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旁邊有人起鬧,「活該思霖兄打你,這麽不識抬舉,也不看看你惹得是誰,孫家在京城那可是響噹噹的人家,豈非你能撒野的?」


    「思霖兄打你兩巴掌是便宜你,行了小兄弟,下次做事可不許這般莽撞哦,否則就不是眼下兩巴掌這麽輕了?」


    「得罪思霖兄的,向來沒好果子吃,你還不趕快謝恩速速下去?」


    謝行儉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一抹嘴角流淌的血水,一雙點漆般的眸子冷的如深湖底的水。


    他朝華衣少年拱了拱手,華衣少年鼻孔一嗤,不耐煩的擺擺手讓謝行儉滾。


    謝行儉揚眉深深地看了一眼華衣少年,麵無表情的離去。


    謝行儉走後,華衣少年身側的人小聲道,「思霖兄,剛才那小子你怎麽輕易就放了他,瞧著那小子臨走前那股勁,看著就是塊狠骨頭,你不磨磨他,他下次……」


    孫思霖頗為複雜的看了一眼遠去的謝氏儉,呸了一聲,「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還能怎樣,這又不是孫府,等會鬧到祭酒大人那去,我爺爺非得扒我一層皮不可。」


    「算了算了,這小子倒也識趣,我孫思霖大人有大量,便宜他了,嗨,和一個窮小子計較什麽,晦氣。」


    「還是思霖兄敞亮啊——」周圍的人紛紛拱手,似乎孫思霖打謝行儉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


    謝行儉離開後,並沒有回稱頌館,反正照稱頌館的模式,下午上不上課都無所謂,和鍾木鴻告別後,他先去藥鋪買了點傷藥塗抹好,隨後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走。


    國子監背靠京兆府,兩者之間隔了一條朱雀街,謝行儉先去了京兆府門口,他上次陪居三來過這裏,對這裏還算熟悉。


    京兆府正門,右側架著擊鼓鳴冤的登聞鼓,左邊則立著一塊高大的黑色石碑,上麵一清二楚的雕刻著正五品以上的京官名諱。


    謝行儉捂著嘴角,抬頭在石碑前久久佇立。


    上麵有很多他熟悉的姓氏,有羅姓、徐姓、向姓、韓姓、宋姓還有孫姓……


    孫姓以正二品吏部尚書孫之江為首,底下一溜的還有好些孫姓的四品官、五品官。


    謝行儉莫名覺得嘴角疼的厲害,怪不得孫思霖敢在國子監對他大打出手,嗬,孫家不愧是大家族,隨便一個小官拎出來就能捏死他。


    孫尚書的事,他知曉一些,去年雁平縣書生呷妓的事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聽說起因是太上皇問及孫尚書和武英侯羅家的恩怨,底下的人嘴碎講故事時一併將雁平縣的醜聞說了出來,這才導致雁平縣在天下「聞名」。


    謝行儉與羅鬱卓之間是稱呼過一兩日兄弟的朋友關係,所以當初聽到武英侯羅老侯爺大鬧金鑾殿狀告孫尚書,他便留了心眼打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這一切的源頭竟然是許如英在雁平縣開新儒書肆寫話本惹得禍。


    怪道當初許家連夜搬出雁平縣,原來是許如英在話本上隱射羅家大勢已去,羅家雖為武英侯府,然三代傳下來,爵位就要上交朝廷,故而比不上皇恩正隆的吏部尚書一職。


    許如英之所以將羅、孫兩家做比較,貶責羅家而高抬孫家,除了因為許如英的族兄是孫之江的門徒,還因為孫羅兩家是世仇的緣故。


    許如英想借話本噁心羅家,然而羅家人是武將出身,最厭煩的就是這些瑣碎小動作,遂一舉將孫之江告到了新帝敬元帝跟前。


    武英侯有從龍之功,敬元帝自然偏袒武英侯,且話本一事武英侯本就受了委屈,因而敬元帝下令貶黜許如英族兄五品典儀之位,用以撫慰武英侯。


    同時,吏部尚書孫之江也沒好果子吃,被新帝禁足在家三個月不得上朝。


    謝行儉理清思緒後,抬腿離開了京兆府門口,一路回了家。


    家中王多麥正幫工匠們遞磚頭搭院牆呢,突然看到臉上傷痕累累的謝行儉出現在門口,驚的手上的青磚一下掉下去,砸到腳上痛的他齜牙咧嘴。


    「得,咱們兄弟倆如今都是傷患人士了。」


    屋裏,謝行儉將藥鋪買來的傷藥分出一些給王多麥腳上塗抹。


    王多麥顧不上裹繃帶,抓著謝行儉問,「你臉咋啦?咋出門還好好的,現在就成這樣了?你下午沒課?國子監散學這麽早嗎?」


    謝行儉放開王多麥的腳,笑道,「表哥,你一下問這麽多,我該回答哪個好?」


    王多麥急道,「你先說你臉咋了?」


    「被打了。」


    王多麥:「……」他當然知道被打了,他又不眼瞎。


    「被誰打的,為什麽被打了,啊?」


    謝行儉神色閃爍,「吏部尚書的嫡孫打的,至於為什麽,嘖,大概看我不順眼吧……」


    「不是,」王多麥鬱悶,「你才進國子監頭一天啊,咋就惹什麽尚書孫子打你了呢,是不是他仗勢欺人,嫉妒你讀書好?」


    謝行儉沒說話,突然他心頭一動,穿好鞋襪就往外跑,囑咐王多麥好好養傷,他出去辦點事晚些回來。


    他記得韓夫子曾經跟他說過,不管何處,茶館酒樓都是打聽消息最便利的地方,他想報仇就得去那邊看看。


    孫思霖仗著孫之江這個尚書爺爺,在國子監想橫著走豎著走,他都管不著,但打他的這兩巴掌,他怎麽著也得還回去。


    他從來都不是個良善之輩,常言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在他心裏,他始終秉持著有仇就當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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