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


    謝行儉拉回崔婁秀的注意力, 語氣寡淡:「寡婦給南疆將士織布做衣的事, 這種藉口您拿來騙騙老百姓便罷了, 唬弄下官和徐大人未免有些過分。」


    「風調雨順年間, 海盜頂多隻來三四回,除了這期間,剩下的日子裏,南疆的將士都閑著無事幹,根本就不需要花費高昂的軍餉,既然如此, 那銀子呢!餘下的銀子去哪了?」


    謝行儉的聲音又狠又冷的砸過來,看向崔婁秀的目光諱莫如深,就差直言不諱的說這些銀子去了崔婁秀的腰包。


    徐堯律緊鎖深眉, 斜睨著崔婁秀,似乎在等崔婁秀一個解釋。


    崔婁秀聽完謝行儉的話後,瞳孔驟然一縮,按往常,崔婁秀腦子裏有無數條藉口可以將此事遮掩過去,可今天不知怎麽了,崔婁秀愣是腦袋一片空白。


    崔婁秀眼底閃過一絲驚慌失措,麵頰陰沉,臉色十分難看。


    書房裏的氣壓驟然陰森,見崔婁秀保持緘默,謝行儉和徐堯律的麵上漸漸覆上厚厚的寒霜。


    就在他們以為崔婁秀無動於衷準備抵死不承認時,崔婁秀突然放聲獰笑起來。


    「本官在江南十幾年,敢說對江南府的老百姓問心無愧!」


    說著,崔婁秀氣焰囂張的鎖定謝行儉:「江南府今年流年不利,老百姓的農事幾乎都白幹,本官倘若不開常平倉補給他們,他們肯定會將官衙鬧翻天,三天兩頭的布施確有其事,謝大人若還不信可以去外邊打聽,問問老百姓有沒有喝上官府的白粥!」


    謝行儉滿眼促狹:「崔大人頂著皇上那邊的壓力開官家糧食救濟,實屬有善心,可為什麽下官一路從淮安城過來,周邊的百姓對崔大人的評價貌似不太樂觀啊……」


    崔婁秀臉色乍青乍白,嘴裏一陣發苦:「本官在江南府多年,自然招惹有心人嫉恨,他們四處散布有損本官清譽的謠言,本官日不暇給,剛開始還能逮住人教訓一番,後來疲乏了也就不理會了,反正清者自清,本官對老百姓如何,老百姓心中自有一桿秤。」


    原來如此,謝行儉瞭然於心,難道外地的人認為崔婁秀為人十分歹毒,然而進了江南地界後,老百姓似乎對崔婁秀並無不滿,甚至尤為敬重。


    這敬重的由來,除了崔婁秀經常拿官家的好處補給老百姓外,還包括崔婁秀建立孤女巷,煽動民眾肅清江南府純貞風氣。


    他要是沒進去觀望過孤女巷,恐怕也會以為崔婁秀建立孤女巷是在做好事,但有了昨日的觀光,他就不覺得崔婁秀有如此好心。


    崔婁秀再怎麽拿官衙的銀子裝好人,也用不著掏空常平倉積攢好多年的糧食。


    謝行儉唇上勾勒出尖銳的諷刺,道:「崔大人一邊大方的布施,一邊卻過分節儉到讓寡婦替南疆將士做衣裳,您打量下官是傻子嗎?不會算帳?」


    「你——」崔婁秀咬緊牙關。


    一旁沉默良久的徐堯律拋出一句話:「崔兄何故不承認孤女巷的齷齪事?非要你我撕破臉皮才認嗎?」


    崔婁秀語速飛快道:「允之,你要相信我,孤女巷就是一座簡簡單單的……」


    話音未落,徐堯律嗬了一聲:「我要是相信你是在替寡婦著想,那早幾年就該相信你了,當初你說要立孤女巷的時候,我就猜到不對勁,你為人大大咧咧,家中的妻妾俱是放任自由,崔府裏的女子皆能出門遊賞交友,你作為當家主君,怎麽可能死板到去支持圈禁寡婦立貞節牌坊?崔兄,你以前不總說有些女子若有機會科考,甚至不亞於男人嗎?怎麽現在變了?一門心思想著將她們囚在四角天空之下?」


    徐堯律語調沙啞,眉心緊擰了三分,想不通才幾年而已,崔婁秀變化就這麽大。


    在這一刻,謝行儉恍然才覺得徐大人和崔婁秀之間是有朋友情誼的。


    但凡是陌生人,徐大人絕對沒有這麽好的耐心。


    *


    昨夜他將石楠花的秘密跟徐大人講後,徐大人的表情瞬間陰霾,但未說一個字。


    他們的深夜談話就此打住,事後,謝行儉回到房間後苦思冥想,羅棠笙見狀,便擔憂的問了一句。


    「可是碰上棘手的事了?」


    謝行儉點頭,將徐大人莫名其妙的反應跟羅棠笙抱怨了幾嘴。


    誰知,羅棠笙也陷入沉思。


    過了片刻,羅棠笙羞羞答答的道:「從前偷聽我爹和家中叔伯說話,他們說將士征戰外出短則要三年五載,長則十來年,兵營裏全是男人,有些需求就…為了鼓舞士氣,我爹便會從當地買一些窮苦女子帶進軍營…」


    羅棠笙不好意思繼續往下說,半躺在床上的謝行儉驀然清醒。


    他雖然沒有當做兵,但有關兵營裏的事多少聽過一些流言。


    經羅棠笙一提醒,再結合徐大人的反應,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孤女巷的石楠花氣味莫非是南疆將士留下的?


    ……


    思緒拉回官衙書房,謝行儉審視了一下當下的情況。


    既然徐大人將兩人的友誼搬到檯麵上來說,那就意味著今天崔婁秀不交代清楚孤女巷的事,那麽徐大人就會跟崔婁秀鬧掰,兩人多年的情誼就此打住。


    如果沒了朋友這層薄膜,站在崔婁秀麵前將會是都察院的監察禦史,到了這一步,崔婁秀再想狡辯就沒用了,徐堯律肯定會拿出禦史的職責,上書敬元帝彈劾崔婁秀逼迫寡婦賣.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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