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頹然跌坐在地上,丹鳳眼裏的笑意完全被憎惡所取代,像一朵枯坐成塵的桃花。


    我憤怒,迷茫,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咬著後槽牙說:「沙鈺,前世我們之間到底為何,我全都不記得了。曾經的一切都不再記得,不僅是關於你的,還有關於劉月盈的。」她聽到我這樣說,又抬起頭看我。


    「我對她的所有了解全都來自於史書,而不是殘存的記憶,你懂這區別嗎?所以,你還把『我』當成以前的那個陽縷,就是大錯特錯,她已經與我完全沒有聯繫了。」我說的很慢,也很累。


    「這幾個月、這些年來,你幫了我那麽多忙,這些恩情我始終銘記於心——但你不該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瞞著我。沙鈺,我雖然和你還有劉月盈比起來始終是最弱小的,但也無法接受被你如此愚弄。所以,我們互不相欠了。」


    「我要回金城了,你去哪裏都好,隻是不要再跟著我。就此別過,後會無期!」我沖她行抱拳禮,再也不看她瀰漫出悲傷的神情,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第90章 88人生到處


    強風從地麵上捲起黃沙,大如鬥的碎石在亂走,前方隱隱約約暗了下來。敞亮的天空被黑色的風壓住、一點點坍縮,隻剩一條金邊——沙塵暴要來了。


    那個人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視線之中。沙鈺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伸手夠住腦後的紅頭繩,將它一點點褪下來。她的嘴角掛著戚然的笑,像是對自己最後的自嘲:「你真的不是她了……這一世,你完全為她而生……」


    那個強破規律逆天改命的陣法如果要反噬,會反噬在誰身上呢?局中人,還是布局人?


    ==


    馬蹄在地上發出噠噠響聲,眼前的景物不停往後退。出了大漠戈壁之後,又在鹹陽郡度了一條大河。不知過了多少個晝夜,跑了多遠的路途。大興的疆域為何如此遼闊?回京的旅程為何如此漫長?


    劉月盈,我走的太遠了,離的太久了。沙鈺與我說的那些真相簡直讓人五雷轟頂。這一切都不是你做的,你沒想讓晏喜死掉,我卻在絕望的窠臼裏口不擇言,對你做說了那樣過分的話——你也一定是憤怒到了極點,對我失望透了,才會讓我離開罷。


    愛你這件事早就變成了流淌在血液中的東西,與呼吸一體成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珍稀。所以我才會那樣痛苦而又絕望,恨你讓晏喜遠離朝堂紛爭還不夠,非要趕盡殺絕,拋卻我們之間那微薄的情麵。


    離開你確實能讓我解脫,但代價是剖心挖血之後變成一個不再完整的人——哀莫大於心死,看不到希望與明天,也就失去了喜怒哀樂的能力。


    可是,誰能想到沙鈺在這裏擺了我一道?她對我那樣好,先是以師父友人的身份,後來又像一個長姐,事無巨細的幫了我許多。她幾乎沒對我做過壞事,可一旦做了……


    真真假假是是非非,能夠接受的,不能忍讓的,這一切早就已經分不清了。隻有自己心裏最真切的那個聲音才能給我答案。


    在我得知真相的時候,第一反應是要回金城去見她,就是最好的答案。


    連趕了三個月,等我看到金城的城牆時,已是日頭弱、大雪落、蟋蟀無蹤的十一月。


    離金城越近,市井酒肆裏那些關於皇宮裏的傳聞就越多。我聽見了許多不太好的傳聞。一開始還是什麽皇帝逐漸放權給攝政王,後來則變成了攝政王奪權把持朝政,每日接替皇帝上朝。這些消息不過空穴來風,我嗤之以鼻。


    可是,等從開遠門進了金城,隻見全城肅穆,百姓往來也甚少說話,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莊重與謹慎。這是怎麽了?抬頭看了看城牆之上的燈籠,還是紅色的,也沒有硝煙點燃。


    好不容易從一家茶館的小廝那裏打聽到,宮裏前不久傳出風聲,聖上一病不起、危在旦夕,朝政全歸了攝政王。


    真的就一病不起了?我還是不敢相信。


    我離京之前她的身體已被調理的很好了,去年祭祀之時也完全不像染疾的樣子,步伐穩健、站了那麽久,這一年還沒到,怎麽就危在旦夕了?


    「姑娘您一看就知道是從外地來的……」小廝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我從頭上取下一根金嵌瑪瑙的長髮簪,那小廝眼睛都直了。他左右瞧了瞧,把我拉進茶館裏間。


    「攝政王最近封城了您還不知道吧?這金城隻許進、不許出,就是怕有人把這事兒傳出京呢!」怪不得我沿途隻聽得劉月華如何,從沒聽到劉月盈如何。


    「您現在進京可真是不趕巧,沒個十天半個月走不了;要是真等到淩空皇帝龍馭上賓,您這不就是奔國喪了?」


    「你這廝胡說八道什麽!」我瞪眼狠他,他趕緊抽了自己幾個嘴巴子:「是是是,小的掌嘴,掌嘴。」


    心裏實在慌得厲害,頭上滲出了汗珠。現在當務之急是進宮,可怎麽進呢?


    我現在就是一介布衣,連祭祀都看不見她的禦駕,該怎麽做才能到那戒備森嚴的皇宮裏去見她?難道要把沙鈺做的麵具撕了,跑到劉月華的府邸門口轉悠?


    唉,以前信手拈來的事情,如今對我來說難如登天。


    「姑娘出手這麽大方,我再和您說一件辛秘,坊間可是傳的有鼻子有眼的!」小廝見我不說話,又笑的一臉八卦:「據說攝政王對淩空皇帝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隻可惜她是皇帝的親妹妹,所以不得已隱忍了這麽多年;現在天子病重,她每天除了處理朝政,就是形影不離的給皇帝侍疾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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