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嶺居然沒有抽回手去,哼都沒哼上一聲,一腳把門給踹開了,撲上去的花栗被迎麵撞了個正著,從輪椅上直接滾了下去。


    顧嶺的心情已經差到了極點。


    他從上午九點等到了現在,江儂他們說接到花栗通知說他臨時有事來不了了,他卻不相信。即使到後來他大致確定花栗是因為看到自己而逃跑了,可他依然認為,花栗那個綿軟溫吞的性子,看到自己說要等到他來為止,是絕不會忍心的。


    可是他竟然敢拉黑自己?


    顧嶺在咖啡廳裏積蓄了七個小時的怒氣,疊加上剛剛被夾手指的疼痛,卻在看到花栗摔在地上疼得眼淚汪汪的樣子時消弭無形,他的目光轉向了一側的輪椅,目光稍凝了凝,很快就恢複了正常,蹲下來,把受傷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膝蓋上,把青紫的那一麵故意對著花栗,口吻淡漠:“想起來?”


    花栗避開他的視線,掙紮著要起來,卻被顧嶺不輕不重地推了回去。


    顧嶺惡作劇似的用了廣播劇的聲線:“今天去過咖啡廳了吧?就那麽不想看見我,嗯?”


    花栗不吭聲。


    麵前的人反倒更饒有興致起來,伸出沒受傷的手,懸在空中,衝花栗晃晃:“受傷了?腿還是腳?需要扶麽?”


    花栗這才抬眼看了他一會兒,目光平靜地伸出手來,交到他的手上。


    顧嶺挑挑嘴角,冷豔的麵容有了點動人的煙火氣息,手腕發力,花栗的上半身就從地麵上揚了起來。


    砰——哐——


    前者是花栗一拳砸上顧嶺右臉的骨肉碰撞聲,後者是花栗重新摔回地板上的重響聲。


    顧嶺狠狠往後栽了個踉蹌,抬手捂住臉頰,空氣中有股沉重的鐵鏽氣息彌散開來,花栗靜靜地躺在地板上,仰麵朝天,麵上無悲無喜,靜得像是一具屍體。


    七年前,花栗高二的某天下午,他剛剛從圖書館出來,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就笑容可掬地站在了自己麵前,說,花栗同學,我是市籃球隊的,可以和你談一談嗎?


    花栗知道這人的來意,上學期末的校際籃球賽裏自己的表現還算拔尖,市籃球隊似乎對自己有那麽一點興趣,許諾說是如果花栗同意入隊,進來就可以直接進入第二梯隊,如果表現突出,成為第一梯隊主力也不是不可能。


    花栗摸摸腦袋上一縷翹起來的呆毛,抱著書老老實實地說:“抱歉,如果是入隊的那件事,我還想考慮一下。”


    中年男人很是詫異,但依舊客氣禮貌地遞了張名片過來:“好,那考慮好了就跟我聯係。”


    花栗接過名片,放在書裏當書簽。


    聽說這件事後,室友對此表示羨慕嫉妒恨,紛紛道,小花啊,這就是你這張好臉的商業附屬價值啊。


    花栗捧著名片,眼睛笑成暖暖的月亮弧度:“我要留著它做珍藏。”


    “珍藏?握草小花你行不行啊?這麽好的機會你還不趕緊著?”


    花栗很認真地說:“我要跟顧嶺考同一所大學啊。”


    剛剛嘰嘰喳喳的一群人頓時都沒話了,吭哧了一會兒,宿舍的牲口之一感歎了一聲:“……沒人性啊,顧嶺居然養了你這麽個妻為夫綱的童養媳,md地主階級果然腐朽。”


    花栗抿著嘴笑,他知道沒人相信自己能跟顧嶺考到一起去,說真的,為了和顧嶺考入同一座高中,他已經是費盡心思,現在,他覺得自己差不多要拚命了。


    接下來的那段時間他像是瘋了一樣,每天自習到晚上一點,怕吵到室友睡覺,就到常年亮著燈的走廊裏盤腿坐著,抱著冷掉的生煎啃試卷書本,偶爾他也會跑到顧嶺的家裏補習。


    顧嶺這種學神,基本上和學習這件事掛不上鉤,哪怕高考的最後幾天,也仍按部就班地照著他的計劃表行事,一個小時的遊戲時間總是免不了的,有時候打著遊戲就在電視前睡過去,花栗就揉揉眼睛,跑去給他做一鍋紅豆薏米粥,在逐漸濃鬱起來的粥香裏演算著公式。


    有的時候室友都看不下去了,給花栗出餿主意:“你叫你家顧嶺放放水唄,少寫最後那道大題,或者少寫倆選擇,反正也就是考150和140的區別。”


    花栗:“我不用他讓,我答應顧嶺不會拖他的後腿的。”


    室友:“……”


    花栗是真的這樣打算的,他甚至沒問顧嶺打算考什麽學校,他怕有了分數線後影響自己的心態,他要自己最後的分數越高越好。


    越高,離顧嶺就越近。


    高考完後,花栗連續超負荷運轉一年的身體終於罷工了,迷迷糊糊病了七八天,夢裏隻做兩件事,背公式,和顧嶺打遊戲。


    病好後,花栗就跑到了顧嶺家的別墅,卻意外地撲了個空。


    他捏著dnf賬號卡,被別墅區的新保安攔在外麵,無論他怎麽解釋,保安也不肯相信他是來找人的。


    花栗打顧嶺的電話,關機。


    從高考結束那天,顧嶺就消失了,到了填報誌願的那天,花栗對著電腦快哭了,一遍遍打著顧嶺的電話,實在沒辦法,才聯係了蔣十方。


    蔣十方含含糊糊地說,顧嶺最近有些事情要忙,不方便接電話。


    花栗滿是希冀地捧著電話,遣詞造句都小心翼翼的:“那……你知道他要考什麽學校嗎?我……我在報誌願……”


    蔣十方沉默了好一會兒:“小花,往好了報,往最好的報,你覺得你能考上哪裏就報哪裏。”


    那時候的花栗沒有聽懂他的弦外之音,堅定強調:“不是,我是說,顧嶺要考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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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巴巴地等了半天,蔣十方才說:“……北理工,電子工程係。”


    花栗歡天喜地地說了聲謝謝,掛了電話後,心裏也隻是犯了一點點嘀咕。


    他還以為起碼得是北大港大之類的……


    填報誌願後,花栗還是每天聯係不上顧嶺,後來竟然連蔣十方也聯係不上了,花栗越來越心慌,索性每天都去顧嶺家別墅那裏蹲守,一蹲就是一天,等得保安都認識他了,問他要等到什麽時候。


    花栗盤腿坐在台階上,踩著自己的影子玩兒:“……等到他來啊。”


    ……顧嶺一直沒有出現,就連出成績那天也沒有。


    拿到成績單,花栗幾乎要高興瘋了,他的分數破了北理工的重本線四十多分,他立刻去找顧嶺,不出意外地,他還是不在。


    花栗站在別墅區門口又等了一天,心裏像是破開了個呼呼漏風的洞,空得難受,就連這些天來一直攔著他的保安都心生不忍,說他都替花栗去敲過門了,花栗要找的人真不在。


    花栗咧咧嘴,安慰自己:“總會來的。”


    是的,總會來的,至少領畢業證的那天……


    然而,那天拿到了畢業證的花栗沒有見到顧嶺,反倒等來了蔣十方的短信——


    “小花,顧嶺被慕尼黑大學錄取,下午兩點的飛機,南城機場。”


    這表意太準確了,讓花栗想理解錯都不行,但這麽嚴肅,一點都不像蔣十方的風格,於是花栗自動認為他在開玩笑,就打了個電話過去,卻被蔣十方秒掛,很快又是一條短信——


    “顧嶺在我旁邊,他不讓我聯係你,但我認為還是讓你知道好一點。我也要出國,去法國讀書。”


    花栗捏著手機和畢業證書,渾身冰涼如墜冰窟,絲絲的雨越下越大,慢慢成了瓢潑之勢。


    “他沒有告訴我……慕尼黑在哪裏?他為什麽不跟我說?”


    蔣十方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過了很久才回複道:“顧嶺很早就有計劃去國外讀書。本來如果沒收到錄取通知,他也就不去了。但現在收到了……他說他不認為異國戀可以持續下去,索性和你斷了,也不耽誤你。”


    花栗看著屏幕,嘴唇輕輕哆嗦了起來,很快這種痙攣就傳遞到了他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他邁步闖入了雨裏,在校門口攔下一輛車,說去南城機場後,才把濕漉漉的腦袋抵在車座後背上,臉色煞白煞白的蜷成一團。


    顧嶺的計劃……


    他知道顧嶺的計劃……


    他每天都有計劃,每時每刻,人生中的每一件事,吃穿,行動,包括和自己打的每一場遊戲,都在他的計劃表內。


    ……但花栗一直以為,自己是在顧嶺未來的計劃裏的。


    蔣十方得不到花栗的回複,隻好發來了最後一條短信:“他的心思很複雜,這些日子我看著他也覺得……我說不清楚,你還是來一趟吧。……如果你還喜歡他。”


    他當然喜歡顧嶺啊,他在顧嶺家門口等了這麽多天,不是要等這個結果……


    顧嶺去國外讀書也沒有問題……他可以等的,他不會交別的男朋友或女朋友,還可以打工攢錢去國外看他……


    因為雨天路滑,在靠近南城機場的時候出租車被堵死在了車龍裏,花栗看了眼時間,就付了錢,跳下車去,踩著已經一厘米的積水往機場的方向狂跑。


    花栗用盡了自己全部的力氣,兩條腿像是不知疲倦的永動機,順著車流蜿蜒的方向一刻不停地奔跑,在一個紅燈前,他停了很久,焦灼地踱來踱去,等到綠燈亮起後,他立刻往前跑去——


    後來,花栗再想起那天發生的一切,隻覺得如同戲劇一樣。


    偏偏是那天,他碰上了一個中午喝醉了酒、把紅燈錯認成綠燈的司機;


    偏偏在那裏,他動彈不得疼痛難忍地倒在地上時,顧嶺家那輛黑色的商務車,載著顧嶺和蔣十方從不遠處駛過。


    花栗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在喧囂的雨聲中向他揮手,口裏的鮮血順著一聲聲喑啞的低喚湧出:


    “顧嶺……顧……”


    顧嶺自然是沒有聽到,連頭都沒有轉一下。


    現在,花栗坐在地上,抬頭看著顧嶺,用平靜的目光仰頭看著他,如同他第一次得知自己的腿廢了,覺得整個世界都充滿了不真實感,反倒很平靜。


    顧嶺擦了擦唇角的血跡,也察覺到了某些異樣。


    花栗的腿從剛才起就軟弱無力地癱軟在地上,像是某樣死物,他又望了一眼被撞到一邊的輪椅,終於隱約捕捉到了這兩者的聯係,瞳孔驀然放大——


    “……花栗,你的腿……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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