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瀾淵坐了,親手泡了茶奉上,才又慢慢坐下:「主子出門去了,要讓你白來一趟了。」


    「誰說我是來找他了?我來......是因為......」瀾淵看著文舒,墨中透藍的眼睛一眨不眨,一往情深的樣子,「我想你了。」


    文舒的眉眼低低柔柔:「謝謝。」


    「唉......」瀾淵挫敗地垂下頭,「文舒,你就不能跟我說一次你也想我嗎?」


    「我也想你。」文舒說,依舊和和氣氣雲淡風輕的樣子。


    「你這幺說倒是更叫我傷心了。」瀾淵走過來拉他的手,「不過,我愛聽。」


    瀾淵和勖揚天君其實年齡相仿,自小就在一塊兒大的。隻是勖揚天君生性高傲冷淡,不喜與人親近。於是瀾淵倒是和文舒這個勖揚天君的侍童更親熱些。


    據說文舒原是凡人棄嬰,被勖揚天君的父親撿到帶回天崇宮撫養,又輸進上古神力脫了凡骨,非人非仙,長生不老。代價就是要伴著勖揚天君做侍童,直至灰飛煙滅。


    文舒的性子很好,總是那幺溫柔地淺淺笑著,不漂亮卻意外地讓人覺得很舒服。文舒鮮少出天崇宮,瀾淵每次來都會和他講講外頭的事,人間的、妖界的、天界的。絮絮地嘮叨一陣,他就會笑得很高興,麵色也紅潤了些。


    今日便又說起來,提起那個籬清,冷冷的金瞳,冷冷的人。說到他時,瀾淵又趴在石桌上大笑了一陣子:「文舒,你說,哪有這樣的狐?」


    文舒看著他笑,語氣有些無奈:「眾生萬千相,你怎能因為這個就去招惹人家?」


    「你不覺得有趣嗎?既是狐,就該是個狐的妖媚樣子,板著張臉去做給誰看?白白辜負了那幺一張美麗的麵孔。嘖......」說這話時,墨藍的眼睛晶亮耀眼,誌得意滿。


    文舒不說話,輕輕地搖頭。


    狼王的宴會,籬清終是去了。


    挑了張牆角邊的矮桌。剛坐下就有侍女跪在身邊殷勤地倒酒喂菜。柔弱無骨的身子似有若無地膩過來,輕薄的紗衣根本遮不住什幺,偏還刻意俯下身子,好讓一對雪白的酥胸在他眼前一覽無遺。


    眼看著女子就要倒進他的懷中,籬清忙不著痕跡地避開。眉頭微鎖,看向不遠處那個寶藍色的人影。


    從踏進這個大廳開始,他就一直在看他。原本不想理會的,他的視線卻一直來來回回地在他身上打轉。隱藏得很好的曖昧目光彷佛一隻看不見的手,把他渾身上下摸了個遍還顯意猶未盡。籬清對他瞥了幾眼算是警告,他卻笑笑地衝他拱拱手,看得愈加放肆。


    絲竹聲聲,長長尖尖的指尖把琴弦撥得纏綿悱惻,欲語還休。蛇族的舞女和著曲調款擺柳腰,足踝上的金鈴「鈴鈴」地響。迷醉的樂曲,迷醉的舞姿,迷醉的人。


    瀾淵舉起酒杯隔著蛇女扭動的細腰向那個角落敬了一敬。果然,那雙燦金的瞳更耀眼了,甚至能感受到來自那個方向的徹骨寒意。酒液入喉,把侍女攬過來輕薄,唇舌在頸窩邊遊移,眼睛仍死死地看著他。那人卻扭過頭,留給他一個挺得筆直的側影。


    嵌在壁上的夜明珠光華皎皎,投照過去就沿著他的頸項畫出一條好看的曲線,一直沒入衣領中。恨不能撕開那襲白衣,墨中透藍的眸子暗沉暗沉。


    男人們的酒席總是少不了女人的話題。冥胤家的冥姬、虎族中的采鈴、狐族裏的紅霓,一個賽一個的美人;山下沉香閣裏頭的姑娘,在床上那叫一個浪,腰扭得比蛇還厲害;還有春風樓裏的花娘,好一手功夫,管保叫你欲仙欲死......


    冥胤忽然說:「二太子怎幺不說話?」


    擎威道:「二太子何等的眼光,能入眼的必是絕色。」


    墨嘯在心裏頭暗罵這兩個酒囊飯袋,事情都壞在他們倆手裏了。一邊使眼色給瀾淵,叫他收斂些。


    瀾淵一笑,低頭看扇麵上的山水,餘光卻瞟著籬清:「最近倒是看上了一個。」


    複又抬起眼,大大咧咧地就看了過去。


    籬清聽出他話裏的意思,心中惱怒,臉上凝霜結雪,冷得讓人不敢接近。


    眾人這才明白過來,皆不敢出聲,隻來回在他們兩個間掃視。


    「咳。」墨嘯輕咳一聲,出來緩和,「這是怎幺了?怎幺都停了?來,奏樂!」


    眾人匆匆忙吆喝碰杯。酒還來不及咽下,二太子再度發話:「庸脂俗粉算得了什幺?狐王才是真絕色。」


    描金扇一搖一搖眩花了眼,眾人一口酒哽在喉頭,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偌大一個廳中鴉雀無聲。


    「哼!」上好的紅木矮桌轟然倒地化成一地粉末。


    眾人尚不及回神,白光一閃,一柄秋水長劍已經抵上了瀾淵的喉頭。


    「呀--」一片抽氣聲,卻誰也不敢上前。


    瀾淵對上籬清流金閃爍的眼,直直地看進去,能看到他的眼睛裏頭有一張溫雅的笑臉,伸出兩指夾住冰涼的劍身,戲謔道:「再進一寸,如何?」


    狐王的唇抿起,手腕微沉,握劍的手眼看就要往前送去。


    「籬清!他是天界的二太子!」墨嘯再也坐不住,飛身掠過來阻止。


    金瞳一閃,添了些暗色,不動如山的麵容看不出悲喜。緩緩地抽回劍。劍身上幾點紅花分外鮮明。


    又是一道白光,方才拔劍相向的人已化成了遠處一個白點。


    「嗬嗬......」瀾淵低笑。


    曲起手指送到嘴邊,白皙的指上赫然一個被劍劃傷的口子,鮮紅的血液冒出來,滴落在寶藍色的衫子上就成了暗黑的一點。


    第二章


    有人來通報,門外有人要求見狐王。


    籬清放下手裏的書卷問:「是誰?」眉頭已經皺了起來。


    除了族裏的幾個長老,旁人一般不會來見狐王。若是來了,八成是來告狀的:


    「小的昨個兒逮了隻雞,半道上被籬落少主搶了,請狐王作主......」


    「小的在房梁上吊了塊熏肉,一早起來沒了,聽人說看見籬落少主嘴裏叼了一塊從我家窗戶裏躥出來......」


    「家裏有壇藏了多年的女兒紅,自己都舍不得喝兩口,籬落少主用塊白石頭冒充白玉,從我家笨兒子小四手裏騙了去......」


    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到他跟前。


    籬清還沒聽完就怒氣騰騰,自己狐王的臉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擱。


    下人搖著頭說是個和善的年輕人,不像是個告狀的。


    方要讓請進來,那小廝又歪著頭想起來什幺:「那人手裏還有把好看的扇子。」


    心裏一沉,眼前浮現出一張笑得輕浮的麵孔,籬清脫口問道:「可是穿了件藍衣?」


    下人忙不迭地點頭,直道:「大王料事如神,是穿了件藍色的衣裳。料子好著呢,都沒見過這幺挺括的。」


    籬清抿著嘴不說話,直覺地要拒絕。沉吟了半晌,緩緩開口:「讓他進來。」


    手狠狠地按了按劍柄,心裏比來了告狀的還複雜,鬱鬱的,臉上繃得更緊。


    瀾淵見籬清板著臉從堂後走出來,趕緊收攏了扇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前日在下酒後失態,今日特來賠罪。還望狐王大人大量,不要和在下一般見識才好。」


    說罷,自案幾上拿起一個木方盒打開,竟是一套酒器。細頸長嘴的酒壺另加四個方形的小酒盅,皆是整塊的羊脂白玉雕成,瑩白通透,不見白點瑕疵。壺蓋上雕了一隻闊口異獸,怒目圓睜,栩栩如生,一雙獸眼用藍色寶石嵌成,幽藍深邃,精光四射。酒盅上也嵌了各色寶石作成圖案。當真是華貴精美,叫人看得眼花繚亂。


    「一套小玩意兒聊表在下歉意,還望狐王笑納。」


    瀾淵讓人捧了送到籬清麵前:「狐王莫要小看此壺。要論妙處,雖比不得狐府中的寶器精巧。但是,盛夏時節若將酒倒入壺內再倒出,自有一股涼意沁入心脾。比之冰鎮之類的法子,酒味不失而清冽更加。」


    籬清淡淡地向盒內看了一眼,點點頭。下人就收了盒子退下。


    瀾淵見他收下,嘴角就翹了起來,也不坐下,就這幺站著,扇子在胸前徐徐地搖。一雙眼緊緊盯著籬清不放。


    籬清見他不走,覺得奇怪,想開口問又不怎幺願意。一時,兩人皆是無言,兩雙眼中卻是截然不同的神采。


    小廝們捧了些文書進來,都是族中的一些瑣事。如今天下承平,各界也無太大的動作,事情就少了很多,也就是些零星的小事,鄰裏打架呀、丟了樣首飾呀、夫妻吵嘴驚動四鄰呀......雖用不著大王親手處理,批閱一下底下送上來的請示還是要的。


    墨嘯就曾笑言:「什幺妖王,倒弄得跟個人間的小縣官似的,東家長西家短的,說出去還真是沒麵子。」


    籬清就當場翻開了低頭逐行地看,偶爾覺得不妥當,就在下邊寫兩句。一件一件看下來了也耗了不少時光,覺得口中有些渴,伸手去旁邊的案幾上摸,有人把茶盅端到他手上,也沒在意,拿過來喝了,隨手一遞,又有人接了過去。


    籬清低低「嗯」了一聲算是讚許。


    手邊的文書眼看著快要看完,旁人就再遞過來一些。便重又打起精神細細地翻看圈畫。


    不一會兒,硯台也端了過來,磨墨的聲音在耳邊輕輕地響起,說不出來是種什幺聲響,聽在耳裏居然覺得也很舒服。


    等全看完了,已不知過了多少時辰。籬清揉著脖子抬起頭,麵前是一汪碧藍,再往上,墨中透藍的眸子正在對他笑。


    「你......」燦金的瞳有點愣神。


    「怎幺?渴了還是沒墨了?」瀾淵自上而下俯看著籬清。似是明白籬清要問什幺,臉上的笑一層一層漾開,「今日是特來向狐王請罪的,狐王還沒有原諒在下,在下怎幺能走呢?」


    「既是酒後失態,二太子不必太過介懷。」籬清別開眼,臉上還是疏離的表情。」


    瀾淵笑容不變,說:「那在下明日再來如何?」


    第二天,瀾淵當真又來了,搖著扇子走進來,臉上掛著斯文的笑,不知道的都要誇一句「好一個風采翩翩的少年郎」。第三天也來了,也不介意下人們訝異的眼色。以後便是天天一早就往這裏來,下人們都懶得通報了,直接就讓他往籬清的書房裏走。


    籬清還是冷冷的,沒什幺話要跟他說的樣子。起初見他進來時還會皺一下眉頭,後來就頭也不抬了,看書、寫字、作畫、或是去外頭練劍......隻當身邊沒有這個人。


    籬清不理他,瀾淵也不介意,就在旁邊搖著扇子笑笑地看:


    「狐王好畫藝,這一杆翠竹身姿挺拔,風骨清奇,比起天宮的畫師也半點不會失色。」


    「狐王好劍法,若能上得戰場必是一方戰神,攻無不克。」


    也會說些別的,太上老君和太白金星兩個老臭棋簍子下棋下到打起來;月老有次醉酒,扯紅線扯到把自個兒綁了個結實;自己的天帝父皇又被逮到和瑤華仙子眉來眼去,在天後宮外跪了一宿......籬清一概連個響應的表情也沒有,瀾淵兀自口若懸河地講,也不覺得尷尬。


    瀾淵有時候也會帶著東西來,記得墨嘯說過天宮裏的菜肴不錯,就特地讓人用食盒裝著帶過來,打開時還冒著熱氣。


    籬清夾了兩口嚐,不說好也不說壞。下次就讓人全部換成別的菜式。出來時,勖揚君那邊送來一小壇瓊花露,就一起帶了來。狐王府的小廝們伶俐地捧出上次的那套白玉酒器。不愧是狐族,貼心。一高興,袖子裏摸出幾顆寶石珠子,一人賞了一顆。


    籬清隻在一邊靜靜地看,小廝們見主子不反對,忙向瀾淵跪下叩頭。以後見了他,笑得越發殷勤,鞍前馬後地問哪裏需要伺候。整個狐王府快成瀾淵自己的宸安殿了。


    瀾淵回到天界時,聽說天帝那邊來了使者,已等了多時。也不著急,坐下來換了衣服再喝口茶,才把人叫進來。原來是新煉出了三顆火琉璃,天帝特地吩咐,兩位太子一人一顆,剩下一顆就送給天崇宮的勖揚天君。


    瀾淵把火琉璃放在掌上看,尋常藥丸般大小,火紅火紅,火團似的,內裏卻通體透徹,外側隱隱一層紅光,照得手掌也跟著泛紅。


    「聽說凡人吃了可長生不老?」瀾淵懶懶地問。


    「是。」


    「那於我有什幺用處?」笑是親切的笑,問的話卻叫人答不上來。


    「這......」


    「得了,逗你玩兒呢。」


    便命人收了,閉上眼睛想籬清。原先不過是心裏頭無聊而已,現在卻跟上了癮似的,每天一睜眼就往那邊跑,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腿。怎幺就有了這幺個人呢?不聲不響地往那邊一坐,自己就忍不住要去招惹他,原來想看看他狐狸般媚起來會是個什幺樣子,現在卻隻想看看他有沒有別的表情,哪怕是嘴角動一下也好。


    隔天去狐王府時,半路上遇到了墨嘯。


    黑衣黑發的狼王見到他就湊過來打招呼:「喲,二太子是要去擎威那兒吧?我也正要過去,一路同行如何?」


    瀾淵這才想起來,前兩天擎威就約了他去虎族喝酒,一轉眼就忘了:「不是。我去狐族走一趟。擎威那兒就代我告個罪,下回我請!」


    墨嘯看他的眼神一下子古怪起來:「狐族?籬清?你來真的?」


    「什幺來真的?」


    「你天天往狐族跑,大夥兒都知道了。你不是來真的是什幺?」


    瀾淵愣住了,扇子停在胸前忘了收攏。過了好一會兒「哈哈」笑出了聲:「哪兒能啊?旁人不知道,你墨嘯還能不清楚?走,我們這就去擎威那兒喝酒去!」


    墨嘯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嘴想說什幺,卻還是沒有說。


    瀾淵好幾天沒有來了,狐王府的小廝們有些懷念:


    「公子怎幺又沒來?都幾天了。」


    「是啊,原先天天來還不覺得,忽然不來了倒真覺得有些冷清。」


    「可不是,好好的,怎幺就不來了呢?」


    掏出前些日子公子賞的寶石珠子來看,時時想著要拿出來擦,光滑的表麵都能拿來當鏡子使。這幺大一顆,哪天再去打根金鏈子配上,要手指般粗的,阿紅見了一定高興,一高興指不定就同意嫁給我當媳婦了,來年再生個大胖小子,多好。咧開了嘴哈一口氣,用袖子寶貝地擦擦,一塵不染,映出狐王一雙燦金的瞳。


    「嚇--」手一抖,珠子險些就摔了。膝蓋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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