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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灼熱沿著手腕延伸過來,像被燒得發紅的鐵鉗子夾住一樣。白少情悶哼一聲,全身一軟,再使不出一分力氣。


    「匡當」一聲,劍掉在地上。


    屋裏實在太安靜了,所以這一聲匡當很響,簡直震得人耳膜發疼。


    兩個彪悍大漢和徐夢回,已經不知蹤影。


    司馬繁一手抓著白少情手腕,一手輕薄地摟上他的腰,就勢坐回椅上,輕輕一帶,讓白少情摔在自己大腿上。


    「屠龍?」司馬繁調侃,「劍劍夠狠,偏偏都不夠絕。」他揭下白少情麵具,看見那張俊美的臉,也不禁怔了怔,歎道:「封龍好福氣。」徑自吻了上去。


    白少情氣得渾身發抖。


    院外一片嘈雜,喧鬧一陣,又聽見仿佛煙花爆竹燃放的聲音。隨即天空閃過幾道光亮,不知是哪一家武林同道的煙火信號。


    「封龍安插的探子,已經處理妥當了。」司馬繁透過窗子看天上綻放的煙花,轉頭道:「不過若你開口求我,我還可以讓你再等一等?」


    「等誰?」


    司馬繁輕笑,「還能有誰?」


    他一邊說,一邊瞅著白少情的臉,嘖嘖道:「我已給了他機會來救你,怎麽他竟不來?可惜,可惜。」手還是扣著白少情的脈門。


    「有餌,不一定就會有魚。」白少情仍在笑。


    隻是他笑得實在勉強,以至於薄薄的唇也開始微微顫抖。無論是誰,脈門被熔岩似的高溫灼燒著時,笑容都會有點勉強。


    「你這麽塊香噴噴的餌,換了我,一定會上鉤。」司馬繁湊到白少情脖子上嗅了嗅,輕佻道:「他不來也不要緊,我先和小蝙蝠兒練練錯合……」說到後來兩個字,聲調卻忽然變了。


    司馬繁猛然停下話,接著霍然把頭抬起來,瞪著白少情,「你的劍叫什麽名字?」他一向溫柔斯文,此刻呻吟卻嘶啞起來。


    「劍法是屠龍劍法,劍當然是屠龍劍」白少情卻不發抖了,似乎有趣地看著他,「沒想到屠龍的刀,也能用來對付豺狼。」


    「你把三尺刀重鑄……」司馬繁麵目淺淺扭曲,竟是前所未有的可怕。


    白少情恍如未覺,續道:「三尺刀的寒性雖然因為重鑄而顯露得緩一些,但寒氣入體無聲無息,對練橫天逆日功的人,殺傷力卻更加霸道。司馬教主,你難道不知道封龍當日就是傷在我的三尺刀下?鐵器是可以熔了重鑄的,這道理連普通武夫都懂,你怎麽就沒有想到?」


    司馬繁的嗓子裏發出絲絲的聲音,死瞅著白少情,終於笑起來,「你想我殺你嗎?這激將法未免太可笑了。」他的笑容和先前截然不同,再沒有原來瀟灑的樣子,血紅的眼睛像毒蛇一般盯著白少情,惡毒非常。


    他點了白少情穴道,把白少情往地上狠狠一摔。


    「我不殺你。卻要讓你也嚐嚐這劍的滋味。」他拾起掉在地上的屠龍劍,擰笑,「你不也是練橫天逆日功的?」他忽然哇地吐出一小口鮮血,卻不擦拭,任血絲掛在嘴邊,盯著白少情輕輕道:「我要用這劍,輕輕地、輕輕地在你身上劃上七、八十下,讓你不死不活。」


    白少情被他狠毒的目光刺著,不由打個寒戰,彎起嘴角半笑著歎氣,「可惜,這樣我的橫天逆日功也打了折扣,錯合功也幫不了你。」


    司馬繁似乎沒有想到這點,愣了一下道:「對,我雖然受傷,卻有現成東西療傷的。」望向白少情的眼光,立刻多了淫褻意味,閃著一陣陣恐怖的光芒。


    白少情愣住。


    如果手可以動彈必狠狠打自己二、三十個耳光。


    司馬繁緩緩靠近,邪笑道:「這可是你自找的,我遠不想這般用了你。」


    他的手輕輕探進白少情的衣襟裏。


    「好滑。小蝙蝠兒,你治好了我的傷,我會好好待你。」司馬繁問:「你若想和封龍合葬,我也會了你這個心願。」


    白少情的牙齒,終於打起顫來。


    他閉起眼睛。


    閉起眼睛的瞬間,封龍可惡的臉從腦裏掠過。司馬繁的手觸到肌膚,渾身的雞皮疙瘩全部冒了出來,粘稠惡心的感覺從頭到腳,像爬滿了鼻涕蟲。


    封龍……


    他的喉嚨似被什麽堵住了,想吐出一個名字,卻又有點不想吐出。這名字和名字的主人一樣可惡,卡在喉嚨深處,搗得白少情一陣陣心疼。


    「我很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碰過你?」


    「你可知道,我會多少門派的武功?」


    「三十四家。」


    「那麽,便不止三十四人……」


    白少情忽然想起,自從離開封龍後,沒有人再碰過他。


    兩年,唯一可以親密地接觸他的肌膚,被他貼身藏在胸前的,是那碧綠玉簫。


    而如今,司馬繁的手卻伸了進來。


    白少情以為一切都已經完了。


    但這個時候,卻有聲音傳來。幾乎是輕柔的聲音,分辨不清是由什麽發出,就如微風掠過耳膜,但白少情知道那不是風聲。


    司馬繁低叫一聲。


    白少情身上一輕,司馬繁已經閃到一旁。白少情還沒有來得及睜開眼睛,全身一輕,已經被人打橫從地上抱起。


    又是騰雲駕霧的感覺,風聲呼呼,聽見幾聲驚訝的叱喊,連續兩三聲慘叫後,又隻剩下風聲。


    白少情原本想睜開的眼睛,現在卻用力閉得更緊了。


    「大哥有輕功,抱你上去容易得很。少情,你可不要睜開眼睛。」依稀又像回到那山峰下,有人把假裝不識武功的他攔腰抱起。


    他已經知道來者何人。


    他在此人懷中,說不定正被他帶回老巢。


    他的屠龍劍不在手上。


    最糟糕的是,他的穴道還沒有解開,一分勁也使不出來。


    終於,風聲停了下來。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你為何不睜開眼睛?」


    白少情閉著眼睛,半天反問:「你為何要救我?」


    「救你?我何曾救你了?」他帶著笑聲否認。


    「我雖然恨你,卻不是是非不分的人,這次你確實從司馬繁那個瘋子手裏救了我,我大大感激。」白少情還是不肯睜開眼睛,仿佛抱著他的人是人間最難看惡心的鬼。他細聲細氣說:「我答應你,殺死你後,會好好安葬你,不會讓野狗吃你的屍身。」


    「我確實沒有救你。」頭頂上的人俯視他,笑得越發厲害。「不過這麽好的補藥,讓司馬繁吃太可惜。我也挨了三尺刀,身上也有傷,也學過采陽的法子,而且恐怕比司馬繁學得更好。所以我想,還是我來采你比較劃算。」


    白少情臉色驟變,猛然瞪大眼睛,狠狠瞪著他,從齒縫間擠出幾個字。「封龍,我決定還是讓你進野狗的肚子比較好。」


    他邊罵著,烏黑的眼睛牢牢盯著封龍久違的臉龐,隻覺眼前的人清瘦了不少,霸氣卻還是有的。一點溫熱的氣息悄悄湧到嗓子眼,隱隱徘徊著不肯退去。


    封龍一直得意地笑著,見白少情睜開眼睛,稍斂了笑容,仔細打量著他,低聲道:「你還是這麽輕飄飄的。」


    白少情臉上一熱,封龍抱著自己的手,仿佛把極高的熱量傳遞到身上,頓時尷尬起來,恨恨道:「你放我下來。」他穴道未解,連稍微象征性的掙紮都做不到。


    他乖乖躺在封龍臂彎裏,卻又惡狠狠的樣子,引得封龍眼裏一亮,如被點燃的兩簇火星。


    白少情看見封龍的眼神,心裏霍然一跳。不料封龍卻點頭道:「好。」


    他走了兩步,找個地方,將白少情平放倒。


    白少情脫離了封龍的熱度,心裏稍安,這才環視周圍一眼。他們似乎是在一個破舊的寺廟裏,看來封龍抱著他一路逃竄到了這裏。而他躺的地方,正是寺廟的石供台。


    封龍放下白少情,低頭端詳白少情,眉眼鼻嘴都一一仔細地看著,隔了一會,挑著濃眉問:「這是什麽?」伸手在白少情額頭上掃了掃,看清楚是一點不知什麽時候沾上的汙跡。才鬆開眉頭,半晌又道:「小蝙蝠兒,你還是老樣子。」


    白少情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就像仍進大熔爐一樣,神智似乎在高溫中受了蠱惑。在封龍目光照射下,不覺醺醺起來,迷迷糊糊應道:「大哥,你倒瘦了不少。」一開口,自己猛地嚇了一跳,朦朧的眼睛立即犀利起來,直直盯著封龍道:「師父,你解了我的穴道吧!」


    封龍眸子裏射出幾分深邃到極點的溫柔,又漸漸消散,剩下一絲戲謔掛在嘴邊。「等師父看看好徒兒偷了什麽東西藏在身上,再幫你解穴。」手探進白少情的衣襟裏。


    白少情感受著封龍探進來的手在身上摸索,心內驚道:他要拿我練功了嗎?但看封龍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窩著滿心火頭恨起來,死咬著牙想:哼,有什麽好驚訝的。他本就這麽對我。


    一時怨恨中有夾著一股悲涼,仿佛這許多年受的委屈,都在這一刻統統爭著冒出來。


    眼角有點發癢,他想定是空中亂飛的稻草掉到臉上了。想舉手拂去,卻發覺穴道還沒有解開,一絲力氣也擠不出來,心裏更是疼得似被許多針刺著一般。


    封龍的手伸了進去,卻沒有如白少情想像中的亂來,連輕薄一下的舉動都沒有,不會兒,果然掏了一件東西出來。


    「虧你保存得好。」


    玉簫還帶著白少情的體溫,封龍嘖嘖看著,把玉簫湊到嘴邊,似想吹奏一曲以表高興,又忽然停下,轉頭喃喃道:「我怎麽忘了幫你解開穴道?」一指下去,幫白少情解開穴道。


    白少情本是既悲又恨,想著又要被封龍羞辱,見封龍規矩,大為愕然,後見封龍戳破他偷了玉簫,不免尷尬起來。


    愕然尷尬中,渾身一鬆,頓時可以動彈,更是詫異非常。但詫異歸詫異,鬆動了腿腳後立即從供台上一跳而起。他對封龍忌憚非常,首先一掌向封龍右肩揮去,最厲害的招數卻藏在右腳那緩緩而來的一挑中,隨後一招,卻是預備跑用的。


    他原不指望這一招能傷到封龍,不料「砰」的一聲,掌心卻結結實實印上封龍右肩。


    白少情驚訝非常,抬頭看封龍,他也是一臉驚訝。那張俊臉上的驚訝直戳了白少情心髒一下,也不禁怔了怔。封龍這個時候卻反應過來了,眉頭挑得高高,一指向白少情額間按過來,白少情不敢小瞧,猛一個轉身,再拍一掌。


    但封龍這一指力度之弱,卻大出白少情意料之外,被白少情輕易避過去。


    忽然,一個極清脆的聲音傳來,原來那掌正好被封龍持簫的手擋著,玉簫應聲而斷。


    白少情回頭去看,瞧見地上兩截斷開的玉簫,又想:對了,封龍傷勢未好,剛剛又狂奔消耗內力,自然已經是強弩之末。


    想到這裏,懼怕全去,停下攻擊。


    他一停,封龍便也停了下來。


    兩人對站著,互相看著,都像在猜測對方的心思。白少情忽起念:他今天剛好勢弱,我要報仇,豈不正是時候?可這時候,偏偏又想不出封龍和他有什麽定要斷出生死的仇來。仿佛隔了兩年,記憶都被磨滅了不少,隻剩下一些水珠浪花和蝴蝶。


    封龍開口道:「你也隻有這麽一個機會,動手好了。」白少情像被尖銳的東西刺了一下,霍然瞪著他,「你放心,我定會動手,定不會心軟。」


    封龍微微笑起來,「可惜,你那屠龍劍不在。」


    白少情傲然道:「沒有屠龍劍,也可以殺你。」


    封龍不答話,隻是笑著,笑著笑著,輕輕按著胸膛,皺了一下眉。白少情心裏一緊。但封龍很快又站直了,眉頭舒展開來,仍是淡淡笑著。


    白少情覺得封龍笑得刺眼,不想與他對望,低頭避開。一低頭,見到地上靜靜躺著的兩截玉簫,更覺刺眼。


    「你為何還不動手?」


    「你為何要我動手?」


    封龍輕聲道:「等你殺了我,自然就會知道了。」


    白少情聽他說得高深莫測,頓時起了警覺,暗道:難道他又在暗中定下什麽詭計?一定是的,我如果動手,就中了他的計了。還是千萬不要動手的好,來日方長,我總有機會殺他。


    想定後,後退兩步靠在牆上,環視四方,察看是否有封龍暗中布置的陷阱,對封龍冷冷道:「我要在你最不想死的時候殺你。」


    封龍哈哈笑道:「我唱的是空城計,小蝙蝠兒不用驚慌。」


    白少情更加不信,瞥了門外一眼,「今天先饒了你,日後再取你性命。」施展身法,朝門外掠去。


    經過封龍身邊時,封龍猛然出手。白少情早料定他不會輕易放行,朝封龍一掌拍去,想著隻要他轉身避開,自己就可以乘機出了廟門。


    哪知封龍不顧躲避,竟雙手直抱著白少情,沉聲道:「我不讓你走。」


    白少情怎知道他會不避,眼見這一掌要拍實了,隻能急忙撤掌,一個耽擱,已經被封龍雙手抱緊,兩人雙雙滾到地上。


    白少情怒叱:「放手!」


    「不放!」


    「我殺了你!」


    「你殺!」


    封龍使足了勁,隻是抱住白少情。白少情這才知道封龍即使不用內力,蠻力也夠厲害,情急下一心想掙脫,卻完全沒有想到用內力對付。


    兩人在地上如市井粗漢一般纏鬥,讓別人看見,萬萬不敢相信這兩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蝙蝠公子和正義教教主。


    「啊!總算找到一個歇腳的地方。都是槐二哥,要不是你領錯路,我們怎麽會走到這個連客棧都沒有一間的破地方來?」


    爭執中,忽然有人聲從外麵傳來。兩人頓時停下纏鬥,齊齊聽外麵的動靜。


    「有破廟就不錯了。江湖兒女,吃點苦頭怕什麽?」


    「嗬!好一個江湖兒女。小莫你有骨氣。」


    來的似乎是一班子人,正朝破廟過來。


    封龍從地上站起來,「我不能見武林中人,你快跟我走。」


    白少情也從地上跳起來,壓低聲音道:「要我跟你走,除非天下紅雨。」


    封龍盯著白少情,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沉聲道:「我總會來找你的。」跨前一步,似乎想摸摸白少情的袖口。


    白少情立即退後一步,擺起招式。封龍歎了一聲,「我真的走了。」閃入廟後。白少情見封龍的身影幾個起落,完全隱沒了,覺得魂兒也丟了一半似的,渾身不舒服,正考慮是否也要從廟後溜走,已有幾道人影從正門踏入廟裏,看見了白少情,都愕然愣住。


    半天,其中一個英氣勃勃的少年嚷道:「小莫你又錯了,這個廟是有主人的!」


    白少情站在供台前,拍拍身上的稻草屑,也不作聲。


    「有主人?」不一會兒,又跑過來一個差不多大的少年,濃眉大眼,看了白少情一眼,轉身敲了剛才那少年額頭一下,「就說你少閱曆,這廟明明是破廟。人家既不是和尚,又不是廟祝,分明也是路過的人。不懂就不要胡亂嚷嚷,聽見沒有?」看來他就是那個小莫。


    白少情看著封龍消失的方向,越想越不是滋味,又聽身後兩個少年說話有趣,便整整衣裳,轉身道:「在下也是路過,各位想休息就進來吧!」


    他轉身露了臉麵,眾人眼中都似迸出光似的,仿佛麵前的古廟都不實在了,虛虛地搖晃。


    小莫張嘴結舌,半天「啊」一聲叫起來,大聲說:「我們這回總算遇到高手了。」


    另一少年奇道:「怎麽是高手?明明是個大美人。」


    小莫嘖嘖搖頭,「你不知道,武林中有一類人,武功高超,樣貌非常,長得就像神仙一樣,隻在荒郊野嶺出現,和什麽麒麟之類的神獸作伴,隻有福氣好的人可以遇到。這人雖然看起來年輕,但既已練到青春永駐,身上最少也有二、三百年的功力。」


    那少年信心十足,望著白少情的眼睛瞪得更大。


    小莫咳嗽一聲,露出肅容,走到白少情麵前,深深鞠躬,朗聲道:「敢問前輩高姓大名。」


    白少情遇到這麽一個活寶,也覺得好笑,隨口答到:「老夫乃東海往生子,每一百年從東海至中原一遊,這回已經是第五回了。」


    小莫更加仰慕,「那你的武功一定非常高超。」


    白少情隻想笑,剛要回答,另一人跨入廟來,似乎就是他們剛剛說的槐二哥已安置好了馬匹,隨後到了。


    槐二哥迎麵一見白少情,愕然愣住,神色奇怪之至。白少情疑心方起,槐二哥已經大叫起來,「白三公子!你是白家三公子!」


    小莫驚道:「他就是白少情?」


    另一少年疑道:「槐二哥,你見過白家三公子嗎?」


    「錯不了,當年我給白老太爺拜壽,他就在大廳門外磕的頭。」


    「白三公子?」小莫連拍自己腦袋,跺腳說:「我怎麽這麽笨?白三公子是武林第一的美男子,我一見麵就該想到。該死、該死。」


    那少年點頭道:「確實該死,還哄我說什麽兩三百年的功力。」


    白少情莫名其妙。他久不知江湖中事,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何忽然出名。難道蝙蝠就是白少情的事已經泄漏?可瞧他們的神態,卻又不像碰上十惡不赦的蝙蝠的模樣。


    槐二哥大步走到白少情麵前,忽然向下一拜。


    白少情忙雙手扶道:「這位大哥請起。」


    武林中人輩分分明,臉麵第一要緊,以槐二哥這樣的年紀,對初見麵的後進如此相拜,實在非同尋常。


    槐二哥道:「白公子,你忍辱負重,潛入正義教總壇,化解了一場武林浩劫,智勇雙全,鐵膽丹心,當得我槐某一拜。」


    白少情吃驚無比,不知道這話從何說起。


    槐二哥當即又重重拜下去,又歎道:「可惜白家一門,竟遭封龍那賊子的毒手。白公子,你為武林犧牲至此,槐某佩服。料不到封家百年大族,居然出了個如此惡毒的逆子,甘與邪教墮落,毀盡封家聲明。」


    小莫在旁邊大聲對那少年說:「曉傑,這回我們可出名了。我們把白公子找到了,這可是武林中的大事。」


    白少情百思不得其解,隻好求教槐二哥,「封龍是正義教中人之事,武林中都知道了?」


    「白公子,你不用為封家隱瞞,封龍那廝就是正義教的教主,枉我們瞎了眼睛,竟讓他當了武林盟主多年。」


    白少情更奇,「此事機密,如何傳出的?」


    小莫湊上來說:「兩年前,中原各地無端貼出許多匿名信,指封龍就是正義教教主,白公子知悉後,忍辱負重潛入正義教,百般破壞正義教種種荼毒武林的計劃。後來白公子不慎行跡敗露,白家慘遭滅門之禍,白公子逃離後找封龍決鬥,兩人雙雙失蹤……哇!好精彩的武林奇事。」


    白少情心裏如塞了一團帶刺的亂麻,臉上無絲毫得意之色。


    槐二哥暗讚白三公子果然有名家風範,又道:「我們本來不信,種種實證都貼了出來,不由得我們不信。封龍已經是武林公敵,人人得而誅之。如今有白公子出來主持大局,更是大妙。」


    小莫問:「白公子和封龍決鬥,結果到底如何?白公子為何失蹤了這許多日子?」


    事已至此,白少情不得不胡言道:「我潛入正義教被察覺,全家盡遭荼毒。我和封龍決鬥,終不敵他,被他一掌打下山崖。幸虧命大,掛在樹上撿回了性命,有惟恐正義教繼續追殺,於是一直在深山養傷,日前才傷勢盡去,出山來準備找封龍報仇。」他皺眉道:「我正苦於沒有證據可以將封龍的罪行公諸武林,誰有這般本領,竟短短三天就揭了他的假麵具?」


    槐二哥道:「應是武林中的前輩高人,見不得宵小當道,拔刀相助。」


    白少情心料:那「前輩高人」恐怕就是司馬繁。一則可毀去封龍的名聲,平白多了一群幫手;二則又可以讓江湖中人群起找尋蝙蝠,也算一石二鳥之計。


    說不定司馬繁也打算學封龍,將正義教教主和武林盟主兩職兼與一身,自然要先把封龍這塊拌腳石清理了。


    想起司馬繁,不知他中了屠龍劍後傷勢如何?若是已經一命嗚呼,那就最妙。


    槐二哥道:「武林中出了這樣的大事,少林睿智大師已經發了武林貼,請各方武林好手,初七齊聚少室山共同商議。白三公子是大英雄,當然要去。和我們一道上路如何?」


    小莫插嘴道:「對,等我們商議好了,齊抓那封龍,為武林除害。」卻不知封龍方才還站在他現在站的地方。第二十章


    白少情暗道:封龍已成武林公敵,他武功心計無人可敵,倒要看看武林中人能想出什麽對付他的法子。於是對槐二哥拱手道:“少情多時沒打聽江湖上的事,幸虧遇上槐二哥,槐二哥是在江南江北都要名號的來,就請槐二哥一路上多照顧了。”


    槐二哥被他說的飄飄然起來,哈哈笑著,“白公子請放心,槐某功夫平平,就是朋友還多,這一路的飲食招待隻管包在我身上。”


    小莫興奮的直拍曉傑的肩,“我們要和白公子一道啦!”


    槐二哥叫來其他人介紹一番,原來除了他和小莫、曉傑外,其他都是親使仆役,一路跟隨來伺候的。


    江湖兒女大多自由來去,隨身帶這麽一班子人的倒不多。


    小莫厭煩道:“說了不要他們跟來,娘也太小心了,我又不是小姑娘。”


    白少情仔細看,仆役中有兩個眼神淩厲,功夫還高於槐二哥,看來是暗中保護小主人的,不知哪家能請得動這些人甘願當仆役千裏跟隨?


    槐二哥畢竟年紀大些,見白少情掃視仆役,略猜出個究竟,便道:“小莫是太湖蕭當家的獨子,他第一次出門,蕭夫人特地要我看顧著。哎,兒子出門,當娘的難免都要擔驚受怕。”


    太湖蕭家向以酒劍風流稱頌武林,名頭雖比不上武林四大家族,也是響當當的名門大府,想不出倒養出個如此豪爽活潑的兒子來。白少情微微點頭,“瞧他的根骨,倒也是個練武的材料。”


    頭時小莫喜得抓耳撓腮,用肩膀輕輕斜撞了曉傑一下,一臉得意。曉傑惱了,豎起眉頭道:“誇你兩句就發瘋了?人家白公子說客氣話呢!你要真的厲害,怎麽連我也打不過?”


    小莫被當場揭了老底,臉紅了大半,訕訕著跺腳,“都是娘,總怕我病,不許我日夜練武。”


    曉傑哼了一聲,偏過頭去,忍不住偷偷笑起來。


    白少情瞧他們倆相處的情景,心下明白幾分。他曆練豐富,早一眼看出這曉傑是女扮男裝,也不點破,對槐二哥道:“今夜隻能在這廟裏過夜了。”他淡淡說了這一句,並沒有再交代什麽,徑自向內堂走去。


    對他仰慕非常的小莫趕緊站起來想跟,卻被曉傑扯住,喝道:“你是傻子嗎?白公子剛剛才說了他傷勢剛好,自然需要安靜,你跟進去隻會吵著人家。”


    小莫嘻嘻笑道:“對對,還是你說的對。”


    白少情聽在耳中,也不由得暗誇這丫頭懂事。


    次日眾人上路,槐二哥為人義氣,朋友果然不少,江湖人士大多豪爽大方,沿路好酒好菜地奉上,再知道小莫是太湖蕭家的人,自然更客氣幾分。


    隻有白少情再三囑咐了槐二哥,說自己功力未完全恢複,不想讓旁人知道他的行蹤,平常戴了墜了黑紗的大笠帽掩住麵容,隻稍稍進些酒菜,也不與人說笑,獨自進房中休息。


    做了多日,大路上武林人士漸漸多起來,多數都是往少室山去的。人人披甲帶刀,聚在一起談起封龍,都咬牙切齒、破口大罵。


    白少情暗歎封龍這下不妙,本該快意,怎知心境競一天比一天沉重。他平日不喜喝酒,可越靠近少室山,越喜歡找酒館。


    小莫自作聰明道:“看眼前這樣的形勢,姓封的時日無多,是應該浮一大白。”硬要跟著白少情上酒館,兩人包了一個小包廂。


    未喝夠三杯,曉傑柳眉倒豎找上門來,揪著小莫耳朵道:“越發有出息了,竟瞞著我喝酒?”見白少情愕然看她,方才想起自己正扮著男孩,這種女孩子氣的動作實在不該做,紅著臉放了小莫的耳朵,哈哈幹笑著掩飾,“喝酒怎能少了我的份,掌櫃的,拿酒來。”自己灌了兩杯,竟先倒了。


    “兩杯就倒了?不會是中了迷藥吧?”小莫見她軟倒在桌上,急得圍著她團團轉。


    白少情覺得好笑,“她是醉了。”


    “哦,醉了。”小莫拍拍胸口,忽然又把臉皺成一團。“糟糕,宿醉會頭疼,她明天起來頭疼,定會把我罵個半死。”


    白少情見他急出一身冷汗,薄唇抿起,微微笑了笑,“先別管明天,把她抱回去再說。”


    “抱?怎麽抱?”小莫圍著曉傑一圈,伸出雙臂打橫把她抱起來,臉居然有點發紅,向白少情道:“這下更糟,若她明早起來,知道我抱了她,不知要生我多久的氣?唉,這樣抱著,實在……實在……”他想說實在不好,但又舍不得放下曉傑,隻管低頭看著她醉夢中的嫣紅臉頰。


    白少情心裏猛一刺痛,並不言語,自倒了一杯酒,仰頭喝盡,冷冷道:“你們先回去,我再喝幾杯。”


    趕走小莫,獨飲無趣,伸手探入懷中,才想起玉蕭已經被自己一掌拍斷,怔怔發起呆來。


    當趕到少室山時,各路江湖人馬已經大抵到了,眾人接踵摩肩,擠得平日肅靜莊嚴的少林寺活像一個大菜場,負責招待客人的僧侶來回忙個不停,武林人士不受拘束慣了,也有在寺外徒手抓了野兔,就在寺門外殺生烤食的,弄的看門的僧人一臉無奈。


    白少情叨小莫太湖蕭家的光,被安排到一間小客房,他不想和閑雜人打交道,常常獨自一人躲在房中打坐,偶爾出去欣賞一下這百年古刹,偏偏耳中聽到的,都是要將封龍如何如何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吹噓,心中更覺厭煩。


    寺中無酒,又沒了玉簫,幸虧小莫、曉傑那兩個小鬼常來,聽兩人互相鬥嘴,也有點意思。


    又過兩日,到了初七。


    一大早,少林寺就喧鬧起來,眾人吃了淡而無味的早飯,紛紛到大殿前聚合。早有僧侶搭起高台,台上放了五把椅子。


    少林寺的睿智大師德高望重,坐在中央,自然沒有人有異議。眼看眾人紛紛就坐,睿智輕咳一聲,向台下打了個揖,徐徐道:“老衲睿智,代少林上下多謝各位施主遠道而來。近日武林傳言,失蹤的前任武林盟主正是邪教正義教教主,此事事關重大,若有人稱此興風作浪,武林從此多禍,少林也是武林一脈,有鑒於此,老衲冒昧發出武林帖,請各位英雄前來商議。


    提起封龍的名字,台下頓時群情洶湧,紛紛高喝道:“正是!定要把這賊子碎屍萬段,才能為我們武林出一口惡氣!”


    睿智點頭道:“這等大事需要武林上下一心。封龍失蹤後,武林盟主之位仍空,今日邀各位武林同道過來,也需商議一下如何選出新盟主。”


    “武林盟主”這個詞顯然比封龍更有吸引力,台下顯然安靜,不少人心中暗自興奮。沉默中,有人藏在人群中,怪聲怪氣地尖聲道:“索性下個賞格,誰殺了封龍,誰就是新的武林盟主,大夥都一起和封龍拚老命!”


    他這一喊,眾人頓時都嚷嚷起來,許多人附和道:“是該這樣。依我看也不必選,誰殺了封龍,我們就奉誰當盟主。”


    “能殺封龍的,當然武功最高啦!”


    “要是無名小卒殺了封龍呢?盟主可向來都是名門裏的人當的。”


    “去他奶奶的!封龍還是武林四大家的人呢!龜孫子才信那狗娘養的名門。”又是方才那個怪聲怪氣的尖嗓門。


    白少情微微扭頭,藏在大帽下的雙眼炯炯有神地射向那怪叫之人。那人長得尖嘴猴腮,手上拿著根黑漆漆的煙杆,他一番言語,博得不少非出身名門的江湖大汗的讚同,正得意洋洋的四處拱手點頭。


    槐二哥站在白少情身旁,見他看那人,低聲道:“他叫老竿子,最恨武林名門的高高在上,人其實不錯,就是嘴巴壞了點。”


    小莫眼睛閃亮,忍不住開口,“若說對付封龍,誰比得上白大哥?這些人隻敢在這裏瞎起哄,真要他們潛伏進正義教找封龍決鬥,恐怕早夾著尾巴跑了。”說完,滿臉仰慕的看著白少情。


    這時眾人已經形成兩派,爭執起武林名門的事來。


    “老竿子你少放屁!什麽龜孫子才信名門?我就信名門。名門出了多少英雄好漢,怎能為了一個封龍,就一竿子打死?”


    “封龍是赫赫揚名的封家人,居然是邪教教主,別的名門說不定也是亂七八糟。”


    “話不能這樣說。白家也是武林名門,人家為了對付邪教,全家性命都賠了上去,幾百年基業毀於一旦,那是何等英勇剛烈?你摸摸自己良心,能做的到?那白家三公子不顧安危潛伏進去,揭了封龍的老底,還約戰封龍,那不是名門的作為?”


    此言一出,便有許多原先不置可否的人也點頭道:“那倒是。姓封的錯是姓封的不是,不能把其他家拖下水。”


    “司馬的老爺子我見過,確實是個人物,好漢子。”


    “說到好漢,我看誰也比不過白家三公子,那叫大智大勇,當年他受了多少白眼?白老爺子為讓那封龍消除戒心,沒少讓白三公子吃苦,聽說他心裏雖然極喜歡這個兒子,可常當著人處處冷落他,不是大喜慶日子還不許他回家。要是白三公子在,我鐵金剛容四第一個選他當盟主!”


    小莫高聲喝道:“說的好!”眉飛色舞地看著白少情,卻被白少情冷冷從帽下掃了一眼,立即收斂笑容,不敢再作聲。


    “容大哥這話說到我心坎上了。誰能比白三公子更有資格,領著我們對付封龍?隻是白三公子自從和封龍決鬥後,再也沒有消息,叫我們上哪去找?”


    睿智坐在台上,看眾人議論紛紛,吵得沒停,咳嗽一聲。他功力深厚,暗中運了內勁,雖然咳的極小聲,眾人卻覺得心窩被人輕輕一撞,暗暗詫異:都說睿智大師是少林第一高手,今日見識,果然不同凡響。都住了嘴,目光集中到睿智身上。


    “封白司馬徐四家,向來是武林中流砥柱,數百年中,四大名門除魔衛道,為造福武林死了多少門人,湧現了多少英傑……”睿智頓了頓,合掌念了一聲佛號,歎道:“可歎封家名聲敗壞在封龍手中,白家又滿門遭屠,白三公子不知下落,四門中已去兩門。但司馬家、徐家仍有不少精英子弟,老衲已經發帖,邀這兩家參加武林大會,共商大事。”


    正說著,睿智目光一凜,望向遠方。人群後方似有異動,眾人紛紛轉身。


    通往大殿的通道上,魚貫走出兩排侍女,麵目嬌麗,臉上卻一點笑容也沒有,舉止優雅,宛如出身官宦人家,隻有腰間佩劍顯出少許江湖氣息,身上的衣裳,竟赫然是白色的喪服。


    侍女們共二十八位,按序走到大殿前,麵對上千江湖豪傑的注視,毫不動容,訓練有素的分開靜立。


    正主這才出現。


    通道上出現一個挺拔俊秀的身影來,潔白長衫,麵容清秀,斯文儒雅,像個官宦家的讀書公子,眉間又帶著兩分英氣。雖閉著薄唇,麵帶戚容,卻讓人一見就知道,他笑的時候會分外使人感覺溫暖快樂。


    眾人暗讚:這等風采,不知是名門中哪位公子?怎麽從不曾見過?


    幾位豆蔻年華的巾幗女傑,隻覺得砰砰心跳加快起來。


    白少情卻是渾身一震,幾乎失聲驚叫起來。沒想到司馬繁居然敢公然出現在武林大會上,那司馬家和徐家恐怕都已經完全落入他的控製了。視線下移,發現自己遺下的屠龍劍,就掛在司馬繁腰間。


    司馬繁來到眾人麵前,先對睿智大師恭敬地施禮,然後對武林豪傑們拱手,輕道:“司馬繁來晚了,請各位恕過。”他存心震懾群雄,音中暗含勁氣,偌大的殿前空地隱隱回聲飄蕩,如波浪般,一陣一陣震動耳膜。


    槐二哥低聲歎道:“名門就是名門,不聲不響地竟又出了個年輕高手。”


    “司馬施主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睿智略停。說出眾人心中疑問“不知施主和各位女施主為何都身著素色?莫非……”注視司馬繁。


    司馬繁默然片刻,似有無限悲憤地長歎一聲,沉聲咬牙道:“不殺盡正義教賊子,司馬繁誓不為人!”眼中隱約閃動淚光,緊緊握著劍柄,“我表兄司馬天、妹夫徐和青,都遭了正義教賊子的毒手。可憐我那妹妹肚裏的孩兒才剛滿三月。”


    全場嘩然,連睿智的老臉也微微色變。


    司馬天是司馬家的現任族長,年少有為,武功智謀都屬上乘,徐和青更是徐家獨子,如今正義教竟將四大名門僅餘的兩門最重要的人物給殺了。


    司馬繁含淚道:“今日司馬繁帶著表嫂妹妹同來,讓大家看看封龍這賊子的惡行,請大家為司馬家和徐家作主。”


    司馬繁身後響起整齊一致的腳步聲,兩頂陰森森的白轎出現在司馬繁身後,小轎到了大殿前被輕輕放下,抬轎的人對著轎子微微躬身,而後無聲無息退下。場中人人屏息靜待,一道哭得有幾分沙啞的年輕聲音從左邊的轎子裏傳出來,“現在徐家已經沒有說的上話得男人,請哥哥代我報和青的仇吧!”


    白少情認得那是司馬繁妹妹司馬燕的聲音。她如今是徐和青的遺孀,又懷著徐和青的骨肉,自然成為徐家的族長,有她首肯,司馬繁控製徐家易如反掌。


    司馬繁柔聲道:“燕兒別傷心,哥哥拚了命也一定為你殺了封龍。”走到另一頂白轎前,長躬到地,十二分恭敬地輕道:“表嫂,現在睿智大師和武林同道都在,如今多情林是表嫂管著,該怎麽辦,請表嫂給個話吧!”轎裏的自然是司馬天的遺孀了。


    那司馬夫人似乎不願意在眾人麵前多話,眾人伸長脖子等了半晌,轎簾後才緩緩伸出一雙極美的手來,輕輕做了個手勢。一個一直陪在轎旁、麵目秀美、英氣勃勃的七、八歲男孩見了,鑽進轎子,片刻後又鑽了出來,對司馬繁道:“娘說凡事依仗表叔。”年紀雖小,神態說話卻非常沉穩,眾人這才知道他是司馬天的兒子。


    白少情蹙眉,如此一來,司馬繁身聚兩大家族的勢力,隻要挑選適當時機,足可利用在場的所以武林同道把封龍害死,再登上武林盟主的寶座。


    自然,正義教教主的位置也會是他的。


    曉傑對小莫輕聲道:“司馬夫人的手又細又嫩,一定年輕貌美,真看不出她有個那麽大的兒子。”女人就是女人,這時候還去擔心人家的手嫩不嫩。


    司馬繁在眾人麵前確立了自己的地位後,唇角逸出一絲不引人注意的笑意,故作謙虛地看向睿智,“繳殺封龍的事,唯大師馬首是瞻。”目中暗蘊精光,環視場中一周,又道:“司馬繁願盡綿薄之立,為我武林除此毒瘤,先送上一見薄禮,表我衷腸。”舉掌在空中輕擊,發出一聲脆響。


    身後一名身材中等的侍從走上來,雙手平捧一個銀盤,盤上放著一個檀香木做的方盒。侍從對著眾人打躬行了一禮,看向司馬繁。司馬繁微微點頭,另一侍從上前打開方盒,一陣淡淡血腥味道飄了出來。


    大家定睛一看,盒中端端正正放了一個人頭,該是用了特殊的防腐方法,麵目仍栩栩如生,睜大了眼睛,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


    侍從雙手托著盤子,在眾人眼前繞了一圈,司馬繁才徐徐道:“這是正義教副教主向冷紅。此人心狠手辣不下於封龍,不少武林同道喪生在他的纏綿掌下,在下偶爾得知他的下落,追查到這賊子的落腳處,費了一番工夫,總算為各位在他手底下吃過虧的朋友,討回一點公道。”


    向冷紅是正義教封龍以下第二號人物,縱橫武林為惡多年,仗著手下硬功夫和正義教的威勢,幾乎無人能奈何得了,今日人頭竟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公子拿了出來,頓時全場震動,驚訝欽佩的目光集中到司馬繁身上。


    白少情暗叫不妙。若不是已完全掌握了向冷紅在正義教中的力量,司馬繁是萬萬不會殺向冷紅的。不過短短一柱香時間,司馬繁已經展現出手中讓人忌憚的資本。


    睿智看了向冷紅人頭一眼,動容道:“邪教猖獗,施主挺身而出,可敬可佩。今日之事,還是請司馬施主主持才好。”


    “司馬繁不敢。隻是……”


    “隻是如何?”


    “正義教為禍武林多時,高手眾多,教徒又多隱藏在暗處,要全部清剿,需要細密布局。現在同道雖多,但商議事情紛亂,雖已拿定主意。司馬繁鬥膽提議,請各位朋友選出幾個有膽略的人出來,組成屠龍小組,製定策略。隻要是屠龍小組商定的主意,大夥便要遵從,我司馬繁第一個甘願受使喚。”


    白少情勾起薄唇,逸出一絲冷笑。


    果然,眾人紛紛點頭,讚同道:“是該有個拿主意的。若隻憑一人拿主意,恐怕又是另一個封龍,幾個人一起商議便好多了。”


    老竿子舉起煙竿在空中揮了揮,用他獨特的怪嗓叫道:“睿智大師該算一位。”


    眾人哄然道:“那是當然!”


    “這為司馬公子也算一位。”


    司馬繁連聲道:“不敢當,不敢當。”拱手向四方豪傑謙辭一番,而後負手在後,顧盼生輝,一派脫俗。


    大家你來我往,紛紛提議人選,到最後推了四位出來。


    “少林寺的睿智大師,多情林的司馬繁公子,武當的天極道長,華山方牧生方掌門,四位都是武林中德高望重之人,眾位朋友可有異議?”


    “沒有!沒有!”


    “老頭子有一點。”老竿子又舉起煙竿在空中揮揮。


    旁人不耐煩道:“又是你。”


    “明明是你們問有沒有異議的。”老竿子不慌不忙點著煙竿,斜著眼珠瞅司馬繁,“這位司馬公子,可並不德高望重,老竿子今天才知道有這樣的人物呢!”


    睿智念了一聲佛號後道:“司馬施主雖然年輕,卻是多情林司馬家和徐家的代表人。何況,誰又能搏殺向冷紅於劍下而不受傷?正所謂——”


    老竿子噴了一口煙,點頭道:“行行行,我也沒說他不配,隻是挑挑字眼罷了。”旁人見他雞蛋裏麵硬挑骨頭,都露出不屑眼神。老竿子卻似什麽也看不到,隻管自說自話。“隻是還有一件事。既然選了屠龍小組,大夥也要立個約定,以後遵照四位的指示行事;否則若有人怕死違令,或者暗通邪教,又該怎麽辦?”


    白少情無聲無息退到小莫身後,用指尖在小莫掌中寫下幾個字。


    華山派掌門方牧生沉吟道:“這話也有幾分道理。正義教為惡武林多年,眼線臥底極多,要剿滅邪教,是該訂些規矩才對。”


    老竿子得意洋洋地看著司馬繁,“司馬公子,你是武林新秀,後麵有兩個名門撐著呢!不如說點規矩出來,指教指教老竿子。”


    司馬繁沒有絲毫不自在,朝老竿子大大方方一笑,不徐不急道:“指教倒不敢。至於規矩……”略頓了頓,款款細數,“第一,屠龍小組的四位成員既是大夥公推出來的,誰有異議,此刻便該說明,將來再不許有人質疑這四人的資格。繁本來不足擔此重任,不過既是為武林出力,繁不敢推脫。”


    誰都看得出他是為了方才的事,反將老竿子一軍,又見他溫文儒雅,毫無怒色,都暗中叫好。


    “第二,各地一旦有封龍的消息,需立即傳訊上來。第三,屠龍小組商議的事乃是機密,旁人不得私自探聽。”群雄聽了這點,都有點不自在,司馬繁徐徐道:“封龍耳目眾多,難保我們自己人中沒有利令智昏的;若我們的計劃傳了出去,被封龍提早知道了,又要如何屠龍?”眾人見他說的有理,紛紛點頭。


    “哪個狗娘養的敢告密,我一斧頭剁了他!”


    “還是保密的好。”


    “司馬公子想的周到。”


    “第四,凡是屠龍小組的命令,有延誤、不從、通敵者,就是我武林公敵。不如此,難以另我武林上下一心,及早剿除邪教。”


    話音剛落,一個年輕爽朗的聲音嗤笑起來,“好大的口氣!看來你們不是要屠龍,而是要當武林盟主了。哪天司馬公子若下了命令要我蕭家自盡,我和爹娘是否都要遵照執行?”小莫帥氣的臉上揖著陽光般的燦爛笑容,對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的眾人一拱手,朗聲道:“太湖蕭莫,見過各位前輩。”又轉向司馬繁,用場中每個人都能聽到的聲音道:“司馬公子,你說的四條規矩是都有道理,可是還差了一條。”


    司馬繁不以為然,問:“差了哪一條?”


    “第五,屠龍小組隻管封龍和正義教的事,不可以插手各門各派的家務,也不可以使喚我們去幹和剿滅正義教無關的事。”


    眾人轟然道:“到倒是。小娃娃有些見識。”


    白少情低垂著頭,戴著垂黑紗的大笠帽,站在一幹人後麵,掩住身形。


    小莫笑的更歡,露出潔白的牙齒,朝身邊的曉傑眨眨眼。不一會,又昂頭道:“哎呀!差了不止一點,還有第六點。”


    “第六點又是什麽?”


    “小娃娃,說來聽聽。”


    “屠龍小組隻有四人,萬一將來吵起嘴來,兩人對上兩人,那聽誰的主意好呢?依我說,第六點,屠龍小組要選五位說話的出來。”


    江湖豪傑大多愛瞧熱鬧,見這麽個年輕娃娃敢對著多情林的司馬繁叫陣,都覺有趣,起哄道:“說的是。已經有四人了,還差一人呢!”


    “我選峨嵋的禪音老師太!”


    “我選無雙門的掌門。”


    “無雙門掌門的無功、無德掌門是雙胞兄弟,是兩個人,位置可隻有一個。”


    “他們是兩兄弟,秤不離砣的,就當一個人好了。”


    群雄哈哈大笑,殿前鬧哄哄一片。司馬繁咬牙輕笑,問小莫道:“蕭家兄弟既提出這點,心中一定有人選吧!”


    小慢點頭,“正是。”


    司馬繁問:“是蕭門主?”


    小莫扮了個鬼臉,“不對、不對,屠龍小組已經有三個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了,該選一個年輕有活力的才好。”


    司馬繁失笑,“蕭兄弟說的莫非是自己?”


    “不對、不對!”小莫忽然一改原先的嬉皮笑臉,一本正經道:“這個人,天下景仰,論真正的屠龍,是絕沒有人比他更合適了。”


    眾人都覺他說的誇張,無不翹首以待,等他說出個姓名來。但小莫卻沒再張嘴,打橫移過兩步,讓出身後位置,一道頎長身影現了出來。


    司馬繁微微一震。


    白皙長指往上一點,掀了大笠帽,白少情名眸皓齒,唇角含笑,細腰上緊著天藍帶子,並無配劍,隻插了一把紙扇,好一位翩翩佳公子。


    “白家三子白少情,願為武林盡這一份力。”他迎風而立,黑水銀似的黑眸在場中輕輕一溜,瞅得人心裏發顫,像心弦忽地被人撥了一下,全場懼靜。


    曉傑咳嗽一聲,對睿智道:“大師,這位白公子,就是當年潛入正義教揭露封龍身份的大英雄。你們要屠龍,應該算上他一份吧!”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


    “嘿!果然隻有他最夠資格。”


    “怎麽竟不知道他上山了?”


    “人家白公子神龍見首不見尾,蹤跡哪能讓你知道?”


    “人稱這白公子是武林第一美男子,果然名不虛傳。”


    司馬繁神色複雜地盯了白少情半晌,勾起笑容,快步走到白少情身前,俯身拜道:“居然是白兄。司馬繁仰慕白兄威名多時,今日終得一見,真是痛快。”臉上似喜翻了新,一手抓了白少情到睿智大師麵前,肅然道:“大師,這第五位人選,非白兄莫屬。若不然,司馬繁便無麵目參加這個屠龍小組。”


    這下更無人有異議,皆轟然叫好,老竿子將煙竿往地上青石一陣亂敲,滅了煙火,怪叫道:“人已經選出來了,咱們隻管聽屠龍小組的主意就好。封龍這廝栽跟頭的日子不遠了!”


    頓時人群中爆出一陣附和之聲。


    鬧了半天,已近晌午,僧侶們捧上齋菜。眾人風卷殘雲般掃個精光後,便七嘴八舌向白少情詢問當年潛進正義教的事。


    白少情早打好腹稿,連極細微的地方都推敲過無數次,不慌不忙把謊話說了一遍,絲絲入扣,竟讓人找不出一點紕漏。小莫站在一旁,又是仰慕又是自豪,偶爾插嘴道:“就是這樣!那山崖險峻的很,白公子跌下去的時候神誌幸而未失,勉強伸手一抓,抓住了崖邊斜生的一株老樹。唉,你們沒有親眼看過,都不知道那是何等驚險。”其實他又何曾看過。


    “兩位都是名門新秀,一人敢和封龍對決,一人能砍下向冷紅的人頭。”


    白少情微微掃了司馬繁一眼,恰逢司馬繁朝他揚眉,兩人目光交撞,一觸即閃。


    把事情敘述一遍,答了許多問題,天色漸暗。白少情運功逼出一臉蒼白,站起來帶著歉意道:“內傷未複,少情該回去打坐了,請恕少情失陪。”拱了拱手。


    大家見他臉色蒼白,都道他被封龍傷的嚴重,不敢再留。


    睿智大師道:“明日一早,屠龍小組開會商議。”


    “明白了。”


    出了大殿,小莫和曉傑從身後趕上來。


    小莫神秘兮兮道:“我剛剛偷空去了一遭,司馬天的兒子說他父親是半夜在臥室被人襲擊的,胸前中了一掌,骨骼盡碎,露出的骨頭是焦黑的,隻有橫天逆日功才會如此強橫。”


    白少情冷笑,“會橫天逆日功的就隻有封龍?”o/] r } ^%o.x r


    小莫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愣了一愣,剛要開口,身後忽然傳來低沉的男聲,“白兄,一道走如何?”


    司馬繁從後徐徐走來。他悠然而行,雖走的慢,卻無聲無息超過小莫,不動聲色地站到白少情身旁,含笑道:“少林寺安排了我的住處,就離白兄住處不遠。”


    白少情深深盯他一眼,答道:“好。”腳下運功,竟和司馬繁鬥起腳程來。小莫和曉傑功力不夠,勉強跟了一會,便筋疲力盡大口喘氣:微一鬆懈再抬頭,駭然發現已不見了兩人的影子。


    白少情專挑無人的地方去,幾個起落,越過少林寺後牆,負手沉聲道:“想說什麽,句直說。”


    司馬繁上下大量他半晌,才悠在悠在道:“原來你是要我來和你說話的。”


    “我選這個地方,本來是想殺了你的。”


    “哦?”


    “隻要你跟來的時候略有點力氣不濟的樣子,我就會出手。”


    司馬繁笑道:“可是我下盤穩得很,你一直找不到出手的機會。”他用一種濕漉漉的邪氣目光掃視著白少情,問:“你一定很奇怪,為何我中了你的屠龍劍,卻能恢複的這麽快。”


    “一點也不奇怪。” 白少情歎道:“恐怕你手下的弟子,已盡遭你殺害就,被你當作療傷的補藥了。”


    司馬繁沒有一絲愧疚,反而笑得更暢快了。方才見過他斯文儒雅麵貌的人,根本無法想象這張清秀的臉上,會出現如此猙獰的笑容。他笑了一會,也歇了口氣,“可惜他們都比不上你。”


    白少情蹙眉,露出不解的神色,“那你為和不動手?”


    “你知道的。”


    “不錯,你的傷雖然好了許多,但還沒有完全恢複。”白少情道:“以你的野心,自然不願冒與我同歸於盡的險。“


    “說得對極了。”司馬繁輕輕鼓掌,親切地看著他,“不過見到你,我還是很高興。”


    “我會處處挾製你。”


    “有你在,封龍便有跡可尋。”


    “你想揭破我?”


    “一旦揭破你,又怎麽能保住我自己的秘密?”


    “你知道就好。” 白少情道:“彼此心照不宣。”轉身看了司馬繁一眼,幾個起落,縱身而去。


    司馬繁遠遠看他離去,唇角勾起邪笑。


    白少情回到院落,小莫早到了,跳起來喊到:“到哪去了?不會私下比武去了吧?那司馬繁的武功厲害嗎?”連珠炮似的問個不停,本還想開口,被曉傑從旁扯了扯衣袖,這才發現白少情臉色陰沉。


    眼前一花,白少情的身影已閃入他獨居的內院。


    悶悶不樂地推開房門,剛跨入一隻腳,白少情便僵住了。


    不是愣住。愣住是有點迷糊的;可白少情非常清醒,而且從看見的第一秒開始就非常清醒。所以,他隻是僵住了。


    像石像一樣,每一根毛發都是雕出來的,沒有呼吸,眼皮也不眨。通常,人隻有在遇見毒蛇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反應;而且這個時候,毒蛇都離得很近。


    屋中沒有呼吸聲,死一般的沉靜。


    死一般的沉靜中,傳來一陣非常好聽的笑聲。


    “見過司馬繁了?”低沉悅耳的笑聲令人聽了,就不禁揣測起聲音主人的樣貌。而那大模大樣坐在白少情的椅上,喝著白少情茶水的男人,沉穩氣質再配上這嗓音,誰家女兒不為之傾倒?


    白少情深吸了一口氣,才把另一條腿跨了進去。


    “你知道司馬繁要來?”


    “何止。我還知道他一劍殺了向冷紅,一掌取了司馬天的性命。”


    白少情抬眸。當年赫赫有名、受天下景仰,今日臭名昭著,武林無人不欲殺之的人,就在麵前。


    青閃、藍巾、碧絛劍——封龍。


    怔怔看著他,身子仿佛飄了起來,霎時魂魄飛了,散作流星,化作漫天蝶影,落入瀑布下一池柔情。


    本欲拔劍,手卻不聽使喚地顫抖,他隻能怔怔地看。


    看那人的眼,那人的鼻,那人深邃如初的瞳。


    看他一抬手,優雅不失豪氣地飲。


    看他唇角微揚,勾去三魂七魄的笑。


    “怎麽?”封龍問:“不問我的來意?”


    白少情問:“你來幹什麽?”


    封龍淺笑,“我這次來,是要告訴你三件事。第一,司馬繁不好惹,他已經收拾了向冷紅,殺了司馬天,極有可能獲得司馬家的全力支持。”


    “這個我已經知道。”


    “第二,屠龍小組裏高手眾多,你自己千萬小心,萬一露出橫天逆日功……”


    白少情冷哼道:“我的事,不用你管。快點說完。”


    “第三件要告訴你的是……”封龍盯著白少情,忽然溫柔地笑起來,輕輕道:“我想你。”


    白少情臉色微變,運氣急退,內息竟然空空蕩蕩。封龍無聲無息地掠過來,雙手一伸,接住倒下的白少情。


    封龍邪媚的臉出現在他上方,輕歎:“我內傷未好,隻能使點旁門左道。”


    “你……”


    “不過旁門左道也不容易得逞,幸虧你是我的寶貝徒兒。你的弱點,為師多少知道點。”


    白少情又驚又怕,狠狠盯著他,剛要張口,被封龍輕輕捂住嘴,柔聲道:“我被人抓住,不過是千刀萬剮、酷刑加身再處死。可你這般樣貌,若讓屠龍小組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抓住了,可怎麽是好?”


    想到司馬繁就是屠龍小組中的一員,白少情生生打個冷顫。


    封龍滿意地笑了,鬆開手,“我們師徒好好談談,不是挺好嗎?”將白少情打橫抱起,放到床上。


    大手摸到襟口,開始解白少情的上衣。


    白少情心髒劇跳,咬著牙壓低聲音道:“不是要好好談談嗎?”


    封龍戲謔地摸著他的臉頰,“你先乖乖叫一聲大哥,我們再談。不然,我就學司馬繁,采了我的小蝙蝠兒。”


    白少情瞪大眼睛,倔強地看著封龍,一臉怨恨。


    “再不叫,我就脫了你的衣裳啦!”手鑽進衣裳內,曖昧地四處撫摩。


    白少情閉上眼睛,狠狠道:“你……你如此戲弄我,不如將我一劍殺了。”


    封龍卻突然停了手,半晌才道:“你恨我,想辦法殺我就是,為什麽總拿自己的命發狠?”一聲不吭,幫白少情將衣裳一擺,也上了床,和他並肩睡在一起,竟一言不發。


    房間寂靜無比。白少情中的不知道是什麽迷藥,厲害非常,另他身子發軟,竟連轉頭的力氣都沒有。


    他看不見封龍的表情,心髒不爭氣地越跳越快,似乎房中各處都能聽到他心跳聲。勉強穩定心神,注意力集中在耳上,總算聽見身旁封龍平穩緩和的呼吸。


    一切像在夢中般恬靜,靜靜聽著自己的心跳和封龍的呼吸,白少情驀然驚覺鼻頭微酸,一聲“大哥……”情不自禁,輕輕地,從喉頭吐了出來。


    肩膀猛然被人摟住。修長的指,挑起線條優美的下巴。


    “我的蝙蝠兒……”澄清的瞳,對上深不見底的眸。


    封龍的吻,輕輕覆上,漸進,漸深……


    白少情手足俱不能動,睜著眼睛,看近在咫尺的臉。過於熟悉的眉目,過於靠近的距離,反而有些說不出的模糊,似在夢裏般。


    封龍溫柔地吻著,如對待希世珍寶,深恐漏了一絲一毫。及至抬起手撫到腰間,白少情忽然勾起唇角,垂著眼,輕輕歎道:“真是前生的孽債,我一生有仇必報,不料竟遇你這魔星,也罷,你便強做了,我也不怨你。”


    封龍頓時僵住似的,許久沒有聲響,隻凝視著白少情的眼睛。白少情目光澄淨,依舊如水般,清而不見底,任他目光似劍,也刺不出一絲血意來。不由想起兩人第一次麵對麵相見,那時白家還在,那人裝病躺在床上,棉被中藏著匕首,也是這般和他靜靜對望。


    白少情知道惹著了封龍,但他此刻心中難過,早顧不得什麽忍耐用計,五髒六腹絞得如在火上被鐵筷子戳似的,時光一刻比一刻難熬。心中發狠,正打算張嘴再說兩句激怒封龍的話,好一了百了,卻聽見封龍輕輕歎了口氣。


    封龍幽幽長歎,輕道:“真不知道誰是誰的魔星。”麵容落寞,盯著白少情,忽地咬牙,壓低聲音道:“不如索性一掌了結你,再一掌了結我,讓別人看見我們衣冠不整的屍身,共躺在少林寺客房的床上,也別問是誰前生欠了誰的孽債。”


    白少情毫不猶豫接口道:“真要這樣也好,死了幹淨!”


    “少情,少情……”封龍低喚兩聲,改了麵色,竟滿足地揚唇,靠得更近了,低笑道:“你瞧我們這般,不像小夫妻拌嘴嗎?”


    白少情愕然,臉不爭氣地猛然脹紅。


    “你……你……”要反駁兩句,舌頭卻不聽使喚,死死打了兩個結似的,吐不出一句順暢的話。心中細想,此刻無論說什麽氣話,果然都像小夫妻拌嘴。這樣一急,連耳朵都紅了起來。


    正愁封龍會繼續胡言亂語,救星忽到。一道清脆的嗓音,由遠而近穿門而入。


    “白公子,白公子,有消息啦!”曉傑顯然跑的極快,一晃眼聲音已經到了門外。


    白少情駭然,擔心她直闖進來,目視封龍。封龍笑笑,動作快如閃電,在白少情鼻尖輕輕一彈指甲。


    白少情立即全身一鬆,功力盡複,知道他指甲裏藏了解藥;但如此快速恢複,實在匪夷所思,不知是何方邪藥。但此刻已不容多想,猛然從床上跳起,順勢掠到門外,站定在堪堪刹住腳步的曉傑麵前,問:“出了什麽事,這樣著急?”


    “小莫要我告……”曉傑抬頭,忽然尖叫一聲,“呀!”別過臉去。


    白少情隻道封龍也跟著出來,心叫不好,回頭去看,身後卻空無一人,直到低頭查看自己的模樣,才恍然發覺自己在匆忙之下,衣襟半開,露出小半白皙胸膛,說不出的情色淫靡,曉傑雖然身著男裝,卻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孩,難怪赫著了她。


    當下紅了臉,隻能勉強裝作鎮靜,笑道:“男人睡覺時喜歡敞著衣服,睡得輕鬆點,曉傑不知道嗎?”卻見腰帶也被解開了,鬆垮垮勾在身上,不禁暗罵封龍一聲,將衣裳整理好,才道:“小莫找我有什麽事?”


    曉傑偷偷瞥他一眼,見他穿戴整齊了,轉過臉答道:“山下有消息傳來,說封龍知道我們在少林寺商討討伐正義教,心中大怒,糾集餘孽打算殺上少林寺,如今大批邪教高手已經在來路上了。事情緊急,屠龍小組各位高手正聚集商討對策,小莫叫我過來趕緊請白公子過去。”


    白少情暗道:哪裏還在路上,人都已躲在少林寺裏啦!不知封龍搞什麽鬼,他這樣精細的人,真要糾集高手上少林寺報複,怎會走漏消息?對曉傑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去告訴他們,我立即就到。”


    看曉傑去了,回身推門,腳步一滯。


    屋中冷冷清清,喝過的茶杯已不在桌上,床鋪整整齊齊,沒一點有客人來過的跡象。


    哪有封龍半點蹤影?


    白少情環視一周,似用盡全力卻打在空處一般,說不出的難受,咬牙道:“你敢再來,我備好穿腸藥待你。”


    默然等了片刻,心裏越發空蕩蕩,跺跺腳,轉身便走,出了廂房,一路向正殿而去。


    白三公子潛伏邪教,力戰封龍的事跡已經傳遍江湖;又劫後歸來,神秘現身屠龍大會,赫然成為屠龍計劃的中流砥柱,這會還有誰不認識這位來自武林四大家族的世家公子?


    路上和他打招呼的武林人士絡繹不絕,連一般的少林和尚,也景仰他不畏艱辛,為除惡而家毀,都紛紛雙手合十讓路,實在出乎白少情意料之外的威風。


    走到一半,和匆匆往回走的小莫正巧碰上。


    小莫一見白少情便嚷:“白公子,你可要為我說說話,這次對付來犯的正義教餘孽,我也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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