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羨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魂魄飄了許久之後,再睜開眼,會是在自己八歲這一年。


    這一年,父母健在,而她也沒有嫁給那個歹毒的二皇子趙沁。


    當初,她被趙沁軟禁起來,想方設法逼迫她接受藍鴛和她的孩子,她不堪受辱,想要絕食。可給她送飯的丫鬟勸她,還要以孩子為主。


    她摸著顯懷的肚子,淚如雨下。


    這就是京城裏人人羨慕的婚姻?這就是前途無量的二皇子?這就是自小一起長大的表哥?


    趙沁下了朝,照例來到她被軟禁的房間。


    雲羨臉上的淚痕還沒有擦去,定定看著趙沁不耐煩地踢門進來,之後坐在凳子上,斜眼看著她,道:「聽說你想要絕食?」那不屑的表情,明顯是根本不在意她和腹中胎兒的生死。


    雲羨臉色十分不好,她看著那邊坐得離自己很遠的丈夫,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婚前那個溫文爾雅的二皇子。


    趙沁不耐煩道:「和你說話呢,你聾了?」


    雲羨看著趙沁,冷冷道:「我絕食?你想得美!我若死了,不正好趁了你和那戲子的意嗎?我會活著,穩穩占著二皇子妃的位置,讓你的戲子永遠無法入府!至於她腹中的野種,永遠也別想上玉蝶!皇家不會承認他的!」


    趙沁氣得站起身來,左右瞧瞧,看中了一個茶壺,一把抓起,朝著雲羨丟過來。


    雲羨身子笨重,躲閃不及,竟然被他砸中了額頭。


    趙沁還嫌不夠,上得前來,掄起胳膊,朝著雲羨的臉頰就用力甩下去,一下、兩下、三下……


    「啪!啪!啪!……」


    不知打了多少,趙沁看雲羨已然在地上不動了,這才起身摔門離去。


    雲羨隻覺得腦子「嗡嗡」響,氣憤、恥辱、羞愧……一係列情緒一股腦湧上她心頭。


    肚子在此時疼了起來,她慌忙收拾心情,艱難地爬上了床去。


    自從被軟禁,她身邊一個丫鬟都沒有了。她勸自己,一定要活著,這樣才能保住肚子裏孩子的性命。


    可,一切都是徒勞的,她依舊生病了。


    她燒得迷迷糊糊,可趙沁並不準備給她請大夫,似乎是想讓她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了。


    終於,她還是沒有扛得住,那一夜,那個冰冷的夜,她的下身開始流血。


    雲羨慌了,她提聲叫人,卻沒有人應答。


    她艱難地從床上爬下來,用力敲打從外麵鎖著的大門,卻隻得到幾聲斥責。


    她求外麵的人為她請個大夫,否則她的孩子就保不住了。甚至,她用腹中孩子是趙沁的嫡長子來威脅,卻依舊徒勞無功。


    在最黑暗的夜裏,在這個外表風光無限的二皇子府,在這個豪華的房間裏。


    雲羨一屍兩命,死在血泊中。


    她的魂魄飄飄蕩蕩,看著死在血泊中的自己的屍體,她憤恨、悔恨、怨恨!


    到了快中午的時候,送飯的丫鬟進來,看到了自己的屍體,驚叫著跑了出去。


    足足大半天之後,眼看著入了夜,終於有人來處理她的屍體了。


    那幾個人罵罵咧咧地,絲毫不尊重地,將她的屍體就那麽隨意丟在一塊破木板上,之後蓋了一塊不知是什麽用途的破布子,將她——堂堂二皇子妃,雲家嫡長女,就那麽隨意地,像是抬著牛羊一樣,抬去了後院。


    雲羨的魂魄跟隨著自己的屍體,一路去了後院。


    那些抬屍體的人開始打著火把在一棵櫸樹下挖坑。


    通過這些人的交談,她知道,趙沁失去了雲家的支持,更怕怕雲家人來找麻煩,竟然隱瞞了她死亡的信息!


    雲羨很氣憤,她要找到趙沁,她要殺了這個畜生!


    她的魂魄在二皇子府中穿梭很久,終於找到了趙沁。


    在西院一處十分豪華的院子裏,趙沁正半躺在一個嬌美的女子床上,溫聲細語與其說話。


    趙沁手中撚著女子的一縷長發,笑得十分寵溺,道:「你放心,我是以二皇子妃的名義將你接進府裏的,外人不會說什麽的。」


    那女子媚眼如絲,聲音中帶著擔憂道:「可奴家這樣的身份,真的可以做側妃嗎?」


    趙沁轉過身來,抱著女子,安撫道:「放心,你現在已經脫了賤籍,是良家婦的身份了。隻要我在摺子上蓋了二皇子妃的印章,宗人府那裏,也不過是走個過場。」他又撫摸著女子的隆起的肚子,道:「你可要爭氣,給我生個兒子才好,這可是我的長子。」


    女子「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空中飄浮的雲羨氣得要著火,她猛然朝著二人衝過去,想要掐死趙沁。


    可她的身子卻從趙沁的身子上穿了過去,對趙沁絲毫沒有影響。


    雲羨又試了幾次,甚至想要去掐那女子,可每次都是徒勞。


    她張嘴,想要大聲叫喊,卻根本沒有任何聲音。


    她感受到了無力,想要放聲大哭,卻沒有眼淚。


    她知道,她報仇無望了。


    之後,趙沁用二皇子妃的名義給宗人府送去了抬藍鴛為側妃的摺子。


    宗人府也不敢得罪皇帝最寵愛的二皇子,所以,摺子很快就批下來了,藍鴛這個出身戲院的戲子,搖身一變,成了二皇子側妃。


    雲羨飄在空中,看著二人雙宿雙飛。她想盡一切辦法,想要弄死這對男女,卻一切都是徒勞。


    幾個月後,藍鴛的孩子順利生產,果然是個兒子。


    雲羨本以為趙沁已經夠卑鄙了,可萬萬沒有想到,更卑鄙的是,他竟然謊稱那孩子是自己所出,而自己,因為生孩子,性命不保。


    當她的祖父和她的祖母來的時候,她很想撲過去,在他們懷裏痛哭,向他們傾訴自己的遭遇。


    可她就像是這空中最不值錢的塵埃,沒有人能看到她,更沒有人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祖父想要看看自己的屍體,可趙沁哪裏敢讓他看?那棺材裏空空如也,自己真正的屍體正在後院那棵櫸樹下,算一算,怕是已經腐爛得隻剩下一副骸骨了吧?


    祖父指著趙沁怒道:「之前你外婆就說要來看看羨姐兒,你說她養胎不方便見。如今人都死了,你竟然還不讓見!我倒是要去禦前問問,這天下可有孫女死了,不讓祖父祖母瞧的道理嗎?」


    祖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雙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她是祖母一手帶大的,這樣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劇,祖母可怎麽承受的了?


    雲羨想要抱一抱祖母那在風中飄零的身子,可她卻隻能虛環著祖母哭得抽搐的身體,其餘什麽都做不了。


    趙沁被祖父的氣勢震懾,唯唯諾諾不說話了。


    祖父便上前要打開棺材蓋子。


    趙沁哪裏敢讓祖父真的將那棺材蓋子打開?急忙親自上前阻攔。


    雲羨急得不行,上前想要推開趙沁,卻從趙沁身上穿了過去,重重撞在棺材上。


    那棺材便往一旁一歪斜,「哐當」一聲,倒在地上,棺材蓋子也摔開了。


    雲羨愣住,她變成魂魄之後,什麽都無法觸及,沒想到竟然能碰到棺材!


    棺蓋掉落一旁,露出裏麵空蕩蕩的內棺。


    祖父和祖母愣住了,空棺!


    雲羨敲擊棺材,想要讓祖父和祖母聽到自己。


    可棺材卻絲毫沒有聲音發出,剛剛那一撞的力氣,似乎已經煙消雲散了。


    這時候,一旁不知誰抱來的藍鴛的孩子卻忽然大聲哭鬧起來。


    發呆的祖父猛然被這哭聲驚得回過神來,一口血噴在棺材上,險些暈過去。


    祖母也回過神,卻哭得更厲害了,拽著趙沁想要一個說法。


    正在這時,二叔雲星辰來了。他帶來了自己的陪嫁大丫鬟,瑞珠。


    雲羨這時候才知道,她身邊所有的親近丫鬟都被趙沁賣去了最骯髒低賤的暗門子。


    瑞珠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可她依舊撐著一口氣,當著趙沁的麵,將自己的一切遭遇都告訴了雲嫁人。


    雲羨哭,卻沒有淚水;她叫喊,卻沒有聲音……這種無力的感覺快要將她逼瘋了。


    瑞珠說完最後一句話,眼睛怨毒地盯著趙沁,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祖父祖母被瑞珠所說的話氣得暈了過去。


    二叔焦急,隻得先將祖父祖母抬回了雲家。


    藍鴛的丫鬟從一旁的屏風後出來,站在趙沁身邊,輕聲道:「藍側妃請二皇子過去。」


    趙沁快步去了藍鴛生產的屋子,這是藍鴛生產的第二日,還不能出門見風。


    藍鴛見了趙沁擔憂地道:「靈堂的事情奴家知道了,隻怕雲家不會善罷甘休的。」


    趙沁不屑地撇撇嘴,道:「隻要我手裏握著雲羨的屍體,他們就不能將我如何。不過是少了個助力罷了,我再找就成了。」


    藍鴛不確定問:「這樣真的可以嗎?是不是奴家連累了二皇子?」


    趙沁嗤笑道:「那……你如何補償我?」


    藍鴛笑著扭腰,道:「奴家剛剛生產,能如何補償二皇子?」


    趙沁用手颳了刮藍鴛的鼻子,道:「那就欠著。」


    事後,趙沁果然用自己的屍體與雲家做交換,祖父沒有法子,隻好在找到自己屍體之前,暫時不為難趙沁。


    也不知是不是撞到了棺材的緣故,雲羨在空中的魂魄越來越虛弱,她覺得自己要消散了。


    可她不甘心,不甘心堂堂雲家的嫡長女就這樣屈辱死去,更不甘心這對男女如此甜蜜地踩著自己的血淚活著。


    魂魄終於還是消散了。


    隻是,雲羨卻活過來了。


    雲羨走出屋門,外麵陽光正好。她用團扇遮擋著明媚的驕陽,看著院子裏百花齊放,蝴蝶飛舞,嘴角揚起笑意來。


    八歲,她的父母健在,她會勸他們不要去百靈庵了,路上會有劫匪的。


    八歲,趙沁不過是個十歲的娃娃,她會讓他愛上聽戲,並且在幾年之後,認識那個叫做藍鴛的戲子。


    八歲,祖母還很健康,她會勸她,少吃甜食,頤養天年。


    八歲,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可以改變,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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