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楚含笑的眼睛盯在嬴政身上,讓他耳朵上的紅暈漸漸退卻。


    很快嬴政已經整理好了心情,麵對秦子楚的時候心中剩下的隻是溫暖和平靜。


    嬴政忽然上前,不顧眾人在場,一把抱住秦子楚,將臉緊緊埋在秦子楚肩窩之中。


    他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朕,一直隱瞞了一個秘密,未曾告訴你。”


    秦子楚發現嬴政情緒似乎過於激動了。


    他回抱著嬴政的身體,在他脊背上摩挲許久,終於說:“你願意對我說真話,這很好。但咱們是不是找一個沒人的地方慢慢說。你再抱下去,整個鹹陽宮的人都該知道你是個愛撒嬌的男孩了。”


    嬴政麵色不變,從鼻腔裏麵發出了低低的一聲“嗯”。


    他牽著秦子楚抬腳走回院落之中,把鄭國和韓非丟給了守備們送去早已準備好的院落看管。


    嬴政將秦子楚帶到了已經凋零的桃花樹下,眼神落在滿地殘紅上,許久未曾發出一丁點聲音。


    秦子楚安靜的站在他身側,與嬴政並肩而立。


    他眼神平靜溫和,完全不被嬴政渾身越來越強大壓抑的氣勢所幹擾。


    嬴政忽然說:“異人他……是聞不了花香的。”


    秦子楚聽了這話,猛然瞪大雙陽不敢置信的看向嬴政。


    嬴政點點頭,聲音越發低沉。


    他低聲說:“朕當時就懷疑過了,後來一起洗澡的時候,故意把背對著朕的你按在桶壁上,也是為了確定這件事情——你的肩膀上沒有一塊褐色的胎記。”


    秦子楚蹙起眉頭,不明所以的說:“既然你早就知道這件事情,為何當初不說,反而將事情壓到現在?”


    嬴政呼出胸中的濁氣,看著秦子楚的眼神慢慢盈滿了笑意。


    他向前走了幾步,直到距離近的能夠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才將額頭頂在秦子楚的頭上。


    嬴政溫柔的說:“朕心悅你,當然要你真正對朕有些感情,才能說出實情。否則沒有最後一丁點血脈的牽扯,你豈不是要走的無影無蹤,徹底把朕拋之腦後了。”


    “可當初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秦子楚得到嬴政肯定的回答後,腦子卻越發混亂了。


    “朕也不清楚,呂不韋和趙姬都死了,這件事情已經沒辦法繼續查了。朕能夠確定的也隻是你並非異人而已。”嬴政搖了搖頭,可眉宇之間卻是一副輕鬆的神情。


    他歎了一聲道:“朕終於不必再獨自守著這個秘密。如此一來,你再也不能用父親的身份來對我說教了。”


    秦子楚回想起嬴政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生身父親,卻還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頭熱,甚至頂著父親的身份對他說教和打屁股的事情,臉上一陣陣的發燒。


    但他對自己的身體仍舊感到疑惑,低聲說:“那我到底是誰?這似乎也不是我的身體——至少不是我二十六歲時候的模樣。”


    嬴政牽住秦子楚的手掌,平靜的說:“管他是何人呢,能夠承載你的靈魂是他的榮幸。此事已清,朕帶你去見鄭國吧。”


    秦子楚紅著臉點了點頭,被嬴政主動拉扯著向外走。


    一被揭穿了他的真實身份,秦子楚忽然覺得自己繼續居住在鹹陽宮中變得名不正言不順起來,每一步路都走得小心翼翼。


    嬴政看向秦子楚,笑意盎然的說:“朕還是第一次見你這般模樣?”


    “什麽模樣?”秦子楚微微一愣,


    嬴政笑得雲淡風輕,可出口的話卻讓秦子楚臉上溫度再攀新高:“一臉嬌羞。”


    秦子楚咬牙切齒的說:“熊孩子,回去打屁股。”


    嬴政湊到秦子楚耳邊低聲說:“你想在床上被朕打屁股?要是紅成一片,朕可能看了不會心疼,反而更想要欺負你的。”


    秦子楚被嬴政的下限徹底擊敗,帶著一臉薄紅抿唇不語,安安靜靜的跟著嬴政走出院落。


    嬴政忽然說:“朕此事揭穿這件事情不光是為了點醒你對朕有其他感情了,還是因為你最近越來越把朕當個雛對待,朕隻是第一次喜歡人,可並不是個生嫩的少年,你別忘記了。”


    秦子楚看著嬴政恢複了沉穩的側臉,無奈一笑,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快走兩步與嬴政平齊前行。


    不管每次逗弄起來多麽有趣,可一旦開始反擊,嬴政果然還是一句話就能夠打敗他。


    鄭國和韓非被安置在一處布置得十分清雅舒適的小院之中,兩人對坐在桌前麵麵相覷。


    無論怎麽樣的折辱和困境他們都設想過了,可卻沒想到真正進入秦國境內之後,直接被五花大綁的送入了鹹陽宮正殿。


    隨後沒經曆過一句拷問,直接扔給了秦王孫,然後又被秦王孫直接派人安排到了院子裏麵,好吃好喝好睡的供了起來。


    “鄭國先、先生,你說秦王孫這是什麽意思?準備對我們禮賢下士,也、也不能將我們晾在這裏啊!”韓非不解的說。


    他是法家的集大成者,有著高貴的出身和一直遭受不公平對待的經曆,這些更將他磨礪得對現實極為透徹。


    秦王和秦王孫可能會做出的一係列舉動,在沒有被殺死的時候,韓非心中早早就有了設想。


    可他千算萬算,卻始終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副場景。


    秦王孫到底要做什麽?


    在宮裏好吃好喝又不提出需要的供養著他們有什麽作用呢?


    鄭國看向韓非,搖搖頭。


    他對眼前的情況也是一頭霧水。


    兩人相視苦笑,坐在院落之中竟然像是徹底被人忽略了,完全沒人在乎他們在院子裏麵做什麽。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心裏反而越來越忐忑不安。


    “這位子楚公子到底要做些什麽?難道他們要把我們關在這個小院子裏一輩子嗎?可國主都已經被殺死了。”鄭國緊張的摳著手指。


    韓非聽到鄭國提起自己兄長,神色一僵,臉上血色褪去。


    過了一會,他冷靜下來,磕磕巴巴的低聲說:“鄭國先、先生不會有事的。我、我乃是韓國公子,若是要殺,也隻會殺了我一人。”


    鄭國看向韓非蒼白到毫無血色的麵孔,忍不住安慰:“非公子過慮了,秦王和秦王孫既然一開始沒有這麽做,現在也應該不會如此的。”


    韓非搖搖頭,低聲道:“我、我得到韓國的養育,雖然不、不能力挽狂瀾,可也、也不會對秦王孫搖尾乞憐,期盼著能夠獨自苟且偷生。何況,秦國有什麽用得著我的地方?我是、是非死不可的。”


    話到此處,韓非與鄭國兩人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韓非的話並沒有錯。


    鄭國是一個水利大師,無論韓國是否滅亡,秦國早就表示過對鄭國的興趣,隻要鄭國願意表示出一丁點的臣服都會被秦王所喜。


    他甚至不必臣服,隻要老老實實的按照秦國的要求繼續從事本職工作就足夠了。


    秦王不會可以為難鄭國,甚至逼迫他去死。


    可是韓非與鄭國不同。


    他是地道的韓國公子、姬氏血脈,一旦整個韓國的王室男嗣都被秦國處死,那麽韓非立刻就會成為韓國複國的唯一希望。


    他本人師從名士荀況,有名望的師兄弟遍天下,本身也具有極其強大的號召力。


    無論以上兩點之中的哪一點,都容易為他找來殺身之禍。


    更糟糕的是,韓非其實是個十分固執的人,他並不懂得摧眉折腰。


    為了生存而放棄尊嚴和堅持這樣的事情,韓非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


    因此,韓非才會落得在韓國時候為韓王所厭惡,落到了秦國又成了時時刻刻需要為了自己性命擔憂的可憐人。


    鄭國和韓非兩人忐忑不安的坐在院落之中,直到午後熾烈的陽光轉變成了溫暖的橘色夕陽,秦子楚和嬴政才聯袂而來。


    韓非張了張嘴,忍不住想要嘲諷他們的姍姍來遲。


    可想到自己的處境,他抿了抿嘴唇,沉默下來。


    “讓二位久等了。”秦子楚微笑向兩人拱手,直接坐在他們對麵。


    一群宮裝美人立刻跟隨秦子楚走進院中,將原本有些破敗的院落飛快整理成了能夠暫住的居所。


    “子楚公子要鄭國做什麽事情,不妨直說吧。”鄭國看著院落裏的衣香鬢影,還有什麽不明白。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秦子楚對他有所圖謀,而所圖謀的事情,對鄭國而言也隻能是他修建水渠的這一手看家絕活了。


    秦子楚並沒有立刻回答鄭國的問題。


    他起身在院落之中晃了一圈,輕聲吩咐:“前院沒有大樹,夏日陽光熾烈,記得移栽一棵過來。鄭國先生和非公子都是韓國人,擺設的起器具記得更換成韓國樣式的,別讓他們覺得陌生了。”


    細心的交代完這些吩咐,秦子楚才走回整過對麵坐好。


    他溫和的說:“明人麵前不說暗話。子楚此番過來見鄭國先生,是希望先生能夠為我大秦關中千裏沃土修建水渠,貫通東西,解無水之疾。從此以後讓百姓安居樂業、衣食富足。”


    鄭國忍不住瞥了韓非一眼。


    隨即,他咬著嘴唇低下頭,一聲不吭,擺出了一副消極的態度麵對秦子楚的邀請。


    秦子楚並不為了鄭國的態度生氣。


    他仍舊溫和的說:“鄭國先生的才能,子楚早有耳聞。子楚一直恨不能早日見到先生。因此,子楚明知道若是將你從韓國討要到我秦國後,你很可能借著修建水渠的機會,故意浪費人力,仍舊異常堅持的不要金銀珠玉而選擇了先生。在子楚心裏,鄭國先生的才能是千金難比的。秦國是滅了韓國,可曆史上被其滅亡的國家成百上千,韓國既不是第一個,也永遠不會是最後一個。國家興衰是不可避免的,但若是您能夠在關中腹地修建一條舉世聞名、造福千秋的水渠,改變百姓無水耕田的窘境,那麽先生的功績將會永世流傳——恕子楚直言,子楚不覺得韓王這樣昏庸無能的君主值得先生為其埋沒了一身才華。”


    “良禽擇木而棲。”秦子楚說著,用一股帶著憂鬱和遺憾的口吻繼續道,“若是先生願意主持修建關中腹地的水渠,這條水渠從建成之日起,將會冠上先生的名字。”


    秦子楚話落,鄭國猛然抬起頭。


    他瞪大雙眼不敢置信的看著秦子楚,想要從他臉上找到說謊的痕跡。


    可秦子楚仍舊保持著一派溫和有禮的模樣,坦蕩的任由鄭國觀看,似乎一丁點都不在乎他的冒犯。


    “……子楚公子,剛剛所說的話當真?”鄭國的聲音透出明顯的顫音。


    顯然,能夠修建一條以自己姓名命名的水渠流傳千古這個提議,讓鄭國心動了。


    秦子楚輕輕一笑,溫和道:“字字屬實,子楚口中絕沒有一句虛言。”


    鄭國顧及的看向身邊的韓非,遲疑的說:“請子楚公子容我考慮寫時日。”


    秦子楚輕笑道:“春耕此時已經開始了,等到夏末麥子收割的時候,請鄭國先生一定要將你的答案告訴子楚。”


    秦子楚說完要對鄭國說的話,視線落在了一直安靜的聽著他們對話的韓非身上。


    秦子楚臉上露出一抹羨慕的笑容。


    他跪在韓非麵前,直接向韓非叩首,開口道:“子楚一直仰慕荀卿的人品才華,可惜子楚當初在趙國為質,未能有幸見到前往秦國的荀況先生真容。為了表示對荀況先生的尊敬,此番非公子既然來到我大秦,子楚不會太過限製非公子的行動,非公子一切自便。”


    語畢,不等韓非回話,秦子楚已經帶著未發一言的嬴政轉身離開小院。


    嬴政不解的說:“子楚明明更欣賞韓非,你為什麽卻擺出了一副陌生的麵貌對待他呢?”


    秦子楚神秘的笑了笑,低聲說:“我這是在準備熬鷹,讓他主動親近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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