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吧嗒,吧嗒,吧嗒——


    淚水接而連三的淌著,第一次的狼狽。


    爸爸走了,爸爸離他而去了,他自我構建的那個高傲的世界已經沒有了支撐,終於要慢慢的一點點坍塌了。


    身後的紀離江沉默著,之前那席話隻是他刻意編織無數謊言中的一段,但是謊言與真實到底有著最本質的區別。


    麵前那在一片蒸汽朦朧中小弧度顫抖的肩膀,與那個在生活中永遠都像隻趾高氣揚的小孔雀的小少爺,幾乎是倆個完全不一樣的極端。


    前者是一隻永遠張著尖利的爪,丁點不留情抓傷著所有人的小獅子,後者卻是一隻受了傷後,一個人在雨夜舔舐著傷口瑟瑟發抖的小貓。


    看著眼前這不太真實的一幕,紀離江的眼神微不可查的輕閃著,他不知道他在這個瞬間,是不是想到了曾經的那個自己。


    那個在一片什麽都看不清的黑暗中哭著,叫著,喊著爸爸的他,然而淚流幹了,嗓子哭啞了,手指都刨爛了,卻沒有一個人出現,充斥在他身邊的隻有數不盡的黑暗與折磨。


    於是他學會了聽話,聽那個女人的話,像一具傀儡,活下去,努力的活下去,隻要能活著,什麽都可以去做。


    何千瑞在別人眼中確實是個囂張跋扈的小少爺,但在那時紀離江的眼中,陪囂張跋扈的何千瑞,可比在那個黑暗的地方安全的多,好的多。


    紀遠書一直不理解為什麽他能跟何千瑞這樣相安無事的相處下去,其實很簡單,因為他一直生活在地獄,所以一朝來到人間,哪怕是混亂的人間,對他也來說也是無上的天堂。


    而一直生活在天堂中的紀遠書,自然是看不慣甚至是厭惡著這般混亂的人間的。


    大抵是想到了曾經,所以他內心向來平靜無波心間的湖麵,似突然飄落下的一縷柔荑,帶著很輕很淺的漣漪緩緩漾開著。


    不知何時,男人的雙眼已不覺得柔軟了不少,抬著手,他搭上了顫抖個不停人的肩膀。


    雙手扶著人的肩膀,讓人正麵對著自己,麵對著第一次哭的狼狽的不像平常的他,麵對著那雙再也不閃耀黯淡的眼睛,他隻是沉默的將一個吻落在了人顫抖的眼瞼上。


    鹹鹹的澀浸到唇上,溢到舌尖,像是不小心誤嚐的黃蓮。


    一個個溫柔而憐惜的吻,像是想吻盡他的淚水,像是想嚐遍他內心深處從未有人窺到過深埋的脆弱。


    最後一吻落在人的額間,是小心翼翼的憐惜。


    摩挲著人的臉頰,他說:「沒有,我的千瑞是世界上最好的,單純,可愛,善良,偶爾有點小冒失,但是從來沒有壞心眼,不會對人明裏一套,暗裏一套,笑就是笑,哭就是哭,是這個世界上最真實的人。」


    模糊一片的視線中,是男人柔著雙眼的安慰與溫柔,淺淺的呼吸撲打在麵上,癢癢的。這樣一副如夢如幻的畫麵,讓忘記了流淚的楚忻澤,甚至有種不太真實做夢般的錯覺。


    眼前,少年被淚浸著的眼睛如同溪流中剔透的水晶,長長卷卷的睫上泛著幾顆肉眼可見的水珠,也不知是方才傷心下的淚漬,還是裊裊騰起的蒸汽。


    他就這樣看著他,眼神有著明顯的渙散,加上那納納微張的紅唇,無不在表明著人這會意識飄飛的恍惚。


    看著這樣一副誘惑的畫麵,男人的瞳色漸覺微沉,一直輕柔摩挲著人臉頰的指尖,似也在不自覺中染上了兩分不明的灼熱溫度。


    在十歲那年第一次見小小的奶糰子時,紀離江就知道,這人有著張極容易迷惑人,稚氣卻精緻的不可思議的臉。


    而一旦哪天這張習慣性抬著下巴小臉的主人,不再揚著他的驕傲,褪去了那份被刺團團包裹著的外在,溫順安靜下來的他,將會成為一副世間最美的風景。


    就像眼前的畫麵一般。


    微沉著雙眼,俯身的男人一點點靠近著那微張著,邀吻似的紅唇,撫著人臉頰的指腹,也不自覺的緩緩輕移著。


    突然而來的靠近似將沉浸在恍惚中的楚忻澤給驚醒了,剛回過神的他麵對著這樣一副畫麵,臉頰覆上一縷薄紅的同時,幾乎反射性的想躲。


    然而,就在他慌亂的想後退的那刻,男人的手伸了過來,撰住了人小巧想逃離的下巴。


    指腹在人下巴上不輕不重的摩挲著,暗沉著雙眼的紀離江就這樣看著視線中平日趾高氣揚的人眼中,染上難得的慌亂與不知所措的緊張,見到這樣一幕,不知為什麽他忽的覺得心情很好,以至於這刻,他甚至忘記了他是溫潤的紀遠書。


    「怕我?」


    低沉的黯啞伴隨滿滿男性侵略性的味道在臉頰邊響起,令楚忻澤全身都止不住的一顫,隨之他隻覺腿一軟,整個人竟狼狽的差點給直接摔到了地上。


    一把將差點摔倒的人摟到懷裏,看著人瞬間漲紅一片的臉,他在人耳畔發出一串愉悅的低笑。


    傲嬌純情的小少爺。


    聽到這串笑聲,楚忻澤是又羞又急,羞自己竟然給被撩軟了腿,急對方竟然這麽光明正大的笑話自己,然而他反射性氣急的話還沒說出口,一句帶著幾分曖昧的低音在耳畔邊響起。


    「這樣的千瑞,真可愛。」隨之,軟而熱的濡濕觸感輕撩了一下他敏感的過份的耳垂。


    下一秒,紀離江就感人忽的跟炸毛的動物般,倒吸一口涼氣的同時,竟捂著耳朵猛的一把倒退了好幾步,直撞的廚房的鍋碗瓢盆一陣響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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