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之中的笑聲極為刺耳。


    周朝丞相幾乎是瞬間臉色就漲紅了,可他知道自己此番入秦是為了探聽秦國的態度,確定秦國是否有滅周的野心。


    因此,哪怕個人覺得再屈辱,他也該完成自己的任務。


    周朝丞相很快調整了自己的心情,再次恭敬對秦王叩拜一番。


    秦王欣賞著周朝丞相跪拜在自己腳下的模樣,心中快意不止。


    秦國可以說是被坑專業戶。


    不提秦王自己三番五次被趙國坑拿不到承諾的城池,秦國現在占領的土地,就是當初被周天下賜下時候坑了一把的。


    這一塊土地被外族占領、根本拿不回來。


    因此,整個秦國的曆史前半部分並非什麽勵誌的自強史,而是拖家帶口每天攻打外族,意圖拿到自己封地的坑爹史。


    經年累月、世代相傳的怨氣早就讓秦國的國主對周天子沒有一絲一毫的尊敬。


    眼前的情況如此,哪怕秦子楚這種剛剛來到秦國成為王孫的人,都隻能說周朝丞相現在的屈辱是自作自受。


    “寡人已經感受到周天子的敬意了。那麽丞相來我大秦,所謂何事?”秦王口氣懶洋洋的。


    顯然,他對親自招待周朝丞相興致不高。


    周朝丞相見秦王根本不叫他起身,幹脆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煞有其事的說:“為了國主的千秋霸業而來,秦國國主可知秦國已經陷於危難之中了。”


    秦王重用範睢多年,君臣之間默契十足。


    聞言,範睢直接起身踱步到周相麵前,極為不禮貌的挑著眉梢上上下下掃視著周相。


    他忽然發出一聲古怪的笑聲,伸出手指指著周朝丞相,高聲道:“周朝丞相這是逗弄我們國主呢!周天子現在占領的土地不過方圓百裏,領地內民眾不過三萬。哪怕是實力大減的趙國想要滅周也不過是揮揮手的事情,周天子不擔心自己,反而是我大秦危矣——你當我們都是傻子,這麽好騙嗎?”


    範睢是個圓滑的人,但他的圓滑隻表現給值得他圓滑的人看,而但凡嘴炮技能滿點的人,開啟嘲諷,絕對是事半功倍。


    周朝丞相被範睢戳中死穴,燥得恨不得現在就走。


    他迎著範睢充滿諷刺的笑容,膝蓋一軟,又跪倒地麵上了!


    “範睢,不可無禮。”秦王裝模作樣的斥責了範睢一聲,可語調溫和得像是在說“親,幹得好,給你五星好評呦~”。


    範睢折腰道了聲“多有得罪”,根本不等周朝丞相的回話,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了。


    君臣兩人一番動作,將周朝丞相晾在原地尷尬得隻希望有條地縫鑽進去。


    秦王“嗬嗬”的笑了幾聲,坐在原地對周朝丞相拱手安撫道:“請丞相海量,不要和範睢一般見識。我大秦到底有何危難近在眼前,還請丞相能夠對寡人明言。”


    周朝丞相眼見秦國君臣雖然對羞辱不止卻還是聽進去了他的話,終於心下一鬆,麵色漸漸恢複平常。


    他趴伏在地麵上,恭敬的叩首,回答:“秦國國主有所不知,自邯鄲一戰後,秦國的威名就像是奔騰不息的河水,傳遍了每一寸土地;趙、韓、魏三國本為同宗,自是天然的聯盟不必多言;齊王這些年越發昏庸無道,國力大減,也沒有了和國主一爭霸主之位的能力;楚國被國主燒掉了宗祠,和秦國為世仇,無可轉換;燕國雖然離秦國遙遠,可燕國軍隊無能,攻打趙國尚不能成功,若是國主揮軍北上,他們哪能抵擋呢?因此六國已經背著國主,私底下連成一氣,結盟決定以合縱之勢再次抗秦了。”


    周朝丞相再次在地麵拜服一番。


    他動情的說:“天子有心中有一個計策能夠阻止六國合縱之勢,徹底毀掉他們的聯盟,隻希望懇求秦國國主能夠保證天子的平安。”


    六國合縱曾經給秦國帶來巨大的麻煩。


    秦王是個老人瑞,經曆得事情多了,在這一方麵自然清楚,若是六國聯合起來抗秦,是極為麻煩的事情。


    眼下,聽到周朝丞相的話,他確實感到十分煩躁。


    秦王立刻追問:“是何計策?”


    周朝丞相馬上接話:“秦國國主,覺得天子的要求可以做到嗎?”


    秦王被他一提醒,瞬間壓下心中的擔憂,臉上露出笑容,顯得十分和善。


    他擺擺手,有些埋怨的說:“丞相真是太多慮了。天子與寡人比鄰而居,我大秦勢力強盛,若是真的有心滅周,何須等到今日。”


    秦王說著,直接伸手指向白起,半是承諾、半是威脅的說:“天子將消息告訴寡人的恩情,寡人會記在心中的,但若是被寡人知道天子另有所圖,武安君麾下的大軍可不會同意寡人輕輕放過。”


    周朝丞相被嚇得半死!


    他連連叩首,反而不斷對秦王承諾:“秦國國主不必擔憂。天子絕不會背著國主做什麽的,天子隻是希望延續周朝的氣數罷了。秦國國主可用金銀賄賂六國國主身邊的謀士,其中有許多見錢眼開之輩,到時候秦國之危可解。”


    “哈哈,那寡人就多謝天子的消息了。”秦王高高興興的對內侍吩咐,“好好招待周朝丞相。”


    周朝丞相得到了秦王的保證,哪還有膽子繼續站在秦國的土地上。


    他趕忙推辭:“天子身體抱恙,小臣十分憂心天子的病情,希望能夠盡快回國。不得不推辭秦國國主的招待了。”


    秦王心中冷笑:以為寡人想留下你當人質嗎?也未免太高看得起自己了!除了賢明遠播的戰國四公子,寡人還未看得起誰呢。


    他見周朝丞相如此不識好歹,直接說:“既然如此,丞相請回吧。寡人不留你了。”


    話落,秦王沒有一丁點背著人的心思,直接轉頭對著彰黎詢問:“先生覺得此計如何?”


    彰黎溫和一如既往,輕聲道:“雖然有些粗糙,卻不失為一條好計策。”


    “這麽說來,先生還有更好的辦法?”秦望眼睛瞬間亮起來了!


    但凡當了多年王者,都會有些完美主義。


    秦王本就不是十分相信周天子會給他送來什麽好辦法,一聽到彰黎果然有更合適的解決方法,立刻來了興致。


    彰黎接上周朝丞相對六國局勢的分析,一陣見血的說:“分送金銀說到底和相國‘遠交近攻’沒有什麽區別。國主隻需要繼續按照以往的做法維持和齊國、魏國的良好關係,再單獨對燕國送上結盟示好的禮物便足夠破壞此事了。”


    秦王思索了片刻,猶豫的說:“可魏國前些日子才將女兒嫁入秦國,今日就能夠背著寡人與其他五國結盟,可見其人對背信棄義已是家常便飯一般。寡人如何能夠放心與其結盟呢。”


    秦王沒懂彰黎所說話中的門道,同為謀士的範睢卻完全理解了。


    他馬上替彰黎解釋給秦王聽:“先生的意思是,隻要做出繼續交好的模樣,就足夠讓六國的合縱聯盟分崩離析——如趙國、楚國這樣在我秦國手中吃了大虧國家,怎麽可能相信接受我國示好的齊國、魏國和燕國,與他們共同抗秦呢?隻要他們相互疑心,我大秦的目的就達到了。”


    範睢解釋完,與彰黎相視一笑。


    兩人都覺得,在目標一致的情況下,謀士越多,輔佐君王的時候果然越輕鬆。


    反而是秦子楚在聽了他們的對話之後,還在思索周朝丞相送禮的可行性。


    秦子楚確實逐漸變得成熟深沉,可他在眼前這群老人精眼裏就像是一塊幹淨的白絹,有什麽心思一眼就能看到底。


    秦王在秦子楚肩膀輕拍一下,溫和的說:“子楚在思考什麽?”


    秦子楚輕聲道:“其實周朝丞相的話,也有可行之處。既然周天子都請說了六國合縱的消息,可見他們之間已經達成一致。先生和相國的意思是陽謀,光明正大,可以國出訪總會更加繁瑣,拖得時間也會更久。但若是直接賄賂各國國主反對攻打秦國的近臣,效果則是立竿見影的,隻可惜不是長久之計。兩個辦法,雙管齊下就最好了。”


    秦國國主欣慰的笑了起來,對彰黎和範睢高興的說:“子楚長大了,大秦日後無憂。”


    隨後,他下令道:“彰黎先生主持拜訪齊國、魏國和燕國,繼續結盟的事情;範睢人脈廣,你派人去賄賂六國國主近臣。王乾、白起,分兵兩路屯於上黨和函穀關。一旦他們有所異動,寡人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秦子楚聽到秦王的吩咐,馬上明白雖然他誇獎了自己,其實自己還是差得遠了。


    他心中似乎根本沒有動武的意識,仍舊停留在紙上談兵。


    秦王做完決定終於發現了今日不同以往的事情。


    他在秦子楚懷裏指了指,幽默的說:“寡人今日怎麽沒見你帶著阿正?子楚終於放心讓他一個人玩耍了,還是他終於像個孩子喜歡出去玩鬧,而不是整日粘著你聽政了?”


    秦子楚對嬴政“其實是個成年男人”的意識乍然複蘇。


    秦王隨口的調侃聽到秦子楚耳中,不由得自己就覺出了其他味道。


    哪怕明知道秦王沒有其他意思,秦子楚還是心虛不已。


    俊秀白皙的臉上飛上淡淡的薄紅,他垂下眼眸低聲說:“阿正漸漸大了,我讓他今日起晚上自己睡。”


    秦王隻當秦子楚不好意思,拍著桌麵哈哈大笑:“你們爺倆真是有意思。”


    隨即他指著彰黎和範睢,笑著說:“你們說今晚是子楚不放心的頻繁起來跑去看阿正睡不睡得著,還是阿正死活賴在子楚房裏不肯走?”


    Σ(っ °Д °;)っ爺爺,你是秦國國主啊,這麽八卦真的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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