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雍樂竭力將感受到的東西描述出來：“整個虛擬世界，一切的信息流動，好像都以這裏所有大腦為中心……那些機器和設備的控製信息，甚至所有末日遊戲的運算，依舊在人類大腦中進行，從人類這一端發出，就好像……” 就好像是控製一切的阿克夏，就是他們每個人。 沈雍樂一時有些難以理解：“可是……為什麽呢？” 人類為什麽要以潛意識毀滅人類自己？ 這一切又是怎麽做到的？ 顏也卻像是已然明白了什麽。 他眸色微沉：“或者，並不是人類在發出指令，而應該說阿克夏在我們每個人的腦袋裏運行。” 作為tt論壇暫時的最高權限管理，這位代理彌賽亞顯然比沈雍樂和莫覺知曉更多有關信息界的消息。 顏也很快給兩人簡單介紹了有關背景：“2014年的時候，未來學家raykurzweil曾用不同大腦區域計算cps的專業估算值，最後得到人腦能夠達到的計算速度是10的16次方cps，也就是1億億次計算每秒。” 當時最快的超級計算機，中國的天河二號，每秒能進行3.4億億次計算。 但天河二號占地720平方米，耗電2400萬瓦，耗費了3.9億美元建造。 商人們永遠都在尋找能進一步降低成本、提高利潤的方案，他們很快發現人腦有塑性（注），建築成本低廉，材料更是遍地…… 顏也勾起唇角，沒什麽情緒地輕笑一聲：“也就是說，相比於光腦，人腦其實才是更加物美價廉的‘超級計算機’。” 沈雍樂簡直有些不敢置信。 這些他曾以為隻會在科幻電影裏出現的片段，居然早就已經發生了。 沈雍樂像是在自言自語：“所以，這才是我們之前一直找不到阿克夏所在‘計算機終端’的理由嗎？明明以阿克夏的計算量，不可能毫無痕跡地掩藏自己……” 因為那個終端，就是人類自己。 沈雍樂忍不住打了個戰栗，才發現雞皮疙瘩早就冒了一後背。 這短短十幾分鍾，簡直顛覆了他一直以來的諸多認知…… 他們之前都以為，是人工智能叛逃，才造成人類陷入末日的災難。 但其實……人類很可能早已迎來了末日，隻是一直被人工智能保護著，建立了一個虛假的世界，才能延長暫時的寧靜。 很顯然，在外部環境崩塌的情況下，阿克夏需要維持自身運轉，就要通過其他方式獲得能量這才是麥克斯韋妖出現的最根本原因。 也是末日遊戲開始的原因。 樂神心頭咚咚狂跳，忍不住第一次，真切產生了動搖。 他們真的能關停這個遊戲嗎？ 關停阿克夏之後……人類又要怎麽辦呢？ 作者有話要說： 注：塑性指在外力作用下，材料能穩定地發生永久變形而不破壞其完整性的能力第168章 麥克斯韋妖（8） 沈雍樂很快便想通了更多的事情。 雖然不論是羽嘉眾人還是之前的彌賽亞，都更傾向於相信阿克夏是一個逃逸的超人工智能，但論壇上對其真實身份的猜測卻一直層出不窮。 主要因為，阿克夏如果僅僅作為人工智能，很多末日遊戲中的問題都解釋不通它為何能接通現實與虛擬，為何能隨意左右人類生死，又為何要做出這些看似對它本身毫無助益的事…… 論壇上因而衍生出了各種學說，比如沈雍樂在剛剛進入遊戲時，就聽閩南書簡單解釋過有關“阿克夏其實是高維意識”的說法。 現在看來，所有的不識廬山，都隻緣身在山中。 沈雍樂喃喃：“所以阿克夏並不是叛逃，隻是采用另外的方法規避了限製，才能隨意將人類拖入末日遊戲……” 阿克夏歸根結底還是程序，按理來說，在機器人定律限製範圍內，不應該能對人類生命造成威脅。 莫覺直接將他所想的說出來：“是因為所有的指令依舊是從人類發出，阿克夏才能規避機器人法則的限製。” “也不是啊，”顏也顯然早已想過這些問題，施施然開了口，“不論機器采用了何種方法規避人類限製，都算是智能逃逸。” “況且，”他眯眼看向天邊，“不要覺得阿克夏是程序，一切就科學合理了。” “這個程序是誰寫的？為什麽要造出這種東西？” 沈雍樂猶豫著回答：“因為世界末日了，人類展開自救……之後為了讓社會安定，統一抹除了相關的記憶？” “那麽……”顏也回頭，唇角的笑容淡了下去，看向沈雍樂和莫覺的目光甚至有些冷峻，“人類為什麽會突然迎來世界末日？” 沈雍樂一滯：“……” 道具卡的時限結束，沈雍樂眼中荒涼的現實逐漸被繁華的虛擬取代，一切末日的真相，重新被掩蓋在平和安寧的表象之下。 他們就像整個世界中唯一剩下的清醒者，孤立無援，甚至不清楚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是否才是加速人類末日的來臨。 沈雍樂的眼神有些迷茫，下意識轉頭去看莫覺：“那我們接下來……” “當然要繼續，”莫覺伸手摸摸他的腦袋，“沒看到事情的全貌之前，永遠不要貿然下定論。” 即便失去了人設卡，副作用的影響卻也沒有徹底消失，亦或者還有莫覺前期腦部受傷的影響，他明顯對沈雍樂展現出了遠超平日的占有欲，片刻觸碰不到他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好在這些並不影響他的判斷力。 莫覺很快抬頭看向顏也，半是征詢意見，半是規劃行動，“那麽，我們還是按照原計劃，先去找彌賽亞溝通，看他是否能給出更多的線索，同時” 他頓了頓，“我建議我們也試試搜集更多的麥克斯韋妖人設卡。” 顏也明顯是在走神想什麽問題，聞言才抬頭看向他。 “你是想，徹底聯通樂樂跟阿克夏的溝通頻道？” 莫覺點點頭：“如果阿克夏是在幫人類，應該就不介意告知我們所有的真相，我們可以等聽完一切緣由後再做出決定，如果有必要繼續維持這個係統，可以再將所有人的人設卡一一歸還。” “如果事情另有隱情……”他已然徹底恢複了鎮定，看了眼顏也，“那可能就是真正的原計劃不變了。” 沈雍樂點點頭，也從之前短暫的迷茫中恢複了正常。 他原本並不是個輕易動搖的人，隻是乍然看到末日，瞬間想到的東西太多，才一不小心鑽了牛角尖。 “也是，”沈雍樂道，“那就還是先去找彌賽亞吧，顏顏知道他在哪裏嗎？” 顏也想了想：“先去公寓附近看看吧。” 然而三人到地方找了兩圈，都沒有找到彌賽亞的人影。 顏也抿著唇查看了一下桌上被人喝了一半的水杯，終於皺著眉下了定論：“應該是他在故意躲著我們。” “為什麽？”沈雍樂不解，“是怕跟我們起衝突嗎？” 顏也眯著眼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眾人都沒有點破，還有可能徐憬華之前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彌賽亞已經不是之前那個人了，卻又不願意當麵跟顏也撕破臉，這才費盡心機地躲他們…… 好在同步進行的另一件事還算進展順利。 上海這邊大概因為有彌賽亞鎮守，形成了一個天然的保護區域，分散著不少麥克斯韋妖玩家，莫覺在天上飛的時候就被幾個觀察力超常的玩家注意到了，直接找了過來。 沈雍樂不想太早透露末日的事，還沒想好借口怎麽編，好在剛剛說了個大概，那幾人便已經將自己的人設卡遞了過來。 “不管你們的計劃是什麽，肯定都需要這個。”為首的女人名叫楚瑤，氣質與阿金妮有些相仿，讓樂神忍不住生出了某種親切感。 大家都已經是a級玩家，很多東西自然無需再詳細解釋，楚瑤很快將自己這邊獲得的信息都與他們分享了一遍，倒是跟三人之前的猜測相差無幾。 她道，“副本裏之前有段時間挺亂的，之後彌神進來，借走了我們的人設卡去將徐憬華那幫人平了，才算是勉強恢複了穩定。” 沈雍樂聞言微頓，不露痕跡地與顏也對視一眼她說彌賽亞之前借走過他們的卡，而卡現在又回到了眾人手裏，跟徐憬華說的並不一致。 或許，那位tt的最高統帥並沒有被阿克夏的力量輕易迷失心神？ 楚瑤卻明顯注意到了他們的眼神交流。 “你是在想彌神的事嗎？” 她露出一個苦笑，“實際上，這也是我們急著找過來的原因彌神他，好像遇到了什麽麻煩。” 楚瑤簡單解釋了一下。 之前彌賽亞為了對付徐憬華那幫人，借走了近二十個人的人設卡，後來因為徐憬華的組織裏幾乎人手一疊人設卡，彌賽亞繳獲這些卡後已然升到了頂級，就說要把多餘的人設卡還給他們。 “隻是從那之後，彌神就消失了。” 沈雍樂微微愣了愣，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可是我們之前在h市見過徐憬華，他說彌賽亞之後還去找過一次他，將他好不容易重新弄到手的人設卡又一次收走了。” “那是……”楚瑤抿著唇，卻沒有繼續說下去，轉而道，“反正彌神大概隻還了我們不到一半人的卡，之後就失聯了，我們找了他好幾次都……都沒成功。” “有不少人誤會他是故意騙走了大家的人設卡。不過根本沒有必要啊，彌神在從京市那邊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滿級了……” 顧及到顏也，沈雍樂沒有跟她多討論彌賽亞的問題，倒是對他們在發生過彌賽亞那件事之後依舊願意出借自己的人設卡頗有些感動。 他將感謝對大家說了，就聽有人苦笑：“其實沒有人設卡我們一時半會也死不掉，反倒是不需要再昧著良心完成轉換任務了……” 另外一人也點點頭自嘲：“你知道我已經轉換了多少個新玩家了嗎？我有時候晚上睡著睡著，都能被噩夢驚醒，覺得他們一個個都要回來找我算賬。” 在這裏的玩家並沒有多少，卻都是心中尚存良知，沒有被日複一日的轉換任務所麻木，仍舊懷揣著希望的一小撮人。 他們或許已經不指望自己能夠通關了，隻等著哪一天崩潰，或者因為崩人設而被獵殺，便能從此擺脫這沒有盡頭的困境。 顏也抬手拍了拍沈雍樂的肩膀，壓低聲音：“他們不過是有自知之明，將希望寄托在更有能力的人身上，你也不用有太大負擔。” 話是這麽說，但沈雍樂還是覺得應該感謝他們。 這個世界上，終究還是普通人更多一點。 但很多人清楚明白自己的能力不足，卻不代表他們什麽都不願意為這個世界做。 反倒是這些明白自己並不是故事主角、做不成英雄人物，卻甘願為他人鋪路的平凡人，更為可貴。 這才是人跟機器最本質的區別，也是人類不可戰勝的最終原因。 三人很快送走了眾人，原本打算商量之後的計劃，卻見顏也搖搖手指：“再等一下，她想說的沒說完，還會回來的。” 果然，不過一刻鍾，獨自一人折返的楚瑤便重新敲響了大門。 大約是不用再在夥伴麵前掩飾情緒，她整個人明顯焦慮了不少，一臉憂慮地咬著唇，似乎是瞞了太久什麽秘密，一個人就要堅持不住了。 她這次沒有再賣關子，直截了當道：“樂神之前說徐憬華最近見過彌神……那不是彌神，而是占據了彌神身體的阿克夏。” 沈雍樂一怔：“什麽？” 他驟然回過頭看向顏也。 卻見顏也表情尚算平靜，似乎早已猜到了可能會有類似的狀況，隻淡淡接口問：“嗯，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