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叫人幫著勾起來,卻見他眸光一閃,那燈就被風吹得再也夠不著。


    「嗬嗬嗬嗬......」他隻是笑,燦金瞳裏一瞬間看不到任何情緒,又旋即被情欲覆蓋,「那你便猜吧。」


    登山看日出,臨湖觀遊魚,天橋上的板書、十八街的麻花......一一看過、聽過、嚐過。還不甘心,就雇了條船走水路回來,搖搖擺擺地在江上蕩了十來天。


    狐狸生性畏水,雖冷著臉不作聲,一直緊握的拳還是泄漏了緊張的情緒。瀾淵走到他身後環著他去握他冰涼的手:「騰雲駕霧雖快,可有個什麽意思?不如現在來得逍遙自在,你說呢?」


    籬清扭頭躲開他的唇,卻任他抱著,相依相偎著看腳下的滔滔江水,歸途倒也不覺得漫長。


    回到狐王府時,瀾淵的貼身小廝早已眼巴巴地候在門口,一見兩人出現就趕忙跑過來對瀾淵道:「太子,您可算回來了。大太子都找了您好幾回了,狼王、酒仙他們也正找您喝酒呢。對了,北方的雪族今次又上貢了不少東西,還特地給您送來了幾個天奴,都在宸安殿外等著您回去發落,裏頭有幾個小的先自作主張給您放進了寢殿......」


    還想往下說,瀾淵手中的扇子「啪--」地一合,擅長察言觀色的小廝一眼看見籬清還站在一旁,便識時務地閉了嘴。


    「既然二太子事務纏身,籬清就不再打擾。」籬清的臉上雲淡風輕,拱手行了一禮就頭也不回地進了王府。


    瀾淵伸手要牽他的手,卻被他袖子一擺,不著痕跡地避開了。


    朱紅的大門緩緩合上,瀾淵隻得衝裏麵說道:「我過兩天再來。」


    籬清沒有回頭,門關上的時候,裏頭傳出一聲淡淡的「好。」淡得從裏麵聽不出任何東西來。


    「聽說弼馬溫那邊最近缺人手,你就過去幫幾天吧。」


    小廝不待他說完就跪倒在地上求饒,瀾淵看都不看他一眼,徑自搖著扇子回府。


    說是過兩三天再來,卻一個月過了也不見人影。


    聽說虎王擎威的酒宴上,二太子身邊帶了個極漂亮的雪族少年。雪族天生的雪白膚色配著一雙湛藍含水的眼睛,性子又極是甜美,頰邊兩個酒窩總是時隱時現,方一露麵就奪去了所有人的目光。二太子攬著他入座,喂酒、摟抱、纏吻,旁若無人地親熱,這少年是何身份不言而喻。


    這話從獸族傳入天界,又從天界傳入獸族。傳進狐王府時,狐王正安然地坐在桌前喝茶。狐族豔名四播的美女紅霓著了一身火紅坐在他對麵,正口不停歇地說著那夜虎王酒宴上她親眼所見的情形:「你說,怎麽能有這樣的人?從沒見過這麽柔這麽甜的人,從女人裏頭也挑不出這樣的......兩個人那個樣子你是沒瞧見......」


    紅霓是火狐長老的女兒,自小與籬清一起長大,又不知籬清與瀾淵間的糾葛,直說得天花亂墜,比外頭的傳言還要來得生動。


    籬清邊喝茶邊聽她說,垂下眼瞼,燦金瞳映出一池清澈茶水,無波無緒,完全事不關己。


    「喂,你倒是說什麽呀。怎麽還是一副悶嘴葫蘆的樣子?」風風火火的女子突然停了口,一雙金紅色的眼正不滿地看著他。


    「哦。」籬清應了一聲,偏頭沉思了一會兒,問,「說什麽?」


    「唉,算了,算了。」紅霓揮揮手,受不了他的淡漠,「難怪都說你這個人沒意思,以前還好些,繼了位以後都比我爹還古板了。」


    籬清也不惱,由得她來抱怨。


    紅霓是少有的幾個能跟他親近的人,日增月長,親眼見她出落得越發明豔動人,火爆的脾氣卻也跟著見長。常心急火燎地闖進來拉著籬清劈裏啪啦地說上一通,無非是哪兩族又打起來了,狼煙四起,塵土飛揚,好壯觀。或是誰又與誰在哪處比劍,你來我往,劍光閃耀,好精彩。有時候闖進來時,籬清正和長老們議事,她也不管,天大的事也沒她大小姐要說的來得大,故此沒少挨她爹的罵。她麵上低頭認錯,無人注意時對籬清一吐舌,壓根沒放在心上。


    「你是不知道,那個二太子對他是好到了骨子裏,整天處在一起也不嫌黏糊,帶著他天上地下逛了個遍,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紅霓緩了口氣,忽又問道:「你前陣子是去哪兒了?怎麽找不著你?」


    「去人間走了一遭。」籬清放下茶碗,口氣平淡。


    「去人間?你什麽時候有了這麽好的興致?我還當你永遠都要關在這屋子裏看書呢。」


    「突然來了興致就去了。下次一起去,如何?」


    「難得狐王邀約,小女子焉有不從之理?」


    元寶進來說長老們有事要報,紅霓便要離開:「被老爺子看到了又要罵我耽誤你幹正事,倒不如趁現在我先走一步。」


    籬清看她嘟嘴瞪眼的嬌俏模樣,不由莞爾:「你是怕你爹嘮叨你不嫁人吧?」


    「我嫁人幹他什麽事?要他成天掛在嘴皮子上招我討厭!」紅霓懊惱地說,忽然轉過頭來仔細看著籬清,「與其嫁給那些個連長什麽樣都不知道的,我情願嫁給你。」


    「好。我明日就冊封你為狐後,如何?」籬清神色不動。


    門外卻傳來一聲爆喝:「死丫頭,休得對王胡言亂語!」


    話音未落,火狐長老飛身掠了進來,紅霓低喊一聲「糟糕」,一跺腳,人就搶先一步躍了出去。臨末了還不忘戲弄她爹:「你不就是要辦喜事麽?我幫你找個年華正好的續弦吧,來年還能給我生個白白胖胖的小阿弟,豈不是好事成雙?嗬嗬嗬嗬......」


    聲似銀鈴,仿佛天邊一朵紅雲。


    夜半時分,籬清正在燈下看書,有人推門進來。藍衣金扇,一雙似墨非墨似藍非藍的眸:


    「怎麽這麽晚還不睡?等我嗎?」


    放下書,籬清靠著椅背仰視他的眼:「不是。」


    「真叫我傷心。」瀾淵佯裝痛心,捂著心口走過來,低下頭,墨藍眸中顯出一點金色,是他的眼,水波不興,波瀾不驚。


    閉上眼,人就被他抱住,唇舌相交。


    「想我不想?」


    「......」籬清不答,瀾淵也不再追問,隻是吻得更深......


    窗外烏雲漫天,遮住一彎孤月。


    瀾淵有時連著幾個月天天來,有時又接連幾個月不見蹤影。親密、冷落、複又親密、複又冷落......百年於他們而言不過彈指一揮。


    二太子的風流放蕩一如從前,聽說雪族的少年被送了回去,新收了個大太子送去的女子,後來又有了許多貌美的少年或是少女。寵愛時是恨不得蜜裏調油,便是要摘下月亮,二太子也不皺一下眉頭,一旦膩了,就隻聞新人笑,舊人連哭訴也無去處。


    墨嘯說:「他是慣了,性子就是如此。」


    紅霓說:「什麽二太子,放到人間不過是個醉死在妓院裏的紈絝子弟。那些個誰誰誰也不過是空長了一張好看的臉,還真當他能掏出真心來。也不擦亮了眼睛仔細看看,他瀾淵要能有真心,這頭頂上的天就要塌了。」


    籬清靜靜地聽,嘴角邊隱隱帶一點笑意。瀾淵來時也不多話,擁抱、接吻、親熱,兩人皆是若無其事的表情。瀾淵從不解釋,籬清也從來不問。


    動情處,瀾淵說:「籬清,我想你。」


    金眸一閃,他淡淡地答:「哦。」


    瀾淵常會去看文舒,文舒的精神越來越差,說著說著神思就不知雲遊到了哪裏,眼中空空的,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瀾淵問文舒:「文舒,你在想什麽。」


    「哦,沒什麽......」文舒露出一個虛弱的笑,整個人仿佛快要融入空氣裏,「二太子還同狐王在一起麽?」


    「嗯。」瀾淵點頭。


    「既是如此,就收收心吧。再冷淡的人也終是會有介意的。」文舒的視線越過瀾淵定在他身後的牆上,從前,這牆上爬滿藤蔓,風過處掀起綠浪層層。現在藤蔓都枯了,露出牆灰色的原色。


    「嗬嗬......」瀾淵不置可否,展了扇子輕笑。扇子是玉骨描金的,扇麵上高山巍峨,長河飛瀑。


    許久沒去墨嘯那邊,不知為何狼王開始對他疏遠,便半路折去了後山。


    一進狼王府就見屋子裏放了一扇屏風,檀木的架子,屏麵上繡的是斑斕的花鳥,翠羽繁花都是用各色寶石嵌成,閃閃地擺在廳堂內,更顯狼王的霸氣。


    「這是從哪兒得來的好東西?」瀾淵問。


    「這又是從哪兒得來的好東西?」墨嘯斜眼睨著瀾淵身後的少年,「前兩天不還是貓族的那個嗎?」


    瀾淵把少年拉進懷裏,捏著下巴把他漲紅的臉對著墨嘯:「前幾天在擎威那兒看見的,你看如何?」


    墨嘯擰起眉,目光嫌惡:「你要玩,誰也管不著。」


    「那你告訴我,小的是何處得罪狼王陛下了?最近怎麽都不搭理我?」瀾淵推開少年,一本正經地看向墨嘯。


    「不敢。」墨嘯收起表情,墨黑的眸直直地看著瀾淵的眼,「都已經一百年了,你也該放過籬清了吧?」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瀾淵直起腰,眼睛同樣直直地看著墨嘯。


    「你原先不過是一時興起,現下既然膩了就放手吧。」墨嘯道。


    「你怎知我膩了?」瀾淵靠回椅背,掀開茶盅輕吹水麵上浮起的茶葉,「怎麽連我都不知道我膩了?」


    墨嘯無言,良久放道:「那就實話說一句,你對他可有半點真心?」


    「嗬嗬......」瀾淵放下茶盅,笑彎了一雙墨藍的眼,「連你也知我是一時興起。」


    狼王的臉上卻浮起憐憫的神色:「玩火必***,你好自為之吧。我隻說一句,他可是狐王。」


    瀾淵搖著扇子獨自往外走去:「好,我記下了。這孩子你可喜歡?喜歡就留著,若不喜歡,悉聽尊便,我不再過問。」


    身後是黑衣黑發的狼王,狼王的背後是一麵五光十色的屏風,翠鳥繁花,富麗堂皇。


    第六章


    元寶說:「王正和長老們議事,不得空。」


    瀾淵站在朱紅的門前從門縫裏往裏看,刻著百狐圖的照壁擋住了裏頭的情形:「怎麽?是哪家和狐族過不去了?從前不過半個月來一回,最近怎麽天天來議事?什麽事議了快十多天了還沒議完?」


    元寶幹笑道:「王要辦的事兒怎麽能讓小的們知道?要不,小的跟您進去通報一聲?」


    瀾淵說:「不必了,先去花園逛逛也是一樣。」


    抬手作勢要元寶讓開好讓他進門,可元寶硬是攔在了門口:


    「二太子,您就當可憐可憐小的吧。絕不是王不想見您,可實在是抽不開身。那幾個長老都在這兒住了十多天了,從早議到晚,除了籬落少主和小的們幾個,府裏再不許有外人。要是讓長老們知道是小的放您進去的,非宰了小的不可。前些天小的還是趁進去送水的時候才得了個空給您通報的,這不,王就讓小的在這門口等著您。叫您先回去吧,王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議完。」


    「哦?這是出了什麽事了?」瀾淵好奇。


    「王和長老都關在書房裏,議事時,小的們隻許在庭院外侯著,說什麽還真不知道。」元寶壓低了聲音說道,「也不知道怎麽了,好端端的就把長老們全召來了。小的們進去時,長老一個個把臉板得......忒嚇人了。那幾個老人說,當年老狐王帶著狐後走時也沒見過這陣勢。」


    「這樣......」瀾淵掂著扇子沉思,「長老們就沒個休息的時候?這麽大把年紀了,身子骨還這麽經得起折騰?」


    「哪能啊?到了三更長老們必得回房。不過書房裏的燈是一夜點到天亮的,王一個人在裏頭接著忙......」


    「三更?」墨藍的眼亮了起來,瀾淵展了扇子放到胸前徐徐地搖,「還夠忙的。」


    意識到自己多了嘴,元寶趕緊補充道,「太子爺,您可別為難小的。不是小的不放,是小的不能啊。您開開恩吧......再說,王他是真的忙......」


    「我知道。」從袖子裏掏出一錠金子送到元寶麵前,瀾淵笑得和藹,「我什麽時候為難過你了?」


    話是這麽說,仰頭看一眼狐王府高聳的牆頭,扇子在手裏搖得越發的悠閑。


    到了三更,燈罩裏的燭火都快燃盡,長老們都疲憊地起身離開了,籬清一動不動地坐在桌前,還維持著方才議事時的姿態。


    「主子,廚房剛做的宵夜小的給您端來了。」元寶站在門外問。


    「不必了。」


    門外就響起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聽在耳裏,遠得仿佛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長老們臨走前說:「王放心,一切老臣們都會安排妥當。您好好休息,莫太過思慮。」


    可還是放不下來,非要親曆親為一一親眼過目,親口過問過才罷休。


    燭火將滅將熄地掙紮了一會兒,終還是油盡燈枯了,室內就歸於一片黑暗。


    桌上還擺著成山的文書,胡亂地擺了滿滿一桌子,有些還掉在了地上,也懶得去撿。被籬落看到了,那小孩一定會撇著嘴說:「上梁不正下梁歪,上回還說我不會收拾呢,先看看你自個兒吧。」


    重重地歎了口氣,狐族高傲威嚴的王坐在黑暗的書房裏艱難地執起筆打算繼續批閱文書。


    想叫元寶過來再續一盞燈,書房的門卻在此時悄無聲息地開了,一點暈黃飄進來,整個書房便都染上了一點暖意。


    「不是說一刻不停地忙著麽?黑燈瞎火的你能忙什麽?」燭光照出一雙墨藍的眸,流光閃耀,裏頭是一片柔情。


    「......」籬清不答,看著他手執一盞琉璃燈緩緩走來,紫金冠、織錦袍、翡翠玉帶、描金扇,可惜冠戴斜了,袍子破了,玉帶上一道道刺目的劃痕,扇子倒是好的,隻是拿扇的手被擦破了皮,「你是二太子嗎?」


    「你說呢?」瀾淵把燈放下,站到籬清麵前傾身擁住他,「這樣該確定了吧?」


    「嗯。」籬清抵住他的胸膛後退,掃視他一身的狼狽,「你搶了犬族的王後?」


    「我搶了狐族的王。」瀾淵捉起籬清的手拉到嘴邊親吻,舌尖一指一指細細舔過,最後把食指含在口中吮吸,話語低啞而模糊,「可惜狐王府的牆頭高了些。」


    「你爬牆?」金眸一閃,籬清從未想過這個二太子會荒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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