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春申君竟然自殺了?”秦子楚聽到內侍回報的消息,悚然一驚。


    他不明所以的看向嬴政,眉頭蹙在一起,茫然的說:“荀卿性格溫和又念舊,他不可能刺激到春申君。春申君怎麽見過荀卿之後忽然想不開了呢?”


    嬴政衝內侍揚了揚眉毛,內侍立刻趴伏在地將當時的情形一字不落的敘述出來。


    秦子楚聽後有些佩服的說:“沒想到春申君竟然殉國的義士。”


    聽到秦子楚脫口而出的話,嬴政霎時控製不住的笑出聲來。


    “有什麽可笑的。”秦子楚瞪了他一眼,輕聲嘟噥。


    嬴政湊到秦子楚麵前,克製不住眼中笑意,語調輕快的說:“你以為春申君是殉國?哈哈哈,楚國國主死的比春申君還要早,春申君那時候都沒考慮過要殉國,現在又怎麽可能提起傷心事而自殺殉國?他分明是一見到荀卿就覺得自己故意想要改竄楚王的江山沒成功卻讓楚國亡國,所以為此感到難堪——隻要身在我大秦一天,黃歇就要麵對知曉其中內幕的荀卿一天。黃歇與趙勝鬥富的時候,願意給門客用珍珠鑲嵌鞋履,他現在怎麽可能忍受得了日日被知情人同情?黃歇根本就是丟不起人才願意死的。”


    秦子楚眼中的敬佩霎時消退無蹤,不可思議的說:“……竟然有這樣的死法。”


    他搖了搖頭,然後說:“如此說來,黃歇與平原君相比相差太多了。”


    邯鄲之戰趙國失敗,送來平原君一家做人質,平原君當初不聲不響,對秦國的一切善意都沉默以對,擺出了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態;而當趙國破國的消息傳來,平原君一家上下立刻就全部自殺殉國了。


    雖然秦子楚無法理解這種自殺殉國的想法,可他卻敬佩平原君能夠熱愛趙國到這個地步。


    與平原君相比,楚國的春申君黃歇行事實在太容易先露出輕佻和猥瑣了。


    嬴政不當一回事的擺擺手,平淡的對內侍下令道:“厚葬了吧。”


    隨後,他轉頭看向秦子楚,握住他的手掌說:“子楚,你不用在乎這群人太多。此時天下已定,你可願意陪著朕一同欣賞萬裏河山?”


    秦子楚反握住嬴政的手掌,輕笑道:“我自然是願意的。但是,咱們現在談這個太早了。剛才的事情給了我靈感,我有更好的辦法安撫平滅國家的百姓了。”


    嬴政看向秦子楚閃閃發亮的眼睛,頓時覺得兩人之間距離實在太過遙遠。


    他猛然將秦子楚拉到自己懷中,手臂緊緊禁錮著秦子楚的細腰,咬著他的耳朵,熱切的說:“子楚想做什麽?”


    “阿正,你也覺得平原君這樣的人是忠君愛國之士。既然如此,為何不將各國當地做過類似事情有名望的人封做土地公,給滅國的百姓一個念想。同時,將攻打此地的大秦將士性命鏤刻在石碑之上,立在邊界線上,讓他們的英靈能夠永遠護衛我大秦的疆土。”


    建立英雄紀念碑的想法已經在秦子楚腦中盤桓多日了。


    時至今日,他終於開口將這件事情提出來。


    比起耗盡財力的秦始皇陵、兵馬俑,在秦子楚看來耗費時間和財力都不多的英雄紀念碑和土地廟實在是上上之選。


    “立碑?好。”嬴政略一思索,也覺得為秦國的將士立碑永遠紀念是一件非常值得做的事情,但到了賜封土地公的時候,嬴政卻猶豫了。


    他有些不甘心的說:“朕明白你的意思,隻要將這群人賜封到各地,立即能夠安撫當地的百姓,也能夠顯示出朕胸襟廣闊。加上你之前定下的寬和政策,等到恩賜進入鹹陽宮之中學習的這群少年能夠被任用為官的時候,普天之下反對朕的人一定會少之又少。可朕真不願意我大秦的國土之上竟然要供奉六國的忠臣。”


    秦子楚笑著側臉枕在嬴政肩膀上,並沒回答嬴政的話。


    果然,嬴政隨口抱怨之後,還是接納了他的意見。


    他低聲說:“此事對我大秦有利,朕會這樣做的。”


    秦子楚聽到他鬱悶的聲音,笑著說:“阿正,你大不了多封一些人下去,幾十年就更換一批土地公,把這當成對功臣的恩賞就好了。”


    嬴政在他背上輕拍幾下,兩人沒多一會,又躺回鋪著厚厚皮毛的地毯上嬉笑著翻滾在一起。


    “太子,甘羅求見。”內侍跪在門外輕聲道,低垂的頭顱絲毫不敢抬起。


    嬴政放開秦子楚,為他整理好衣衫,才將自己收拾好。


    然後,轉頭對內侍吩咐:“讓甘羅進來。”


    秦子楚猶豫了一會,還是在嬴政手臂輕拍幾下,低聲說:“我躲到後麵去聽,甘羅見到我這樣不好。”


    秦子楚知道自己看著太健康,紅潤的麵色隱瞞不了任何事情。


    此時他若是留在此處,以甘羅的聰明才智,很快就會發現其中的秘密,暫時避開是最好的辦法。


    嬴政卻猛然握住了秦子楚的手臂,將他用力扯回自己身邊,直接按在腿上。


    “子楚,朕說過決不讓你受一點委屈——你不必把自己隱藏起來。”嬴政伸手摩挲著秦子楚的臉頰,眼神執著又專注。


    秦子楚嘴上這麽說是為了嬴政考慮,可他心中卻是不覺得自己見不得人。


    聽到嬴政的話,秦子楚不由得跟著勾起嘴角,他的腿向外勾了勾,將平日蓋在腿上的薄毯搭在身上。


    秦子楚對著嬴政眨了眨眼睛,然後向內側一轉,閉上眼睛輕聲道:“嗯,寡人年事已高,平日離不開太子盡孝心,隻能躺在你腿上休息,否則容易驚醒啊。”


    嬴政被秦子楚逗笑,手掌在他臉頰上溫柔的來回摩挲。


    甘羅一臉興奮的走進門,根本沒注意到躺在長長桌案後、還蓋著薄被把自己隱藏起來的秦子楚。


    他大步上前,直接跪倒嬴政麵前,叩首後高聲道:“太子,臣研究明白國主所說的用麻頭、樹皮造紙的辦法了!”


    甘羅高高興興的抬頭看向嬴政,卻被他麵上陰沉的神色嚇得住口不再多說。


    甘羅隻能小心翼翼的偷看嬴政的神色,等待他主動開口。


    嬴政抬起手指在嘴唇上比了個噤聲的姿勢,聲音異常微弱的說:“父王已經睡了,不要把他吵醒。”


    甘羅趕忙點頭。


    此時,他終於順著嬴政的眼神注意到枕在嬴政大腿上,背對著自己的人——國主似乎沉沉的睡著,呼吸十分輕柔緩慢。


    甘羅眼眶瞬間變紅了。


    他竟然忍不住低聲安慰道:“太子,甘羅明白你的心情,你別難過,國主他吉人自有天相,不會這麽早去的。”


    嬴政心中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秦子楚和他不停散布“秦王病重”的消息已經深入人心。


    此時甘羅眼眶發紅,一定是聯係到自身——他父親甘孜哪怕有天下醫術最精湛的醫官治療,幾年前,還是頂不住天命早至,離開人世了——因此覺得嬴政自己也快要失去父親而難過。


    嬴政不由得產生了些許啼笑皆非之感。


    可他瞬間將這種心情壓入心底,露出一副滿腹辛酸卻不能開口言說的表情點點頭。


    甘羅臉上的神色更顯同情。


    他體貼的主動開口略過國主身體的問題,壓低聲音道:“太子,甘羅帶來了許多新造的紙張,雖然不如國主最初提出造紙辦法製造出的紙張細膩白潤,可勝在價格低廉,能夠大量製造。”


    嬴政點點頭,跟著壓低聲音:“此事暫時不要公布出來。秘密製造紙張積攢到一塊,等到……的時候,用來封賞文臣。”


    他微妙的停頓一會,然後看向甘羅年輕的模樣,提議道:“過些日子,我會將郡縣製徹底推行到全天下,為你選擇一個地方。你過去之後,從縣令做起,不要繼續在都城蹉跎歲月了。”


    甘羅聽到嬴政的話,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他一直有心報效國家,可秦國能臣眾多,無論文武之事都輪不到甘羅插嘴,他也隻好一心一意研究國主所說的“於國有利”的小事。


    眼前的機會實在是太難得了!


    “臣甘羅一定不負太子所托,必然會將當地民心緊緊收攏到手中的。”甘羅用力叩首三下,再抬頭時候,眼睛裏充滿了期待的光芒。


    嬴政點點頭,直接說:“你手中所做的事情,交給宮人,自己好好休息日記,等我的消息。”


    “是,太子。”甘羅再次叩首,然後,迅速告辭,回家整理行裝。


    秦國上下都在為了統一天下做最後的努力,姚賈也不例外。


    他和秦初雖然情投意合,可說到底,他仍舊是秦國的上卿而不是秦初圈養在家中的情人,比起情人的心情,還是國家大事更重要得多。


    秦初此時與蒙恬一同準備著踏破安陽城,姚賈也踏上了他的旅程,按照既定路線前往齊國。


    齊國除了前往秦國叩拜,對秦國國主行諸侯國之禮外,完全表現出對秦國的順服。


    此時,一聽說五千秦軍護送著秦國上卿姚賈前來齊國,齊國國主田健霎時慌亂了起來。


    齊王田健惶惶不安的自言自語道:“秦國已經完全滅掉了其他五國,此番他們隻派了五千戰士和一個說客前來我齊國到底為了做什麽呢?”


    他用力甩了甩頭,驚訝的說:“難道寡人這些年以臣子之禮侍奉秦國,竟然有了回報!”


    秦王田健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心中道:是的,一定是這樣了。


    若是秦國要滅掉齊國,何必再派大軍前來呢?


    事情一定另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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