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府的人不喜歡她?」


    「聽說府中當家的夫人可憐她是個瞎的,倒沒有對她多加管束,不過這高牆大院的自家鬥爭不少,唐二小姐這樣子,能自保就不錯囉!」


    「那你說,方才她們為何要躲藏在樹後?」


    「這……唐二小姐似乎不願在京中其他權貴前露麵,畢竟……聽說唐家因為有她這麽個天生眼疾的女兒,得了不少閑話來著。」


    「……」


    「說來也是有趣,聽說啊,這唐二小姐給自己取了個小名,叫小燭,外麵百姓知道唐二的沒幾個,見過小燭的倒是有不少。」


    祁謝聽他這麽說,愈發可憐這位二小姐,想著卻也忍不住可憐自己。父兄戰死沙場之事疑雲重重,自己做個閑散侯爺也不得安寧,可憐祁家滿門忠烈,如今卻隻剩他一人,還要他從親人的死因裏一步步挖出來自昏庸朝廷的猜疑與忌憚。


    都是被丟棄的可憐人,他莫名覺得能感同身受。


    「小燭……」祁謝一字一頓地念出聲,微微皺眉不知在想什麽。


    「卡!」


    這場戲結束,等幾位演員卸完妝換好衣服,主創團隊一起出發去吃晚飯。今天是冉練進組第一天,也沒有夜戲安排,大家下館子來給她辦個小小的歡迎式。


    既然在同個劇組,又要共事這麽一段時間,再加上冉練和陸臨書出演的角色有感情線,兩人的真實關係也沒有什麽隱瞞的必要了。


    在冉練進劇組之前,陸臨書一有空就在齊叢麵前念叨冉練如何如何,因此,主創人員基本都知道兩人在談戀愛。


    不過陸臨書和冉練都是工作態度認真嚴謹的人,盡管在談戀愛,在片場卻也都是正常工作交流,絕不會隨隨便便影響拍攝進程。


    大家都是業內人士,對這些私事懂得該守口如瓶。但在劇組生活枯燥無聊的時候,大家喜歡一人一句「陸老師和小冉老師什麽時候公開呀」。


    這時候陸臨書總是可憐兮兮地看過來,搞得冉練十分慚愧自己還沒有拿到獎,不能早點給陸臨書一個名分。


    唐二小姐的戲份集中在這段時間拍攝,不長不短的這些天,冉練出演了唐二小姐人生中最深刻獨特的一段記憶,也經歷了小燭與祁謝溫暖又珍貴的感情。


    而之前她與陸臨書的看雪之約,也在《燭隱》劇組實現了,當然,是人造雪。


    雪景戲的出現緣於祁謝問唐二:「為什麽叫小燭?」


    唐二細細觸摸著手中小花的輪廓,這是祁謝今天贈給她的,還說花瓣是紅色的。


    為什麽叫小燭……


    幼時的唐二小姐,第一次聽丫鬟們說了「燭花」二字,好奇地問長姐:「燭花是什麽樣子的呀?」


    長姐比她大不了幾歲,歪頭想了想,按照自己的認知解答:「夜晚點燈的時候會出現,滾燙的,風一吹,會搖搖晃晃,但絕不會被風吹得消失。搖晃的時候好漂亮,像雪花那樣晃來晃去……但雪花是冰涼的,妹妹知道雪花嗎?」


    唐二慢慢地說給祁謝聽,然後解釋道:「我沒見過燭花,但……估摸著是搖搖晃晃卻絕不會被風吹滅,像我自己。」


    祁謝沒有說話,隻聽唐二仿佛自言自語道:「我很想看看燭花到底是什麽樣的,我也很想見一見雪花,我最喜歡下雪天了……」


    祁謝垂眸看她:「那等今年下雪天,我帶你去看雪。」


    唐二抬頭衝著他笑:「好啊。」


    第66章


    這場雪景戲是整個故事的結尾, 也是冉練在《燭隱》劇組的最後一場戲。場景還是在祁謝與唐二初次相遇的那片桃杏林, 用人造雪鋪出了茫茫潔白。


    冉練一見這架勢就笑起來, 悄悄對陸臨書說:「這下你不用愧疚了, 來看雪。」


    在自己的殺青戲裏, 順便圓滿了之前的遺憾,也是挺有意思的。


    齊叢在監視器後方探出腦袋, 喊了一聲:「冉練好好演啊,最後一場了!」


    冉練比了個「ok」的手勢, 在自己的位置站定, 調整好表情。


    開始了——


    祁謝受了很重的傷。


    撐著一口氣來到桃杏林時, 唐二小姐已經站在雪中不知多久了。


    明知追兵逼近,祁謝卻在這裏感到了沉靜與安寧, 他精神了許多,低聲自言自語:「大概是迴光返照。」


    唐二小姐尋著聲音轉過頭, 看起來像是認真專注地看著他。這是他的小燭。


    但祁謝知道, 她漂亮的眼眸裏從來沒能裝進過這世間的一塵一物,包括現在這片白雪地,包括他。


    小燭從鬥篷裏伸出一隻手在空中摸索著,他嚇了一跳, 顧不上手臂和肩上的傷, 像往常一般伸出雙手虛護在她旁邊,卻見小燭準確又靈敏地捉住他的衣袖,攤開另一隻手,有紛飛的雪花停在她的手掌心。


    她笑著說:「我好像感覺到雪花的樣子了……希望來年的大雪天, 還能與你一起看雪。」


    厚重的大氅下,傷口猛地開始劇痛,祁謝感覺到有滾燙的血朝著傷口湧動,直把層層衣衫都滲透。


    直衝腦海的不甘與絕望,他意識到自己很快便不是該待在這世上的人了。


    他無法在小燭眼前的漆黑中點亮一盞燭,也快要不能再觸碰到她。


    附近似乎傳來追兵的聲音,祁謝搖搖晃晃地退後幾步,衣袖從小燭指間滑落。


    「小燭,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他甚至不敢接她的話,她的心願永遠實現不了,因為沒有來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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