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行儉認識這人,此人姓馮, 江南四子之首。


    「馮兄慎言吶!」衛學子勸道,「大理寺到處都是巡邏的哨衛,但凡咱們說些什麽, 都會被哨衛傳到木大人那邊去……」


    「怕什麽!」有人低喝道。


    說話的人姓陳,江南四子榜二。


    「大理寺一慣要牢裏的犯人吐真言,咱們這些看守的人莫非還不能說實話?」


    「就是!」又有一人接腔, 「衛兄莫怕, 木大人日理萬機,咱們四人平常話語罷了,怎麽可能會傳到木大人耳裏?」


    姓衛的學子點點頭, 道,「諸兄說得對,原是我太過小心了, 你們是不知道,姓謝的就坐我對麵,他剛來的時候,我就想跟你們說說他,我都憋好幾天了……」


    門外的謝行儉:「……」


    衛學子,其實你可以再憋一憋的,亦或是再小心一點,議論別人前,好歹看看門外、窗下有沒有偷聽的啊。


    謝行儉無語的靠在門邊,裏頭越說越熱鬧。


    「他走的那條路是咱們四個走爛的老路,無非是出書求名,也是他運氣好,聽說羅家書肆這兩個月門庭若市,門檻都踩壞了好幾塊,怪不得謝寺丞的名聲在京城傳了開來。」


    「他出的書果真那麽好嗎?」衛學子道,「你們看了沒有?」


    「看了,」馮學子不由得嘆氣道,「考集我買了兩冊,細細看完後確實不錯,也難怪京城書生趨之若鶩。」


    陳、諸兩人紛紛點頭。


    「書中內容由淺到深,破題精巧,立意新穎,不失是一本科舉好書。」


    「世麵上不乏有這類的考集,京城之前不新開了一家書肆嗎?那家也賣考集,比羅家書肆賣的還要早,如今生意卻遠不如羅家書肆,我問過幾個常買的,他們說謝寺丞出的更好,每一道題目都有歷年鄉試的影子,後續的答案設置巧妙,比學堂裏的夫子講解的還要清晰……」


    「謝寺丞跟咱們一樣,不都是秀才麽,他哪來的本事寫出這樣好的書?」衛學子問。


    馮、陳、諸三人齊齊搖頭。


    「有鄉試的影子?」


    突然,馮學子驚的拍大腿,抖著手指道,「你不提我還沒發現,對對對,他來大理寺前,不是在吏部考功司嗎?考功司今年除了主地方官升降任免,還主科舉呢!」


    「謝寺丞之前呆在考功司,肯定是要整理科舉卷的。」


    馮學子後悔的直拍桌子,「枉咱們還被稱為江南四子,怎麽就沒想過利用職務之便出書呢!」


    「是了!」衛學子甩袖嘆息,「出書既能聞名還能賺銀子,一舉兩得,這般好主意,咱們之前怎麽就沒想到過?」


    四人嘆息連連。


    門外的謝行儉無語望天。


    他有點懷疑,這四人真的是江南府出類拔萃的四傑麽?


    他利用考功司的職務之便出考集,是因為考集市場大啊,讀書人那麽多,他做的好,當然能名利雙收。


    可大理寺能幹啥?


    出刑罰書?


    謝行儉嘴角抽了抽,這書會有人買嗎?


    買來幹嘛?


    墊桌角?


    謝行儉正準備佯裝咳嗽一聲,提醒裏麵四人時,突然有人搓著手臂,驚恐萬分道,「你們暈頭了不成?咱們在大理寺能出什麽書?」


    謝行儉笑,看來四人中還是有腦子清醒的人在嘛。


    其他三人聞言,皆是一默。


    那人委屈巴巴道,「大理寺的書,咱們幾個都讀過,除了案件卷宗,隻剩下那些殘酷狠毒的刑罰手段……」


    一說這個,隔壁牢房配合的慘叫一聲。


    四人臉色一變:「……」


    「咱們花了半年的時間才適應這種場麵,你們看謝寺丞,來大理寺的頭兩天就被叫去牢房立簿,我當時也在場,人家那叫一個氣壯膽粗,眼睛眨都不眨,一口氣將罪簿給寫了出來。」


    四人一陣唏噓,從最開始嫉恨詆毀謝行儉,說著說著,竟然慢慢的變成了誇獎謝行儉所向披靡的茶話會。


    馮學子略略收了氣息,神秘道,「你們聽說了沒,皇上在祭典後,特意提了吏部和大理寺整理的文籍,嘖,現在想想,吏部和大理寺的文籍,大多都是謝寺丞在整理,難怪他能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就能與咱們平起平坐。」


    衛學子失落的哎了一聲,「早知道大理寺的一百零八式要送去祭典,咱們當初何必在木大人跟前推辭,若接了一百零八式的活,此時咱們也能在皇上跟前顯顯名聲。」


    陳學子驚恐的咦了一聲,「別,衛兄快快打消這個念頭吧。」


    衛學子:「?」


    陳學子頗為耐心的解釋,「咱們四人整理的刑罪書,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即便如此,咱們整理時,都被嚇的不清,更別談去整理一百零八式。」


    「一百零八式怎麽了?」衛學子不依不饒道。


    陳學子擰著眉,索性一口氣說完,「一百零八式是大理寺專門懲罰深牢裏的……」


    一聽深牢,衛學子閉上了嘴。


    馮、諸二人則麵麵相覷,臉上的表情扭曲。


    空氣一下靜了下來,耳畔除了蠟燭燃燒的啪啦聲,還有各間牢房的痛苦嗚咽聲。


    謝行儉有些納悶,怎麽四人說的好好的,突然就不說了呢?


    正當他準備推門時,馮學子忍著嘔吐,佩服道,「謝寺丞能走到今日,沒有他那份如臨深淵的決然,恐怕也是沒用,考集我倒覺得沒什麽,隻是那駭人聽聞的一百零八式他都能寫的出來,著實……著實是條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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