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沈雍樂已經堅持不住了。  顏也一直就猜測,如果沈雍樂是運用道具卡開啟輪回的人,不可能隻承受跟自己和陸凡啟一樣的副作用。  他一定還需要付出更高的代價。  “時間修複機製一直在追殺他,卻又多次給予提醒沒有徹底置他於死地,很可能說明他是處在瀕死狀態下開啟的重置。”  顏也眸色微暗,“那麽,那些傷呢?如果輪回閉合,重置結束,那些他受到的攻擊,是不是也會回到他的身上?”  陸凡啟驚訝得微微張開嘴,整個背脊都涼了。  “等等,那我們是不是要阻止樂樂,不讓他再去找【門之鑰】了?!”他驚恐道,“是不是關閉輪回,他就要死了?!”  顏也搖搖頭:“他應該也已經想到這些了……所以才會強調那句,不覺得阿克夏會設死局。”  如果閉合輪回的環形是通關的必要條件,阿克夏就不會讓他直接死亡,頂多每次輪回造成一定程度的虛弱,或者留下一定百分比的傷害。  顏也麵色微沉,不再多說,隻道:“做好準備,我們還有一場硬仗。”  他們並沒有太長的準備時間。  在林子裏沒有路的地方十分難走,兩人沒有提示,又不如沈雍樂身手敏捷,自然被他越甩越遠,很快迷失在了林中。  等聽到舊日支配者的吼聲,再以最快速度趕到地方,隻看到了眼前白光一閃。  不可名狀的巨大黑影仿佛隔著霧氣看了他們一眼,很快再次因為重合結束而失去蹤跡。  沈雍樂卻已然消失了。  “怎麽回事?”陸凡啟簡直有些慌了,“樂樂是被剛剛那隻舊日支配者帶到對麵的世界去了嗎?!”  顏也想了想:“不,也有可能是他已經完成閉環回去了。”  陸凡啟又有點跟不上他的節奏了:“回去?回哪裏?”  顏也道:“他們第一輪使用道具卡的地方。”  陸凡啟這次跟上了思路:“啊,對……那應該是爵爺那裏?”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轉頭,朝著來的方向跑了回去……  另一頭,沈雍樂在觸碰到道具卡時就眼前一黑,下一刻,劇烈的疼痛和眩暈感與之前幾輪的記憶同時如針紮般灌入腦海。  然而他很清楚,自己沒有時間休息。  他費力地睜開眼睛,隻看到莫覺俊美而蒼白的臉。  在滿天霧氣中,這人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所有時空,不論在哪一周目,不論多少次重生與死亡,都始終投注在他身上。  第四周目結束,霧氣尚未徹底蔓延,他們終於有機會在一切都無可挽救前做出改變。  然而莫覺卻根本無心在意這些。  沈雍樂虛弱得說不出話。  莫覺滿眼血絲,低頭顫抖地親吻他的額頭。  沈雍樂之前不願意多想重置的機製,就是因為清楚知道這對莫覺來說有多殘忍……  十分鍾前,世界被無名之霧吞沒,兩人終於獲得【門之鑰】道具卡,卻發現副本已經近乎死局。  龐大而不可戰勝的舊日支配者以各種詭譎姿態遊走在交錯的時空罅隙裏,它們在濃霧中難以名狀的怪誕樣貌,恰如克蘇魯神話對未知恐懼的具象化詮釋。  沈雍樂和莫覺並未放棄,很快由樂樂使用【阿克夏】得到了【門之鑰】時空重置的規則:“門之鑰”受到他人攻擊造成致命傷時,會被動開啟時空重置,在新周目中找到【門之鑰】道具卡則可與原本時空重合,“門之鑰”也能重新複活。  這樣看來,使用這張卡就需要兩個人一個人成為“門之鑰”,承受致命傷後再被道具卡複活;另一個人則需要動手傷害門之鑰,且很可能不止一次。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開始爭著要當那個動手的角色。  但顯然,在這一點上沈雍樂根本爭不過莫覺,爵爺作為專業人士,不但手更穩,能夠一擊致命,也更清楚怎樣快速無痛地殺人。  莫覺唇角帶笑,半哄半騙:“別鬧,如果你一次殺不死我,是不是還要補刀?”  他終究哄著沈雍樂使用了道具卡,繼而,很快殺死了他第一次。  然而很快,樂樂就重新醒了過來,傷口在道具卡作用下,隨著時空重合迅速複原,沈雍樂卻像是承受了什麽巨大的疼痛一般,整張臉瞬間慘白一片。  他喘著氣,隻是幾個呼吸間,冷汗就已然浸透了衣服。  沈雍樂光是看他覺哥的表情,就能猜到自己看起來情況有多糟。  他心知不能等莫覺猶豫,故作無事地開口,催促著眼前的愛人立刻再殺死自己一次。  莫覺卻沒理會他的催促。  爵爺冷著臉從沈雍樂身上強行翻出了【阿克夏】,這次換成他自己使用道具卡探查了【門之鑰】的使用規則,這才知道【門之鑰】也有副作用不僅要受到來自時空修複之力的圍追堵截,時空重置的力量甚至全部來自於使用者本身。  “你一開始就知道了!”莫覺狠狠一捶地麵,“你是故意的!故意搶著用【阿克夏】探查道具卡,剛剛也根本是順水推舟同意讓我承擔殺人的角色……”  他到底還是舍不得傷他分毫,哪怕氣得渾身顫抖,卻連捉住沈雍樂手的力道都是輕的。  沈雍樂的手涼得可怕。  莫覺咬著牙,半晌什麽重話都罵不出來,隻能咬牙切齒地凶他:“等我出去收拾你!”  “好,”樂神疼得渾身都在細微顫抖,麵上卻還嬉皮笑臉試圖萌混過關,“不用等出去,現在就來……來嘛哥……”  爵爺抿唇哼了一聲,眼角卻紅了。  莫覺一直知道沈雍樂比自己腦子快。  他見證他每一天飛速的成長,知道他堅韌又勇敢,比大多數他這個年紀的男孩都有擔當。  他甚至多次為此而驕傲,偷偷在群裏跟自家兄弟們炫耀,變著法兒向白禹川等幾個損友顯擺……  但這一刻,他卻恨不得懷中的人從來就沒有那麽堅強聰慧。  莫覺甚至開始自私地希望沈雍樂笨一點,天真一點,像陸凡啟那樣不會想太多,隻能由他保護,也就不需要承受任何傷害。  沈雍樂作為被阿克夏認證過的“撒嬌”小能手,見第一招不管用,很快開始第二招:“覺哥,我好疼啊,快點再來一次,我輪回的時候感覺不到疼的……”  他原本是故作委屈,眼裏卻悄悄地真的含了淚,“覺哥……”他微微哽咽,又很快開口掩飾了過去,“沒事的,就再來一次,一次就好了……”  莫覺垂眸緊緊地盯著他,眼神深邃而掙紮。  他捏緊的拳頭用力到發白,整個人都在細微地顫動,像一隻受傷後被逼入絕境的猛獸。  沈雍樂難受極了,他別過目光:“或者給我找把刀,我可以自己……”  莫覺終於再也控製不住,狠狠俯身堵住了他那張聒噪的嘴。  這是一個帶著血腥味的吻,兩人唇舌糾纏,如瘋狂般抵死相擁,甚至分不清是誰咬破了誰的嘴唇。  莫覺氣場強大而壓抑,一手死死按住沈雍樂的後腦,將人整個牢牢控製在懷裏,沈雍樂幾乎覺得他下一刻就要將自己直接吞吃入腹。  他呼吸漸漸急促,控製不住眼眶發熱,嗚咽著張嘴想要再催促一次……  下一瞬,隻覺腦後的手微微用力。  沈雍樂整個人一頓,繼而瞬間軟倒了下去。  兩人都清楚,這很可能不是最後一次,然而等沈雍樂再次睜開眼,無聲看向他時,莫覺卻怎麽都下不了手了。  他表情沉得可怕,垂眸看向沈雍樂不發一言。  樂神此時已經幾乎說不出話了,大片大片的血跡滲透衣服,在他身下匯成小窪。  沈雍樂隻能用耳語哄他笑:“不哭不哭……眼淚是珍珠……哭多變小豬。”  他說得斷斷續續,原本是故意騷話連篇地賣萌,然而樂神不知道,他這樣竭力裝作無事的樣子跟慘白的臉色擺在一起,隻會讓人更加心疼。  莫覺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要裂開了,他嗓音顫抖,終究沒忍住在他麵前紅了眼:“讓我替你……”  “不可以,”身下虛弱的人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麽,搶先一步打斷了,“輪回已經開始了……現在已經換不了人了……”  他微微喘著氣,求道,“覺哥,快點,再來一次,時間不多了……”  “不行!”莫覺捏著拳頭,死死咬著後槽牙,控製不住地語氣急促,“不能再來一次了……讓我替你,為什麽不能換人?!換我替你去,再來一次,你會……”  他驟然頓住。  你會死的。  莫覺有生以來頭一次如此害怕,甚至害怕得……不敢將這四個字真的說出口。  就仿佛他突然相信了論壇上的那些言論,相信了隻要說的話就會被阿克夏讀取,就會在副本中成真……  莫覺抿著唇,顫抖地抱緊了懷裏的人,然而沈雍樂的體溫依舊在一點點流逝,就仿佛他飛速流逝的生命。  莫覺難得失去了平日的冷靜,頭一次不敢相信沈雍樂的判斷,他餘光看到幾乎鋪滿了棺底的鮮血,胸口像是被誰生生挖出一般。  他仿佛第一次意識到,人體內居然能夠有這麽多血液,紅得刺目。  沈雍樂眼前一陣陣發黑,幾乎每一次呼吸都要費盡渾身力氣,他甚至覺得隻要自己不那麽用力地堅持,就能直接完成第三次死亡。  然而規則要求,門之鑰必須“受到他人攻擊”造成致命傷害。  沈雍樂隻能咬緊牙關,斷斷續續催促:“覺哥,動手……”  “覺哥……”  “快,一點……”  莫覺驟然開口打斷了他:“沈雍樂!”  沈雍樂微微一震。  莫覺將頭抵在他胸口,喘著粗氣,聲音嘶啞而痛苦。  沈雍樂渾身像刀割一般疼得厲害,原本再怎麽難以忍受都沒哭,被莫覺這麽一喊,卻到底是沒憋住。  他看到莫覺掉眼淚了。  那是他戰無不勝的覺哥啊……叢林裏摸爬滾打,槍林彈雨如履平地,什麽危險場麵沒見過?多重的傷沒受過?何曾見他掉過一滴淚。  沈雍樂鼻子一酸,眼淚再也控製不住,瞬間從眼角滑落。  然而還不可以,副本沒有結束,輪回的目的尚未達到,陸凡啟和顏也還等著他救命……  他不可以動搖。  沈雍樂嗓音顫抖,抖著手摸索到了地上的實驗剪刀,強行塞進了莫覺手裏。  “對不起,對不起……”  淚水流了滿臉,他的手也抖得厲害。  沈雍樂已經無法再仔細尋找致命點了,隻知道握著莫覺的手,以擁抱的姿勢,再次將刀尖推進了自己柔軟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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