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楚現在的身份其實很尷尬。


    他說是嫡子,可太子柱對他沒什麽感情;說是嫡孫,秦王更是在他回國之前都沒見過他一次,壓根不清楚他說哪根蔥。


    秦子楚回到鹹陽宮,已經月餘,可秦王除了在他回國的那天召見了他一番外,剩下的時間根本就是把他忘到腦後了。


    秦子楚不覺得自己具有什麽驚天動地的美德,竟然閃爍到能讓日理萬機的秦王想起他,甚至到了想要連國家大事都詢問他意見的程度。


    秦子楚迅速回想了一遍自己歸秦後所做的事情,唯一一件大概就是收拾傒公子了。


    這麽說來,這件事情被秦王知道了?


    那麽,秦王對他的做法到底是持讚賞的態度,還是厭惡呢?


    秦子楚視線在殿中一瞟,看到彰黎坐著的姿勢十分隨行,瞬間,他也放下心來。


    秦子楚神色平靜的回答:“國主以為範睢相國為我大秦所做如何?”


    “一將難求,而他範睢欲殺我大秦良將!”秦王毫不猶豫的說,聲音之中滿是不加掩飾的憤怒。


    秦子楚聽到這裏忽然笑了。


    他有些放肆的抬起頭直視著秦王的眼睛,不客氣的說:“國主與範睢認識才幾年?武安君為國效力多少年,他建立過怎樣的功勳,國主一清二楚。可國主僅僅憑借範睢相國幾句話,就相信了武安君另有圖謀。為人君者,當明辨忠奸,國主不覺得錯得既不是範睢也不是武安君,而是您自己麽!”


    秦王呼吸一窒,隨即“哐”的一聲狠狠拍在矮桌上,怒聲道:“你說什麽?”


    秦子楚非但沒有住口,反而大步走到秦王麵前。


    他仔仔細細的解釋:“且不論範睢相國是否是我大秦人士,天下人人都有私心,古往今來多少名臣最後為了一己私利構陷君王,國主難道未曾聽說?武安君一輩子征戰沙場,手中令兵將無數,國主早不疑心、晚不疑心,偏偏在武安君一口氣攻克七十餘城、名震天下的時候疑心。嗬嗬,國主你倒說說看,是你先對武安君不安,才有範睢相國進言您順水推舟,還是範睢相國的舌頭就真的能撬動長城?”


    秦王惱怒不已的大口呼吸著,惱羞成怒的喊:“大膽!”


    他麵色赤紅,雙眼惡狠狠的等著秦子楚竟然像是恨不得將他五馬分屍。


    一時之間,大殿之中靜得隻剩下秦王喘息的聲響。


    秦子楚在秦王麵前站得筆直,毫不畏懼的迎向他的視線。


    他眼神正直平和,沒有任何閃躲。


    秦王臉上的熱潮漸漸消退,他苦笑一聲點點頭,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招手道:“你坐到寡人身邊來。”


    秦子楚沒有繼續做出倔強的模樣,他聽話的走到秦王麵前,姿態有些拘謹的端坐在他身邊。


    秦王雙手平放在矮桌上,指骨輕輕敲打著桌麵,過了一會後,才開口道:“子楚,你是怎麽想的,才會覺得全是寡人的錯。除了範睢,還沒人敢對寡人說‘是寡人的錯’。”


    秦子楚這時才露出忐忑的神色。


    他小心翼翼的抬頭對上秦王的眼睛,有些羞澀的低聲道:“子楚正是曾經聽聞國主接受了範睢大夫的直言勸諫,才敢對國主說些這話。國主胸懷過人,能夠接受他人的冒犯,子楚一直十分仰慕國主。”


    秦王對秦子楚算不上親情深厚,可親孫子給自己戴高帽子,誰不高興?


    “哈哈哈,你這孩子!”秦王讚賞的在秦子楚後背上拍了許多下,然後語重心長的說,“對待武安君確實是寡人的疑心病犯了,寡人對他有愧。可白起現在功高震主,又被朕奪了爵位趕出鹹陽城、命他回到家鄉思過。恐怕寡人再去懇請他,他也會心懷怨恨了。該怎麽辦,真是為難啊。”


    秦王說到此處,停住話,看向秦子楚,等待他主動開口。


    秦子楚卻沒有被秦王的誇獎衝昏頭腦。


    這類話是不是跟係主任所說的“小夥子,好好幹,我們都看好你。”特別像?


    但是沒有論文的話,你教課教得再好,晉職稱也不會有一丁點可能的。


    秦子楚早就麻木了。


    他睜著一雙清澈溫柔的眼睛,在秦王看過來的時候輕輕一笑。


    可他嘴巴卻閉的嚴嚴實實,一個字都沒說。


    秦王心中怒火褪去,看秦子楚這模樣,心中暗道:有趣,沒想到柱兒這種軟耳根的兒子竟然能生出如此出色的兒子。


    他瞟向秦子楚懷中有著聖人之瞳的嬰孩,繼續感歎:能有這樣的孩子,難怪子楚不一般。


    “行了,不用在我麵前裝傻。”秦王擺擺手,似笑非笑的斜睨秦子楚,“你說說看,若是你在寡人的位置,你要如何處置武安君?”


    秦子楚當秦王說到“你在寡人位置”的時候已經跪在地上叩首。


    覬覦大位,哪怕未來這個位置注定是秦子楚的,他現在也不能妄想,想了都是死罪!


    “子楚不敢。”


    “起來吧,不用覺得寡人說的話已有所指。寡人年事已高,柱兒身體跟他哥哥差不多,都不是長壽之象,恐怕不需要幾年偌大的秦國就要交到你手中。柱兒,哎,當初寡人沒想過他哥哥會壯年而逝,柱兒沒有做個明君的才能,但是他有個好兒子。從今往後,你就每日跟在寡人身邊,跟著慢慢學習處理朝政吧。”秦王平靜的宣布了他的決定。


    秦子楚聽了這話卻心中發苦。


    他和太子柱的關係頂多就是和平共處,結果太子柱年過五十還沒摸到國政呢,他一個毛頭小子回國就能跟在秦王身邊學習處理國家大事。


    如此這般,他們父子二人哪裏還能夠好好相處,太子柱再看他肯定會不順眼的。


    親爹也沒用!


    “國主,此事恐怕不妥,您願意栽培子楚,當然是我的福分。……可,父親做了多年太子,還從未得到過國主這樣的待遇,子楚心中不安。”秦子楚斟酌了一下內容,盡量清楚的表達著自己的看法。


    秦王卻十分強硬的說:“喊他也沒用,這麽多年,早就養成廢物了。對你嫡母百依百順的跟沒腦子一樣,寡人若是把國事交給他,和交給你的嫡母有什麽區別。寡人讓你來,你就過來,不要說些沒意思的廢話。”


    不等秦子楚回答,秦王已經掌握著談話的節奏,重新詢問:“你說說看,該如何處置武安君。”


    秦子楚按照個人習慣,思索了一下,認真的說:“親自去見武安君,當著很多人的麵向他致歉表達自己疑心忠臣的愧疚,然後改過自新,給武安君許以高官厚祿,再多蔭一名武安君的兒子。”


    秦王莫名其妙的看向秦子楚,低聲道:“當著很多人的麵去做這些事情?寡人可丟不起這種人。”


    秦子楚跟著壓低聲音,湊近秦王耳邊說:“趙國已經過世的藺相如想必國主一定聽過,廉頗將軍曾經誤會他甚深,可廉頗將軍當中負荊請罪之後,世人是如何評價將軍的呢?對廉頗將軍的讚譽之聲不絕於耳。國主為何不敢效仿廉頗將軍的做法呢?”


    秦王歎了一口氣,麵色有些尷尬,但看著他的模樣似乎被秦子楚說服了。


    他有點煩的擺擺手,低聲道:“讓寡人考慮考慮,此事日後再說。我這裏倒是有一件正事,需要你早作決斷。”


    “國主請講。”秦子楚輕聲應了。


    “你還年輕,雖然我不希望你跟柱兒似的凡事都聽從女人的,可你也不能一個姬妾都不要。說出去,讓人怎麽想,該懷疑你……了。”秦王說著,眼睛往秦子楚胯下一掃而過。


    秦子楚一直未變的笑容終於消失無蹤。


    他神色僵硬的看著秦王,低頭卻對上了嬴政清醒又冷冽的眼神。


    “我有阿正一個就夠了。”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十幾年呢。”


    “你要孝順我知道嗎?”


    一句句當著嬴政麵說過的話從秦子楚腦中刷屏而過。


    他抹了一把臉,失落的笑著撒謊道:“阿正的母親過世之後,子楚就沒辦法再喜歡女人了。魏國國主送給龍陽君給我正是因為此事,國主會不會對我很失望。”


    秦子楚微笑著把一直被他遺忘在腦後的龍陽君拉出來躺槍,垂著頭的模樣看起來十分愧疚。


    ┭┮﹏┭┮這種被迫出櫃的感覺真糟糕。


    我對龍陽真的沒有任何想法啊!


    看過龍陽君仗劍刺過來的模樣,我根本不想要他的屁股。


    秦王聽到秦子楚的話瞬間就愣住了。


    “寡人才不信有不能抱女人的男人呢!既然你能夠和女人生下這個孩子,那肯定能有可以打動你的女人。”秦王信心十足的說完,抬頭看向內侍,直接霸道的吩咐,“告訴王後和太子妃,讓她們各為子楚準備十個美人,送過去。誰能讓公子喜歡,厚賞!”


    說到此處,秦王糾結的瞥了秦子楚一眼,又加上了一句:“男女各半。”


    嬴政在秦子楚懷裏輕笑一聲,軟軟的重複:“不要、女人?”


    Σ(っ °Д °;)っ男、男神你聽我說!


    這真的是誤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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