了,他的臉頰和過去沒有任何區別,不像吃過苦,隻是衣袖好像有些短,手腕都罩不住了。


    他垂著頭,看見劍鋒,另一隻手的手指搭在劍鋒上,隨著樂聲的轉變,信手一彈,細長鋒利的劍好像變成了一根溫柔的弦,立刻發出了清淩淩的聲音,自然暢快,清脆明亮。


    她已經半年沒有見他了,她遠遠地看他,安靜地聽著,耐心地等著他們停息,最後才嘴角彎了彎,準備走上前去。


    然而她剛邁出一步,又聽見了有人說話的聲音,她又一次停下了步伐。


    “我們這群大男人在這裏奏樂總覺得缺點意思,要是紅鳶在這裏就好了,那個丫頭雖然不太會跳舞,但嗓音確實不錯,圖南,你說呢?”那個人看著圖南問。


    雖然仍隔了一段距離,但楊枝聽得很清楚,他的嗓音裏分明帶著促狹的意味,聽上去……


    就好像這位“紅鳶”和圖南之間有什麽特殊聯係似的。


    楊枝不自覺地捏緊了自己的手指。


    作者有話要說:  放心,我這裏沒有惡毒女二。


    *


    謝謝大家的關心,我會注意休息的,其實碼字對我來說還好了,隻是慢了一點,但是不累也不疼,而且我的複建之路短則半年長則一年,這麽長的時間我也不能都浪費了,我還有許多想做的事情,還是希望盡量減少疾病對我的影響,複建之外的時間裏盡量開拓一下自己能做的事情。


    說起來因為害怕傷口發炎不能外出,這幾天我開拓了好多之前沒吃過的外賣店呢,給自己大拇指。(我這就去定奶茶了!)


    第19章


    和那個人語氣裏的促狹完全不同,圖南倒是聲音冷淡:“你說什麽便是什麽。”


    那個人不依不饒地說:“我什麽也不說,隻是問你是不是?”


    圖南沒理他,連句“無聊”都懶得給他,自顧自地用指節又彈了一下劍身,而後就放下了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頭都沒抬,聲音卻徑直地傳到了楊枝這裏:“誰在哪裏,出來。”


    他這一說,其他人才驚覺有人已經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了,立刻放下手裏的樂器,他們也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因為對玄冥山完全放心,沒人拿武器,隻是狐獴似的齊齊朝楊枝這邊扭頭看過來。


    在這些人的視線裏,楊枝藏不下去了,撥開身前的遮蔽物,上前一步,對著大家展露出一個略顯尷尬的笑容:“你們好。”


    她這一現身,原本坐著的圖南登時站了起來,詫異地說:“姐姐,你怎麽來了?”


    楊枝一步步地走過去,努力保持心態,堅定地按照原計劃和其他人溫婉地笑了笑,而後才回答他:“你第一次帶朋友來這邊,我想來看看,和大家打個招呼。”


    他們還沒說幾句話,其他人就熱熱鬧鬧地叫起來了:“姐姐?圖南,你怎麽沒說你還有個姐姐。”


    說著,他們居然把頭扭過來了,朝著楊枝歪七扭八地喊:“姐姐!”


    楊枝:“……”


    剛剛遠遠地看著楊枝還沒察覺,這會兒距離近些了,一股濃烈的酒氣就從他們身上傳了過來,略微有些熏人,也不知道一群人在這裏喝了多少,也就是圖南身上聞起來還幹淨些。


    她還沒說什麽,倒是圖南冷了臉:“誰是你們姐姐?喝了酒就不知道東南西北,都給我閉嘴。”


    可惜他說這話丁點兒用處也沒有,一個人笑嘻嘻地嚷著:“大家都是兄弟,你能叫姐姐,我怎麽叫不得?我看她就覺得心裏親切,好像見到了我家裏人。”


    他甚至還往旁邊的空地上挪了挪,大力拍拍蒲團:“姐姐,你坐,我給你騰出一個位置!”


    楊枝:“……”


    她突然有些為自己的魯莽感到後悔。


    楊枝幹笑著拒絕了他:“不用了,我坐圖南旁邊就可以了,地上涼,你坐回去吧。”


    “喔。”


    鬧了一通,這群醉鬼勉強安靜了些,楊枝坐下之後才開始細細地打量他們,撇開潮紅的臉頰,醉醺醺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們應該都是大門派的弟子,一個個氣宇軒昂,身上的衣服也都材質不錯,相比之下,圖南的一身布衣倒是寒酸了些,還好他足夠好看,穿什麽都無所謂。


    楊枝偏頭,看她身邊的圖南,圖南手裏拿著一個杯子,卻沒喝,見她看過來,他抬眼看她:“怎麽了?”


    楊枝一時間卻不知道說什麽了。


    她做夢的時候還有千言萬語,此刻卻仿佛一團棉花塞在喉嚨裏。他很好,她不用問,他看起來也沒受委屈,她也不用問,她好像什麽都不需要說。


    末了,她隻是笑笑:“更深露重,你們都喝酒了,不要在這裏呆待久,夜裏帶他們去你的房間吧,睡地上也比睡這裏吹風強。”


    圖南點頭。


    兩人之間又是一時無聲,雖然四周嬉笑聲不停,但楊枝卻覺得自己這裏寂靜得可怕,她有些想走了。


    就在這時,一把劍突然橫在了楊枝的麵前,她差點嚇一跳,整個人朝後一仰,幸好圖南動作快,扶住了她,不然她大概要直接從石頭上王八一般翻過去。


    楊枝稍微穩了穩心神,定睛一看,居然是剛剛那個穿著青衣的人,醉醺醺地提著劍指向她。


    她還沒說話,圖南已經一掌把他往後推了幾步:“何芳明,你幹什麽?”


    何芳明理直氣壯地說:“她是你師姐,劍法一定也很好,可以讓我領教一下嗎?”


    他的話是朝著圖南說的,眼睛卻看著楊枝,有些躍躍欲試。


    “我的劍法不太行。”楊枝含蓄地拒絕了他。


    他卻仿佛聽不懂人話:“別謙虛,當初紅鳶那丫頭也說自己不太行,誰知道一拔劍,豁,十個我也打不過她一個。來,試試!”


    “我是真的……不太行。”楊枝不得不重申了一遍。


    她不是謙虛,不是惺惺作態,她確實曾經苦苦地練過劍法,但那些辛苦幾乎都付與東流,沒給她帶來什麽回報,過去她難受痛苦過,但那是過去的事情,她很久都思考過這些了。


    但此刻,她心裏有點莫名的羞恥。


    她不知道那個紅鳶到底是誰,有多厲害,但是有一點毫無疑問,她不是紅鳶,她確實不行。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還是圖南打破了寂靜,他拿著劍,臉色凝滯,眼神不善地看著何芳明:“你要比試,我和你比,現在太晚了,她要回去休息了。”


    還沒等何芳明回答,他就看著楊枝不容拒絕地說:“晚上天冷,你回去吧,明天早上我再去找你。”


    楊枝:“……那我走了。”


    “嗯。”圖南握著劍回答她。


    雖然發生了一些插曲,但圖南也算維護她了,回去的路上,楊枝心態還好。


    隻是,她更加好奇他在外麵到底經曆了什麽,還好奇那個叫紅鳶的女孩子。


    他和那個女孩子之間應該沒什麽吧?


    有可能的話,她想打探一下他在外麵的經曆。


    這一晚,楊枝不知道那群醉漢在圖南的小屋裏睡得怎麽樣,她又做夢了,夢裏她好像坐在喜堂上,一身紅衣的圖南走到她麵前,彎腰,叫她姐姐。她還沒笑出來,又有另外一個女聲跟著叫她“姐姐”,她著實是被嚇醒的。


    她呼吸劇烈的睜開眼睛,躺在床上喘氣,還沒勻過呼吸,一偏頭,突然看見一張臉。


    圖南坐在她床邊,一隻手支在下巴下麵,皺著眉看她:“做噩夢了?”


    她隻顧著驚愕,根本無暇回答他。


    圖南看著她,好像想了想,他站起身來給她倒了杯水,端到她的床前,遞給她,斬釘截鐵地說:“夢裏都是假的。”


    第20章


    夢是不是假的楊枝不確定,但她懷疑這個圖南是假的。


    雞都還沒叫,天還隻是蒙蒙亮,他突然入室,怕不是要嚇死她?


    楊枝把他手裏的水杯推開了,略微抬頭,皺著眉毛問他:“你怎麽來了,這才什麽時辰。”


    圖南見她不喝,也不固執,把水杯放下,又坐回她床頭,垂著長長的睫毛,眼神認真地說:“我從你院前路過,聽見你這邊窗戶在響,大概被風吹開了,來給你關窗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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