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公主被嬴政異於常人的眼睛嚇壞了,異常碩大的兩重瞳孔套在一起,讓縹公主被嬴政盯上的瞬間仿佛略的自己落入了可怕的地獄。


    她抱著雙臂顫抖的後退幾步,腿軟的跌坐在地。


    嬴政一步步緊逼上前,毫不客氣的踩住她的裙擺,令縹公主無處閃躲。


    他用更加充滿了威逼意味的口吻說:“他是我一個人……”


    “公主!你怎麽跌倒了!”春杏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衝了出來,動作利落的將身材比她高了半個頭的縹公主扶起身。


    嬴政看著眼前的一幕,嘴角忽然浮現出笑意,不再搭理縹公主轉身就走。


    他心中道:原來身邊帶了探子,難怪無論如何都要留下。


    這樣心思不純的女人,子楚是絕對不會喜歡的。


    知道這個女人不好,朕就能夠放心了。


    嬴政快步回到兩人合住的院落之中,發現秦子楚果然又跑去了書房生悶氣了。


    可嬴政站在門外凝視了秦子楚許久,卻沒有進門,而是悄無聲息的轉身離去。


    秦子楚已經不是那個隻能躲在空蕩蕩的書房裏,在原地等著他的人了。


    在他“長大”的同時,秦子楚也在一刻不停的成長,逐漸脫離過於的生澀稚嫩,經過歲月的打磨越來越綻放出迷人的光滑。


    現在的秦子楚能夠身處在一群門客之中侃侃而談,說出自己的夢想,控製著他們的智謀指向自己所需。


    這時候的秦子楚再也不需要嬴政親自去開導、道歉,他完全可以控製生活節奏,用事業來填補心中的空缺,替換出負麵情緒。


    可嬴政卻知道,秦子楚的本質一點都沒變。


    他沒有為了權力、地位瘋狂,這樣的成長令人著迷。


    嬴政回到正院之中,沉下心神,將腰間佩劍抽出,一劍接一劍刺出。


    秦初今天翩若驚鴻、宛如遊龍、毫不遲疑揮出的一劍,讓嬴政清清楚楚的意識到了自己往日習劍過程中對劍術的誤解——他隻是將殺氣賦予劍術之中,卻忘記了習劍本身殺人的目的是為了保命。


    嬴政幹脆閉上眼睛,安靜的體會著之前領悟的劍術精髓。


    與此同時,秦子楚坐在書房之中,忍不住向窗外望了一眼。


    絲絲縷縷的殺氣連綿不絕的從屋外傳來,讓書房之中的門客越來越坐立不安。


    他歎了一口氣,幹脆說:“今日晚了,各位都去歇息吧。”


    門客們馬上露出送了一口氣的神情,急急忙忙從秦子楚的院子爭先恐後的擠了出去,讓他心下好笑。


    怎麽都覺得嬴政很可怕似的。


    “甘孜,你為何不跟著離開?不怕麽?”秦子楚看了一眼氣定神閑坐在自己身邊逗弄著兒子的甘孜,微笑著出聲詢問。


    甘孜輕笑一聲,用他一貫虛弱的聲音道:“小公子在屋外練劍,殺意並非衝我而來,甘孜有什麽可怕的呢?子楚公子說笑了。”


    秦子楚忍不住再次看向院中舞劍的嬴政,歎了一口氣。


    “小公子劍術進步了,子楚公子為何不喜反憂?”甘孜追問一句,可他神色之中沒有一丁點好奇。


    秦子楚知道這是甘孜引入話題的一貫說話方式。


    他低聲道:“阿正和我有衝突之後,這是他第一次沒來找我,反而跑出去練劍消氣。按道理說,他越來越能夠控製自己的脾氣,也找到了合適的發泄渠道,我應該為他高興。可隻是意見不合,練劍的時候,就透出如此濃烈的殺氣……”


    秦子楚咽下欲出口的話,心中道:嬴政,你的殺氣難道是衝我而來的麽?


    明知道不該作此想法,事關嬴政,秦子楚還是有些克製不住自己胡思亂想。


    甘孜隨著秦子楚的視線向窗外看去,眼神中寫滿了憂慮。


    他遲疑許久後,終於說:“疏不間親,可子楚公子對我們父子有活命之恩。甘孜命不久矣,不妨對公子說一句真話——甘孜一向覺得小公子行事過於狠辣,性格專橫,做事強硬而不留餘地。這樣的人日後雖未梟雄,卻不會是明君賢主,不如子楚公子對待百姓和善。而且,父親無論做了什麽,做兒子的都應該體貼孝順。子楚公子為了小公子,這麽多年了身邊連一個知冷熱的人都沒有,可他此時非但不體恤公子,反而渾身殺意的在院子裏練劍。公子請多加防備。”


    秦子楚一愣,再看甘孜的時候,眼中竟然閃出一道殺意。


    他立刻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心情,猛然清醒過來,將自己嚇了一跳。


    甘孜對他剛才所說的話絕對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典範,可他想得竟然不是去防備嬴政,而是殺了甘孜——因為,甘孜窺伺到了嬴政真實的性格和他非常可能做出的事情。


    秦子楚垂下眼眸,輕聲說:“甘孜,你知道嗎?為了你剛剛說出口的話,我想殺了你。”


    甘孜咳嗽了幾聲,看著秦子楚的眼神卻亮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一直期盼成為秦子楚心腹的契機終於來了!


    果然秦子楚再說出剛剛那句話之後,再次開口時候已經改變了神色。


    他低聲道:“甘孜你對我說了真話,我也告訴你一句實話,日後不要在我麵前說阿正任何一句不是。我不能容忍這一點。”


    哪怕再熊孩子,也是自家的好,就算現在不把嬴政當兒子養了,秦子楚也改不掉這個臭毛病。


    秦子楚過於維護嬴政的話,讓甘孜徹底愣住了。


    許久後,甘孜才苦笑了一聲,捂著嘴繼續咳嗽起來。


    秦子楚跳過眼前的話題,將一卷竹簡放在甘孜麵前,低聲道:“我曾經聽說關中礦業發達,我要開采一批石灰石,此事交由你負責。”


    秦子楚提出的話題跳躍性實在是太大了,甘孜有點跟不上節奏的說:“公子開采礦石意欲為何?”


    秦子楚閉上眼睛,勾起溫和的笑容。


    他輕聲道:“要想富,先修路。可比起修路來說,更加重要的是修建水渠,吃飽了肚子才能追求更高的目標。鄭國此人應該已經身在我大秦境內了。修建水渠灌溉四方,需要不斷夯實土地,其中消耗的人力過於龐大。眼前需要修養深吸的不止是剩餘的五國,還有我們大秦。不到了糧倉擠滿了穀物,庫房裏裝滿了嶄新兵甲的時候,就沒到我大秦征服華夏的時機。為了降低水渠的修建難度和所需要消耗的人力,我需要一些特殊的手段,做出滲水性良好又足夠堅硬的材料,以此作為水渠的底麵。”


    甘孜並不明白秦子楚要做出什麽東西來,但他知道秦子楚在壅宮別院之中專門開辟出占地最廣闊的院落,以此作為墨家幾名投奔他的弟子的起居之地。


    甘孜猜想:子楚公子提起的材料,大概就是由這群墨家弟子近期發明出來的,眼前正好派上了用場。


    甘孜拱手道:“我知道了。隻是甘孜身體虛弱,不知道公子除了我,還準備讓何人參與進來。”


    秦子楚微微皺起眉頭。


    他猶豫了片刻後說:“讓嬴集隨行吧。他也該離開兄長,成長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總跟在嬴然身後,嬴集永遠都不會長大。而且……”


    秦子楚說到一半,又停頓了下來。


    過了一會後,他才苦笑著對甘孜說:“你總說自己‘命不久矣’,可當初被錯娶的妻子接連不斷的折磨了幾個月之後,兄長的身體比看起來病歪歪的你要嚴重多了,他現在連下床走動都十分艱難。宮廷的醫生們紛紛告訴我,兄長離去的時間頂多到後年之前。兄長也清楚此事,他專門就這件事情找我商談過,不希望嬴集一直寸步不離的照顧他,連雄心都蹉跎了。所以,將嬴集帶離鹹陽城,也是他的願望。”


    甘孜聽了這話,歎息不已。


    甘孜是認識嬴然的。


    他很清楚嬴然是個非常有見識和本事的男人,可惜兩人都是早亡的命運。


    因此,推己及人,甘孜看著懷裏已經忍不住睡著的兒子甘羅,就能夠徹底了解嬴然想要找個穩妥的辦法將幼弟嬴集交托出去的心情。


    同病相憐之情讓甘孜立刻說:“此事交由我負責吧,甘孜一定能夠將集公子支使得團團轉,絕不讓他發現一丁點問題。”


    秦子楚立刻叩謝道:“那就多謝先生了。”


    交代清楚了事情,甘孜立刻告辭,秦子楚也終於抬步走出書房。


    仿佛心有靈犀一般,嬴政正值此時從領悟的劍術之中清醒過來,一見到秦子楚緩步走來的身影,直接奔到他麵前,眼神期待又有些閃躲的看著秦子楚。


    秦子楚向嬴政伸出手,嬴政立刻緊緊抓住他。


    秦子楚握著嬴政的手掌貼在自己臉上,輕聲說:“我不是對你的做法生氣,而是氣憤於你不知道,感情的世界之中,隻能有兩個人——超過‘二’的感情,哪怕隻是無關緊要的人,也太擁擠了。”


    他垂眸看向嬴政,溫和的說:“你想明白了嗎?”


    嬴政有些艱難的說:“你不是為了朕自作主張而惱怒嗎?”


    “當然不是。”秦子楚手指微動,穿入嬴政指縫間,與他交握在一起。


    他與嬴政凝視著對方,忽然笑了。


    秦子楚將另一隻手落在嬴政臉頰上輕柔的滑動:“雖然這一次你自作主張有點討人厭,但是從大局著眼,這樣的做法沒有錯——能不費一兵一卒瓦解剩餘五國的聯盟,讓他們一個都不敢輕舉妄動,進而輕鬆的消滅韓國,我很欣賞你的做法。比起在書麵上看到那些為你歌功頌德的蒼白文字,能夠這樣清醒的看著真實的你非常好。”


    嬴政克製不住自己嘴角上翹,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


    他喉頭有些發緊的“嗯”了一聲,低聲承諾道:“朕日後施計,會將後果考慮得更加清楚。”


    秦子楚微笑著點點頭,嬴政覺得他們之間的麻煩應該算……結束了吧?


    沒想到相攜回到房間後,秦子楚忽然開口:“聽說趙國的縹公主還沒走?”


    嬴政麵色一沉,心中道:你還挺惦記那個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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